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内某医院的特护病房，刘水正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而在他的意识内，一场特殊的“风暴”正在渐渐壮大。
他的记忆已经回到了刚刚走出警局，准备背着领导潜入老工业城的那天。
那天他特意去了一场二手货市场，捡了一件蓝色粗布工装服，一双绿色劳保鞋，一双白手套，一顶黄色的安全帽。
根据他的调查，在老工业城还在运转的时候，当时里面的工人身上穿的就是这些。现在，也还有这种穿戴的人出现在工业城附近。
为了能顺利“潜入”，穿成这样比较稳妥。
刘水准备妥了之后，弄了一辆破二八自行车，一路颠簸着，朝老工业城的方向而去。
这一路从市区骑到郊区，风尘仆仆，刘水身上沾了不少公路上扬起的尘土，他却浑不在意——靠着尘土这么一“做旧”，他这一身就显得更加“自然”了。
骑了一阵之后，远方老工业城的轮廓渐渐出现在眼前。
几十年前，老工业城还在鼎盛的时候，曾经被媒体誉为“北方原野上的工业明珠”。这里依山傍水，距离天然的煤矿、铁矿场比较近，甚至还有当年解放初期留下来的老铁路，因此，无论是原料，还是产品，都可以进行方便的运输，这大大促进了老工业城的发展，也促进了本地的经济腾飞——在老工业城最为鼎盛的时候，全市GDP的百分之二十五，都要靠这个老工业城顶着。足见这个地方的重要性了。
因此，老工业城的区域，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一直是处于缓慢增长中的，它的面积，已经超过了本市的任何一个乡镇，甚至县城。
更值得注意的是，这里入驻的企业，多数都有外资背景，如果要想和他们打交道，更是要费很大的周折。大约十四年前，当时的副市长曾经来老工业城造访，但门卫居然把副市长的车拒之门外，并表示“我们这里的高层没同意放行，就算是市长来了，也不让进”。
之后，还让副市长的车队在外面等了整整半天，直到傍晚的时候，才派出几名高层组成的特别接待组，接见了副市长一行。
至于这里真正的老板们，据说当天早上坐飞机去迪拜参观奢饰品展览会了，根本就不在老工业城内。
他们的“嚣张”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而局里的领导们不允许刘水等人擅自进入老工业城内，是出于谨慎的考虑，并不是怕了他们——警察办案，如果有确凿的证据，自然可以进去搜查，但在领导们看来，目前找到的证据还并不充分，如果贸然闯入，必然会给对方留下口实。
现在老工业城已经渐渐走向衰落，虽然已经破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然在本地有一定分量。只是需要外界持续注资，重新让其焕发活力，因此市领导们正在和对方的高层进行谈判，希望对方背后的财团能继续对这里进行投资。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出了什么“敏感事件”……兹事体大，不能拿国际合作的前景去冒险。
刘水也深知这一点，因此他这次格外小心。在进入老工业城之前，他已经打定主意，如果打听不到有价值的信息，那就先退出来，万万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距离老工业城还有一公里远的时候，他看到在残破的围墙附近，有一些人在来回走动。这些人身上都穿着和他类似的服装。刘水下了自行车，远远地跟在那些人后面，低着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就这样混了进去。
在混进去之后，刘水左右张望着，打量老工业城内的一切。这里虽说已经残破不堪，但还保留着最基本的结构，犹如来自洪荒时代的钢铁巨兽的骨架。
刘水觉得好奇，根据资料显示，这里的多数设施都已经被废弃了，那么这些工人打扮的人是做什么的呢？
他跟着这些人一直往前走，直到来到一片红砖砌成的围墙前。
围墙中间开出一个门口，上面竖着一根旗杆，随风飘扬的旗子上写着一行大字：“北美洛玛公司中国分公司”。
刘水从没听过这个公司的名字。他翻阅过当年老工业城内公司的资料，资料中也没有这个所谓“北美洛马公司”的信息。
门口处有一张办公桌，桌子后面有两个系着蓝色袖标的人。其中一人手拿着扩音器，朝那些工人打扮的人喊道：“今天有二十个名额，工资日结。搬运工十个，每天八十块。搅拌工八个，每天八十块。运水工两个，每天七十块。”
工人们发出了骚动，有人喊道：“今天的名额怎么怎么少啊？！而且，这工资也太低了吧？我家里还有老人孩子在等饭吃呢！”
那拿着扩音器的人冷冷地哼了一声：“怎么，还嫌少？你们要知道自己的身份，这厂区里多数的公司都已经撤走了，剩下的几个公司，现在也都不缺人。你们要是不想来我们这儿干活，就趁早搬走，或者去外面捡垃圾，或者回老家种地。要是想来我们这儿干活，就特么别哔哔。”
刚才说话的工人气得满面通红，但又无可奈何。
戴袖标的人在人群中选了一阵，选了二十个人，给他们发了临时工牌，让他们走了进去。其他人围在桌子前面苦苦哀求，问还有没有活儿。那俩人连连摆手：“不缺人了，滚吧。”
刘水心想，这些工人，应该都是在老工业城还在兴盛的时候，把家搬到这附近的工人，谁都没想到这个工业城会在多年之后变成现在的模样。凡是留在这里的工人，多数都是家里有老有小，无法离开，只能在这里找一些临时的工作，能挨一天算一天。
目前看来，要想进一步调查，就有必要混进这个“洛玛公司”看看。然而，自己又不是工人，也没有工牌，恐怕很难混进去。
那戴袖标的人接了个电话，随后又朝人群中喊道：“现在又有了一个新的岗位，食堂里的主厨病了，缺个厨子，你们谁当过厨子？！”
有人举手道：“我在乡下菜馆做过饭，可以吗？”
那戴袖标的人摇摇头：“不行！乡下菜馆的厨子，咱家老板可瞧不上，至少要在城里大饭店里干过。”
人群中发出一阵喧哗：“要真在城里大饭店干过，谁特么还来这么个破地方找活儿干？！”
那戴袖标的人不耐烦地说：“要是没有，那就算了，改天再找。大不了去城里找人。散了散了！”
他们正要收拾东西回公司里去，刘水三步两步来到他们面前，拍了一下二人的肩膀：“哥们儿，这厨师的工资怎么算？”
拿喇叭的人斜着眼看他：“哟，你小子以前在什么饭店干过？”
刘水心想，自己也没在啥正经饭店干过，于是就扯了个谎，说：“我在秦氏集团的海上餐厅做过饭，此外，还在‘成记私房菜’干过。”
秦氏集团是秦烈的公司，虽然现在秦烈已经销声匿迹，但这公司的名字还是很响亮的。刘水曾经在秦烈的轮船上参加过厨师比赛，也算做过菜，因此这句话倒也不算完全撒谎。
至于“成记私房菜”，则是把成昊的事务所换了个名。他曾经在事务所里跟艾明、成昊学过做饭。也算懂点儿烹饪技巧。
那俩戴袖标的被刘水唬住了，俩人对视了几秒钟之后，拿出个工牌递给刘水：“跟我们走吧！”
刘水接过工牌，摆出一副恭敬的表情，跟着这俩人走进了“洛玛公司”的围墙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