步撵行至书房，恭恭敬敬地停在门外，温莘提着裙子走下车，看着眼前暗红色的巍峨宫门，忽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自己好像许久都没有回过宫里了，自从上一次闯进了大殿，自己和顾尧也没再见过面，不知道这一次再见面又是什么场景呢？
思及至此，温莘亲手推开了宫门。
顾尧原本正端坐在窗边，听到门开的声音便转过了头，见到是温莘，连忙站起身来，喊道：“蛮蛮。”
个子长高了不少，皮肤也比以前又白了些，少年人的青涩逐渐磨去，面庞也带上了几分棱角，眉毛用墨色的染画得重了几分，直入鬓角，整个人添了几分神气和刚毅。
“阿尧长大了。”温莘走到顾尧的面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也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顾尧看到温莘头上的粉色浅疤，手指拂在上面，蹙着眉问道：“是什么人！”
温莘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安慰似得拍了拍顾尧的手背，笑道：“哪有什么人敢来欺负我的，前几日我在院子里看书，抬头时没注意，撞在了桌角。”
“怎么这样不小心！”顾尧埋怨了一句，又上前拉起温莘的手，亲昵的样子仿佛前些日子两个人的争吵不复存在，温莘自己都搞不懂到底是他满不在乎还是城府太深。
“蛮蛮，来。”顾尧将温莘拉到窗边，窗边的桌上放着一个琉璃色瓦罐，上头盖着个瓷碗，顾尧将那瓷碗掀开，溢出一股面香。
温莘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
“一早就叫他们准备好了，就等你来陪我吃了。”顾尧从一边拿起筷子，兴高采烈地说道。
温莘努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前的十年，每一年的生日都是她亲手为他下一碗清水面，她不会下厨，只是吧面条下到水里，再打一个鸡蛋，清汤寡水索然无味，可顾尧每一年都吃得十分开心。
那碗面不知道放了多久，筷子夹起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热气，而且稍稍用力就被夹断了，下面的面条都坨成一团。
尽管这样，顾尧还是满心欢喜地吃了大半碗。
“阿尧，对不起。”温莘垂首，不敢看顾尧的眼睛；“我本应该，本应该......”
“蛮蛮。”顾尧打断了温莘的讲话，神情温柔地说道：“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也永远不要跟我说对不起。”
“对了。”温莘想起来，从怀里拿出那把扇子递到顾尧面前，扇子上面的血字已经被镀上了一层金粉：“想着你长大了，也该有自己趁手的兵器傍身，这把灵扇送给你。”
顾尧接过灵扇，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最后摊开了扇面，笑着说道：“为何是平安喜乐，我记得这是父王送给你的几个字。”
“就当是我把自己的平安喜乐分给你一半吧。”
“都已经有‘逐星’了。”顾尧这样说着，眼睛却还是一直盯着扇面，像是小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玩具一样爱不释手。
‘逐星’是顾尧的第一把剑，也是顾尧十岁的时候温莘特地为他寻来的一把长剑，通体玄色，在月光下就会反射出美丽的光芒，所以温莘给它起名‘逐星’也是希望顾尧可以像追逐着天上的星星一样，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没想到如今真的会一语成谶。
“蛮蛮再给它起个名字吧。”顾尧晃了晃手中的折扇。
温莘低下头思忖了一会，缓缓地说道：“‘流萤’如何？”
“嗯？”顾尧忍不住问道：“为何是这样的名字？”
“当年送你‘逐星’，是希望你带着它驰骋疆场，追逐自己的向往，如今你已站在顶端，便送给你‘流萤’防身，希望你追逐到星辰以后，也不要忘记流萤微弱的的光芒。”
温莘说这段话，完全是想告诉顾尧，不忘初心，励精图治。
没成想顾尧竟黯然低下头，喃喃道：“蛮蛮以为我已经拥有了星辰，只可惜我这些年想追逐的星星只有一颗，她离我最近也最远，好像永远也追不到。”
温莘一下子变了脸色。
“阿尧，你是王，是越州所有百姓的太阳，太阳如何会同星辰一起出现？所以这世上没有人会成为你的星辰。”温莘冷冷地说道：“我也不会是。”
“果然。”顾尧也变了脸色，冷笑道：“是王姐不愿意做我的星辰吧！宋亦尘才是王姐的星辰，而我只能做你身边的流萤！”
“顾尧！注意你的身份，你可知今日的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你我二人会陷入怎样的境地！”
“如果当初的我知道今天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一定不去坐这个位子。”顾尧冷冷地说道：“就算是现在，我也后悔今天你我二人是这样的身份相见。”
温莘还欲再说话，门外却已经响起了敲门声，温莘只好转过身打开了门。
“殿下，王上，大殿人已经坐齐了。”郑公公毕恭毕敬地说道：“午时一刻王上要率领百官祭祖，只剩下一刻钟的时辰了。”
温莘点了点头：“劳烦郑公公了，本殿和王上许久未见，聊了许多，竟忘了时辰，这就准备去了。”
“殿下不急。”郑公公又行一礼，往后倒退了几步：“奴才在门口静候。”
郑公公说完便退了出去，温莘转过头，说道：“这些话，你我二人讲过便可，有些事情我也不想再多说了，走吧。”
顾尧冷着脸色看了温莘半晌，终是在温莘转过头走出门的一瞬间问道：“若是当初我没有夺位，王姐会同我在一处么？”
温莘头也未回，只是停下了脚步，那一刻她张扬的裙裾甚至都不再纷飞，整个世界好像停下来了一般，只剩她单薄的背影，传出了有些残忍的声音：“阿尧，若是当初你没有夺位，你觉得我们现在会在哪里？我会像顾怀乐一样远嫁，而你，会成为阶下囚。”
“所以，我们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