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四通八达的树林里，向来冷静的芬妮·卡马洛夫不知道自己正被带往哪里。
负责领路的莫什端着PPSh41冲锋枪在林地间信步而行，似乎对这里的环境十分地轻车熟路。
芬妮和她的同伴正纳闷儿，那个一身戎装的老人却边走边抬起一只手，苍老的手部平放在腰间，手背朝上。
早已熟识军事手语的众人马上停了下来，在茂密的草地里各自就位。
林子里的一处空地上，不知何时停了架白色的武装直升机，被一马当先的莫什看在眼里。
那雪白的机身看起来刚刚落地，但上面的旋翼却没有像其他的直升机那样飞旋着发出震耳的嗡鸣声，而是全然静止的，就像是敛起了翅膀的雄鹰。见多识广的芬妮确信这是一架伦敦空军司令部的新式武直。
直升机的周围下来了几个头戴黑色直筒帽、身着雪白色军服的机组人员，各个手里都还拿着科技感十足、呈白色涂装的突击步枪，似乎是准备搜查这片区域。
“看样子，他们是来接你的，船长。”莫什转向自己那身穿海员大衣的同伴，不紧不慢道。
“果然军方和那些人是一伙儿的么······”船长揩掉额角上的汗珠，说。
“绕过他们恐怕会很有难度，这样一来，只能赌一把了。”肩上扎着绷带的枪手泽波在一旁说。
“而且我们有很好的赌注。”莫什此时的目光不离船长的左右，说。
“你看我干什么？”船长慌了。
“你是那艘被他们所控制的货轮上唯一的漏网之鱼，何况还是船上的领头羊，他们一定别提有多想把你活着带回去了，单凭你对一切内情的了解程度。”莫什面不改色道。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伙计，这次就由你来当一回诱饵吧。别担心，在大伙儿当中只有你是那些家伙不会第一时间射击的对象，我会好好掩护你的。”泽波掏出左轮枪，道。
“好吧，好吧！见鬼，我去试试——”船长意识到自己没有辩驳的余地，便说。
迈着最谨慎的步子，他从草丛里溜了出来，小心地向前方那几名机组人员缓步而去。
莫什和泽波兵分两路，很快沿着密匝匝的植被摸到了敌方的两翼，朝各自视线中可见的每一个目标举枪相对。
看见船长孤零零地一个人从林中冒出来，机组人员手中的枪纷纷地对到了他的身上，几个排头的家伙不紧不慢地朝他包围过去。
“别开枪，阿兵哥！我是你们要找的人——”船长高举双手对他们大声道。
“跪在地上，别动！”一个机组人员命令道。
瞅准了时机，莫什将PPSh41冲锋枪瞄到一个敌人身上，毫不犹豫地扣响了扳机。一排扇面形的枪林弹雨落到空地上，尘土飞扬，一个个白衣着装的身影在尘埃中四散开来。
“有埋伏！”有个离船长最近的机组人员见势不妙，掏出枪就往这个给他们惹了无数麻烦的海员身上击发。早有准备的船长欠身往草堆里一扑，却忽见眼前划过了一道电蓝色的光，紧接着身上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随即两眼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他们杀了他！”眼见船长整个人都在草丛里人仰马翻，此时的芬妮在后面拿起了渔枪冲了上去。
眼疾手快的泽波比她抢先了一步，直接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草堆里闪身而出，早有预判的左轮枪对着如梦初醒的敌人放了一排速射，将攻击船长的那名机组人员打得皮开肉绽，又把两个正欲朝莫什方向集火的敌兵撂倒在地。还有个家伙猫在直升机后开枪还击，道道蓝色的电光开始在火线下呼啸，凶狠地覆盖到泽波跟前。泽波立刻欠身往前，飞快地连打了几个战术翻滚，猛烈的枪火就在他身后激起半人高的泥浪。
就在此刻，只听一阵PPSh41冲锋枪的扫射声掠过空地，那名残敌的胸前绽开了血花，瘫软在直升机下。
机敏的莫什快速冲进场内，执枪四顾。他忽然听到在更远一些的林地里传来了新的异动，便端着冲锋枪冲了过去。
枝繁叶茂的树丛间，刹时传来一阵气流翻涌的轰鸣声。
在声音传来的地方，一个残余的机组人员正背着一台军用喷气背包，从高热量的气流间原地升腾而起，借着强大的推力逐渐地升上半空。
莫什立马朝这最后的漏网之鱼开了火。但对方直接在空中端起了白色的突击枪，居高临下地与其展开对射，激烈的电光在莫什的周围炸开了花。莫什被逼退到一颗大树后，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等他换好弹匣，准备再拼一把的时候，那顶着喷气背包的敌影已经隐入了阴云密布的天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不走运。”莫什放下枪，叹了口气。
“被这家伙逃了，他会带更多咱们想象不到的人马前来围剿我们。”赶到一旁的泽波说。
“是的，不管怎么说，我们下面的行动只能速战速决了。现在，先去看看我们的同伴吧。”莫什面色冷静道。
他们回到原来的地方，早已不省人事的船长身边这时正跪着一脸焦虑的芬妮，正在检查他的脉搏。
“为什么我摸不到他的脉搏，他死了吗？”芬妮有些内疚地说。
“不，他是被一支AR离子休克枪射中了，暂时处于休克状态。正如我预想的一样，那些家伙要留他活口。”莫什拿起了那支击中船长的枪看了看，说。
“把他搬到直升机上好了，过一会儿他就会恢复的。”泽波说着，便托起了船长的两只无力的胳膊，将他往直升机的方向拖去。
“这个东西可以做到寂静飞行，甚至躲避雷达，”莫什转而打量着那架造型前卫的武直，摸着下巴道，“我们现在大可用它来穿越战区，与身在另一边的爱尔兰共和军会和。然后，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行动了。”
“我知道这玩意儿该怎么开。”芬妮掸了掸衣服上的灰，上来说。
“哇哦，你确定？我记得你说自己有恐高来着？”泽波边把船长托上直升机边说。
只见芬妮信步来到半开着的机舱门前，朝他微微一笑。“是的，我骗了你。现在看来，咱们扯平了。”
说罢，她便钻进了驾驶舱，在陈设新奇的操作台前一头坐了下来。
比起常规直升机的配置，这架崭新的武直内部也是充满了科技感，操作也更为灵便。曾在尼古莱的教导下驾驶过多种飞行载具的芬妮无压力地开启了发动机，紧接着便熟练地点火、推油门，看看周围的仪器上显示的各项数据都还正常后，便稳妥地驾驶着直升机升空了。
“老天，她居然成功了，难以置信——”靠在逐渐离地的舷窗边，泽波目瞪口呆地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地面。
“看来用不上我这把老骨头了。事情的进展比我料想的还要顺利。”莫什在机舱的后座上拄枪而坐，不紧不慢道。
离开了这片林间的空地，芬妮慢慢地推着操纵杆，直升机开始飞往林海外围的一片硝烟滚滚的城镇。
“到了城区近旁200公里以外的山区，就停下，”莫什说，“那里隐藏着该区的爱尔兰共和军的第二基地。早些时候我已经得到了他们的首领布查的通知，英军刚刚攻陷了他们在城里的据点。”
“那座体育场？英国人在那儿发现了什么没有？”芬妮关切地问。
“听说一支SAS部队在那里发现了用来运输生化病毒的工具，一直就藏在体育场内的空气循环系统里，差点就让去了那里面的英国士兵大祸临头了。很显然，你之前的猜想是对的，孩子。”泽波轻叹了一声，回答道。
“这么说，布查那家伙的确想用循环系统来做点手脚，而且是以病毒的形式······”芬妮想了想，说，“麻烦真是越来越多了。”
眼下，前方的城镇越来越近。在直升机的下方，茫茫绿林已经变成了一片看似无人的山峦。
“可以了，孩子，现在可以降落了。再飞下去，英国人就该发现我们了。”莫什提醒道。
直升机开始缓缓下降。
到了这会儿，一个坐落于半山腰的大型石窟已经依稀可辨。尽管这里的洞穴很多，但莫什第一眼便落在了那座石窟上。“到地方了！”他说，“不用担心，那里可以直接飞进去！”
“等等，这太危险了！她可能会过不去的！”泽波看着那黑森森的洞口，不安地看了芬妮一眼。
“你在怀疑我的技术吗？”芬妮头也不回地对他说。
她的一只手紧握着操纵杆，神情却像刚起飞的时候一样镇定。
石窟的前沿是一道格外平坦的石质平台，也不知是不是由人工建立而成的。直升机降落在上面，就像降落在平地上一样恰到好处。
慢慢地收着油门，直到雪白的机身在空旷的地面间落定之后，芬妮关了发动机，从结构精密的驾驶舱内信步而下。
她刚在直升机渐弱的嗡鸣声中下到地面，便看见石窟的黑暗间一群穿得很像平民的人不知从哪儿围了上来，为首的是一个身穿军品迷彩上衣和牛仔裤的男子，头上还罩着乌黑的头套。他身后的人都穿着和他差不多的装扮。
芬妮知道，这个人就是布查了。
此时，这个曾与她有过短暂谋面的共和军首领径直地来到了她的跟前。
“你给我们带了份大礼，小鬼头儿。”布查那低沉的话声从面罩后传来，那双凶狠陰冷的眼睛正透过出气儿的地方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的直升机。
“相信我，真正的大礼还在后头呢。”芬妮不太喜欢这位首领给她的新称呼。
“很好，这是在我离开了那座该死的小镇之后，所能听到的最动听的消息了。”布查略带认可地点了点头，说道。
他阴鸷的目光慢慢地落在芬妮的身后。那个被他视为线人的莫什正和泽波合力抬着一名海员从直升机里下来。
“看起来你赶了不少的路啊，老伙计，一切都还顺利吗？”布查盯住莫什那一身血迹斑斑的棕色军大衣，发问道。
几名共和军民兵在他此时的示意下抬着担架走上前来。
“托这个孩子的福，不能再顺利了。”莫什边把船长抬上担架边说，“现在，我们只需要把这家伙的船夺回来，找到上面的货物，我在这儿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是啊，这家伙的船······”布查看着神志不清的船长，语调渐渐地慢了下来，“我本想给守候在那儿的英国人一次沉重的打击，本来可以靠着组织的秘密武器直捣英国本土的，然而关键的时候，那些可恶的SAS却坏了我的好事。你说这多扫兴！”
“所以，你到底还是用了那个东西，是么？”莫什回过身面对着他，那双苍老而又凝重的眼睛直盯着他问。
“我当然用了，这还是从俄国的那个‘内圈’组织当初在伦敦的化武攻击里得到的灵感，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了，如果没有那帮SAS的杂鱼捣蛋的话。”布查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地回答道。
“那可是恐怖袭击，阁下，这样做只会导致更多无辜的人丧命罢了。”泽波也转而面向他，说。
“无辜？我可不觉得那些被极右思想家和武装分子洗脑了的军民们有什么无辜的，他们袭击我们的时候怎么不这么想？”布查说。
“那个东西，可是会把最致命的生化病毒散播到该国本土的每一个角落的！这无异于种族灭绝，我想你下次最好先取得共和军高层的同意。”莫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些生气地说。
“那些早已自身难保的新芬党高官们？我去征求他们的同意干什么？都已经大敌当前了，我爱怎么干那是我自己的事。”布查不耐烦了，声音里也流露出些许怒意。
“好了，大伙儿！你们不要争了，都过来看看，船长他已经醒了——”一旁的芬妮息事宁人的话声传了过来，及时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只见简陋不堪的担架上，刚刚躺下不久的船长捂着头坐了起来，一脸痛苦又很疲惫的神情。
“嗯哼，咱们的大人物醒了，这种全员到齐的感觉还真是不错，对吗？”布查的眼睛里闪着一股令人琢磨不透的快意，紧盯着船长说。
“啊，你好些了吗，伙计？”泽波也趁机把话题转移到这位倒霉的同伴身上。
“只是觉得头有点痛，要是能有杯咖啡就好了。”船长摘了头上白色的海员帽，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
“他还需要休息，”莫什说，“休克子弹的效果虽然不致命，但也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把他安排到一个清静一点儿的地方，明天他就会好的。”
近旁守候已久的共和军民兵上来扶起了船长，将他往石窟的内部搀扶而去。
初来乍到的芬妮等人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环顾着这座秘密据点的布置。
看起来，布查依然还没有放弃上次在体育场里收留的那些当地平民，空间逼仄的山洞里随处可见手无寸铁的男男女女和杂乱的行李箱，时不时地还能听到婴儿的哭声。
这个与“屠夫”齐名的残暴男人，对于自己的同胞却十分地尽责。
走过一段坐满了难民的小径后，一直往下，芬妮他们步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深处。
带头的布查从身上拿出打火机一点，只见荧荧火光间大堆的武器弹药呈现在湿漉的地面上，保养完好的AK-47突击步枪和40mm的RPG堆成了一座座小山，金黄泛亮的机枪弹链就像是迎接众人的红地毯一样铺到几个访客的跟前，发出夺目而又充满了肃杀之气的光。
“我们连夜通过共和军的地下交通网络把物资都转移到了这里，以此在原来的据点实施‘杀人蜂’计划，也就是这次所谓的生化袭击。”布查说，“不幸中的万幸，我的人在撤离至此与敌进行游击战的过程中缴获了一辆英军的‘灰鲭鲨’两栖主战坦克，算是皇家海军陆战队的新玩具吧，你们可以看看——”
打火机的光亮映到了石窟的更深处。
一辆蓝灰撞色的巨大车体俨然在黑暗中依稀显现。
芬妮等人从未见过像这样的坦克。它的身上像海鱼的皮肤一样点缀着许多白色的斑点，庞然的车身覆盖着充满了科技感的纳米偏导装甲，上面还挂着水陆两栖坦克特有的浮筒，车下是四条闻所未闻的轻型履带，以及弧形管所构成的旋转轴。白森森的炮塔边顶着棱角分明的斜面装甲，前端则是一根约有25毫米左右的纤细主炮，狭小地悬在众人的头顶。
“英国目前最轻型的主战坦克，机动性很高，在陆地与海上都可以来去自如，可为我们接下来的作战省去不少麻烦。”布查介绍道，“对于英国人而言，它甚至可以作为海军单位进行使用。”
“上次的行动，我们缺乏足够的载具和重火力，吃了不少亏，希望这回不会再有类似的状况了。”泽波回想起上一次夺取货轮的行动，说。
“而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莫什附和道，“敌人在这里的工作很可能已经进入尾声，一旦错失良机就有可能是最后的一次机会。”
“到了明天，就让我们为这一切做个了结吧。”泽波把自己的左轮枪放在手里拨了下转轮，不紧不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