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张怀钦是被凶手逮住了。
裴昊明的目光从捕兽夹上的血渍向下转移,又在地上的落叶上发现了几滴零散的血点,一点点的向前蔓延而去,就像是一道无声的路标。
他掂了掂手中的捕兽夹,即便是没有齿捕兽夹的夹合力道依旧惊人,踩进去也是够呛,但是没有齿也就意味着不会夹出伤口,那么这些血迹应该就是张怀钦自己弄伤身体的某个部位给他留下的‘信号’了。
“还不算太傻。”裴昊明哼笑一声。
血迹很淡绵延着分布在落叶堆中,相较于枯黄的落叶还算显眼,这个季节青黄不接,龟山上的树叶子落了大半,也没到梅花开放的时候,光秃秃的山实在不好看,于是乎上山游玩的旅客也不是很多,从而也给凶手了可乘之机。
裴昊明循着血迹走了一段,斑驳的血迹点很快就有了尽头,在一片看似毫无不同的落叶堆前留下了一小块浓墨重彩的血斑便消失了。
血斑有些发黑,因为血量颇大即便是过了一段时间仍旧看上去有种潮湿的黏腻感,应该是不久前才留下的。
裴昊明绕着血斑走了一圈,仔细对比附近的几颗树干,仔细寻找可能会有的其他血迹的痕迹,再确定附近没有血迹后,他回到血斑前。
看来这一块就是张怀钦最后消失的地点,裴昊明拂开血斑附近的落叶露出下面遮挡的泥土地,肉眼看上去这块泥土地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伸手仔细沿着表面抚摸下去,潮湿黏腻的触感,饱含着水汽的泥土颗粒轻易的黏上了他的手掌心。
这是新鲜的泥土,在这个入秋了的、许久都没有下过雨的树林来说,是不同寻常的。
裴昊明心中很快有了计量,他手指抓了下去,手指轻松的钻开了外层的土层,一层又一层剥开这些潮湿而又柔软的泥土。
没有铁锹挖土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所幸这块地泥土出奇的软,或许说那个曾经在这里挖坑的人在挖土掩盖这个土坑时,没能来得及将土层给夯实压实。
“愚蠢又狂妄自大。”裴昊明飞快的拨弄手下的土层,目光在眼前的土层上晃了一圈,哼笑着、带着嘲弄的意味,目光落在了手掌下的空地上。
一块灰黄的布满裂纹的木质隔板出现在他的眼前。
裴昊明曲起拇指,在隔板上轻轻的敲了敲。
吭——吭——下面是空的。
*指纹鉴定的结果出来的非常迅速,张怀钦再度的感受到了人情社会所带来的便利,即便是他这种已经被调职了的‘人情’。
他扫了眼鉴定书,重合率这三个字被用红色的字体标记出来,跟着后面鲜红的两个阿拉伯数据,这其中的专业术语张怀钦看得也是似懂非懂,唯一明白的也只有鉴定书最后一排的结论。
指纹显示和林曜的完全重合。
这个结果让张怀钦纠结的胃都要抽搐的扭成一团,那位‘好心’在现场留下指纹的无名者直勾勾的向他表面,就差在林曜头上立个金光闪闪的标签指着他——凶手。
当时还怀着满腔怨气与怒火恨不得掏刀和林曜来个同归于尽的张怀钦此刻又开始纠结起来,直到现在,张怀钦都有种自己是被人攥在手心里耍的感觉。
这种纠结与愤怒盘根错节的拧在心上过了一圈,宛若是过了遍净水器筛去大部分,最后只剩下了郁结于心的……无力感。
张怀钦发现自己竟然没有选择,他攥紧了手中的钥匙又松开,在一声重重的叹息声中走出大门,重新开始了一天的跟踪之旅。
跟踪的对象自然是林曜,对此张怀钦还颇有经验,自从第一次被林曜激怒后差点捅伤他之后,张怀钦那段时间犹如鬼上身了般,每天都在跟踪他早八点到晚八点,比上班打卡都积极,还总结出不少跟踪的经验,甚至还画出了他每日活动的路线。
大多时候林曜都不是经常出门的,固定的路线都是在家和超市这种两点一线的生活中重复徘徊,他时时刻刻都在向外界透露出他那副‘人设’,胆小怯弱窝囊,即便是和人起了口角,语气和语调都是那么柔柔软软的。
看上去孱弱可怜的如同一只被大声斥责就会瑟瑟发抖的小羊羔,一点都不像是那种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这种皮囊呈现出的观感一度让张怀钦内心无比的复杂,他在跟踪林曜许久后都没能得到相关线索后也曾动摇过自己的怀疑,而这一切,在今天突然出现了转机。
林曜转了个弯,他改变了路线,两点一线的路程撕开一道口子,裂纹漫出地图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
张怀钦瞬间来了精神,这是他一个月来的跟踪中,第一次出现的变动。
他兴奋的跺了几下脚、挥舞了几下拳头,紧接着很快的收敛起情绪,开始思考这次变动的背后锁隐藏的东西。
变动带来了希望,当然也有可能是陷阱,假如林曜真的是凶手亦或是同伙的话。
人的一生面对着很多的选择,每个选择所带来的结果都迥然不同,张怀钦遥遥望着林曜上了1路电车,很快就迎来了他的第一个选择,是跟上还是放弃?
张怀钦很快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紧随其后的坐在公交的最后一排上。
也许当时的张妮就做出了和他一样的选择。
张怀钦恍然中,渐渐悟出了张妮当时的情绪。
只是,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现在去揣测死者的情绪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张怀钦余光扫到林曜站了起来,跟着在龟山站抵达后下了车。
龟山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至少在这个几近消除了大半绿色的鄂江市中,为数不多的小山包也被划分成了一个小小的景点,在当地还笼罩着神话故事的光环,颇有名气。
会有人在景点里实施凶杀活动吗?张怀钦疑惑更深,还是脚步不停的紧跟在林曜身后。
林曜看起来非常的放松,这和以往他一出门就会紧张局促的表现完全不同,他买了张票,在进入龟山后还在山底的小吃街逗留了一阵,买了不少吃的,现在不是旅游旺季,人也不多,张怀钦跟踪的时候很是小心,不敢跟得太近。
林曜情绪不错,在小吃街晃了一圈后,又租了辆自行车,绕着山底骑了一圈,这可苦了张怀钦,人少就没有几个人骑车,他只能假装是跑步锻炼的市民,一路小跑着跟在自行车后面装作是锻炼跑步的市民。
林曜骑着车,车速不算太快,张怀钦不至于追不上,但也没法靠得太近,就算自行车速度不快,张怀钦靠着两条腿跑步跟上也有些吃力,气力顿时被分去了大半,根本没留下多少闲心留意四周的环境,只用余光扫了圈周围的环境,眼见着树林越来越茂盛,其他的游人越来越少,脚下的水泥板路也转向落叶遍布的褐色土地上。
他在引诱我脱离人群。
张怀钦意识到。
这样一个选择,再次的出现在了张怀钦的面前,他是继续追下去或许能够得到案件的线索,还是就这么放弃可能会到手的线索,重新回到公安局去报案。
无论怎么看继续追下去都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情感和理智往往有时候就是冲突的,至少现在张怀钦就感到了矛盾,他胸腔中一直都有着一团火焰,他又想起了张妮。
明明只是一个生前还算亲密的同事下属,却在死后牵扯出他如此之多的愤恨与怒火。
那大概是一种巧合,警察的身份、公安厅家属院、被放空血在背后‘画画’的惨死。
就像是一巴巴掌狠狠的抽打在张怀钦的脸上,震得他多年的眼眶通红,将他的无力与无能高高的吊起,摆放到面前。
张怀钦再一次做出了选择,他选择继续跟下去。
但就这么毫无准备的跟下去无疑是愚蠢的,张怀钦目光巡视着四周想从布满落叶的地上找出些能够充当线索、能够长久留下痕迹的东西,然而除却落叶和泥土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显眼的东西。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那层枯黄深褐色的泥土地一转之前无害柔软的模样,猛然张开大嘴又合拢,‘啪’的一声。
张怀钦踉跄的向前冲去,跪坐在地面上,视线从平视垂落到他的腿上,厚厚的落叶层淹没住他的脚踝,宛如少女遮面般分开两层,一圈光滑的闪着黑色金属光泽的圆弧被半含在落叶堆中。
他拨开了落叶,一副黑色的捕兽夹陷在深深的落叶丛中,牢牢的镶嵌在他的小腿上。
奔跑在前面的‘小羊羔’转过身,脚踩着枯干的落叶她嘎吱作响,一步又一步的向他走来。
林曜慢悠悠的从荷包掏出一小节金属棒,在他的手中咔咔两声被拉成长长的一截,他扬起下巴走到张怀钦跟前,咧开嘴露出两排白牙。
“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