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了？”张妮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声不再是那种嗡嗡嗡的近乎微不可闻的笑声，声音大到可以被精准捕捉到，再播放于张怀钦的面前。
假女声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的回了句，“‘我没有，你独身跟我来的原因肯定不只这一个。’”
张妮:“好吧，还有一小部分因为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你的那个张副组长？’”
张怀钦一愣，他落在手机上的目光都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瞧把你能的。”张妮咳嗽了几声，“这方面吧，你说的也不错，我这还确实有部分因为张副组长。”
“‘你喜欢他。’”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有种嗡鸣声在张怀钦脑中回响，让他眼前一阵空白。
“说……说什么呢！”张妮语调的高了好几个度，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说完这句话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得了吧，张副组长又不在这儿，你害羞个什么劲。’”
“这不是害羞！”张妮恼羞成怒的叫了一声，“一码归一码，再说了……我喜欢他怎么了。”
“‘所以这孤身探案是不是还有想让心仪对象刮目相看的心思在里面？’”
“有一点……”张妮清了清嗓子，“就那么一点点的心思。”
“‘真的？’”
“……好吧，就是因为这个。”
“‘你是不是傻？’”假女声哼笑一声，颇有种恨其不争的意思在里面，“‘就因为这个？’”
“是很多种原因综合在一起。”张妮解释道，“这个吧……你知道在找工作这点上，很多部门对女性多少都有点歧视的意思在里面，更别提是这种公安部门比较危险的部门，我从毕业入职以来，名义上是在重案组，其实干得也大多是后勤的活……”
“‘你不满意？’”假女声很快点出重点。
“也不是说干后勤不好，就是我觉得把大学四年学的那些东西用不上不说，每天就打印复印文件或者端茶递水什么的，实在是憋屈，然后张副组长发现了……”
说到这里的时间，张妮的语气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她开始放慢了语速，又轻又柔。
“‘你脸红了。’”
“好吧。”张妮哼哼了几声，没有否认，“你要知道，在一溜烟平均年龄35以上的中老妇男中，这一位一米八往上走，长得还不错的单身优质男青年跑来和你聊天谈人生……”
“‘虚伪！’”
张怀钦摸了摸鼻子，听到有人这么夸自己他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这还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当时找张妮谈心，一是发现只要一来案子，张妮就有意无意的在外围晃，还时不时的做点笔记，他也觉得人都这么积极了，撂一边也实在说不过去。
二是当年人手紧张，连张怀钦自己连同重案组组长都忙得搞了几个通宵，实在忙不过来，这才看到了局中一朵花的张妮同志。
张怀钦刚见到这个小姑娘的时候，小小一只，也不知道有没有一米六的个子，这放一群老爷们中就像是个易碎物品，他这平时没事都不怎么主动往上靠，而且往日里上班张妮都闷着个脑袋一句话也不说，他只要一靠近，张妮就表现的很紧张，有次也不知道怎么的，人看到他没说几句话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从那以后，张怀钦更是不敢靠她太近，也就后来两人谈心后关系才稍稍缓和了一点。
“我虚伪怎么了，我就虚伪！”张妮愤愤不平道，刚气势十足的说了一句话，也不知道时想到了什么，话音一转，像是有点不好意思，诺诺的小声说了起来，“其实一开始我挺怕张副组长的，他这人脾气有点爆，我好几次看到他训人，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很凶，瞪人的时候感觉眼里都有枪子，看着可让人心慌了，而且那个重案组里那几个深谙凶案的几个老刑警们总是自带一种气场，张副组长气场可足了，一身杀气……有次我还被他看哭了。”
我真的很凶吗？张怀钦眨眨眼，开始自我反省。
“不过后来他那次找我谈心，话都说开后，我才发现他人不是那样的，他就是急脾气上来语气有时候确实不好，但他人也厉害啊，我听局里人说，张副刚进来时那劲头猛，逮贼逮的可狠了，后来晚上回家时被那些小偷们打击报复，4个人套了他麻袋准备打他一顿，结果……你知道怎么了？”
张妮说起和他有关的事情就和打开了话匣一样，源源不断。
“‘……他怎么了？’”
“1对4啊，全干趴下了，虽然最后张副组长也被开了瓢，但这也说明他厉害啊。”
“他真厉害啊，真的太厉害了。”张妮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厉害，那种喜悦而又激动的情绪满溢着都要从手机里流出来，手掌拍着啪啪作响，“可人厉害了，背负的压力也大了。”
“鄂江案下来的时候，外面舆论都爆了，什么样难听的话都有，什么这么多年抓不到罪犯，老百姓养着我们就是浪费钱……张副组长好几个晚上都没睡觉，就在江岸晃，调出以前的现场照片，一张一张的跑到当时抛尸现场对，一卷又一卷的卷宗看，一个又一个的监控去调去看……”
“我……”张妮抽了抽鼻子，她似乎是在哭，话音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我想给他分担一部分，我想让他开心。”
张怀钦呆了呆，他眨眨眼，仰起头像是要笑，但临头勾起唇角却发现，根本笑不出来。
“不说这个了。”张妮重新拉回了主题，“我们先找找有没有出口。”
这附近并没有出口，除非能够破开凶手留下的某种机关，张怀钦在被关进这个房间后就已经清楚了这一点。
“‘找了一圈了，没有……没有出口’。”带着鼻音的假女声发着颤，不得不说这凶手在配音这方面上还颇具天赋，只是嗓音听着奇怪，但情绪的上下起伏倒是配的像模像样。
“那我们回想一下之前被抓进来的具体过程。”张妮语调放得很轻，轻声细语，“你带我去龟山上面看你的秘密基地，然后就被人敲了闷棍，我先晕的，你后被砸晕。”
“凶手没有收走我的手机不过没有信号，报警电话也打不出去，我看了下时间，前后间隔不到两个小时，凶手应该也不会把我们带得太远。”
“可凶手的用意是什么呢？总该不是真要我们去按那个按钮吧，这也太简单了吧，总感觉还有后招。”
张怀钦看着那个按钮，也不再去深想其中的原因，干脆的按了下去。
砰的一声，又是两道声响重合在了一起，音频中张妮的进度和他这边渐渐重合，同步的令他头皮发麻。
张妮:“什么东西？”
天花板上裂开了一道缝，这道缝一直蔓延到他的眼前，一道黑影从缝隙的另一端直直的坠了下来，在他的面前又垂落下一根绳子。
“两根绳子？”
张怀钦定睛望向眼前的黑影，黑影上吊着根绳子，那东西被包裹在黑塑料袋里，就像是个吊起来的沙袋，晃晃悠悠的左右摆动着。
“这里掉出两条空的绳子是干什么用？”张妮的嗓音传来。
终于，他这边发生的事情和张妮出现了差别。
那个吊在绳子下的‘沙袋’还在动，里面有东西。
张怀钦冲了上去，一把拉开包裹在外的塑料袋。
“‘按了按钮给我们掉出条空绳子，有什么用？’”
“你看这里。”张妮说道，“绳子下面有个扣环。”
张怀钦撕开了塑料袋，人类所特有的肌肤从中暴露出来，露出了一张脸。
这脸张怀钦还很熟悉，不久前在公安局里‘挑衅’他，后来又引着他去龟山把他打晕的对象——林曜。
他闭着眼，双手被反剪包在背后，他整个人都悬空被吊着，而那根绳子就是从他脖子上开始，一路延生到天花板。
“‘你把皮带拿上来比对一下。’”假女声又开始出谋划策，“‘你看这里，皮带上面的两个压痕，是不是就能够对准的上？’”
张怀钦拿出了那条皮带，他想起了张妮脖子上被掩盖在割口下的勒痕，缓缓的对准了林曜的脖子。
那里被衣领口挡住了一部分，在拨开衣领后就看到一条褐色的、和他手中样式一致的‘皮带’圈在林曜的脖子上，作为连接的黑色夹口牢牢夹住皮带的两端，勾在绳子上，拉了起来。
“‘这里怎么还有那种金属贴片？要贴在胸口吗？’”
张怀钦拉开了林曜上衣的拉链，他里面什么衣服都没穿，因此也清晰的看到那种医院里测量心电图的贴片，张怀钦也不知道这个工具的专业名称是什么，但此刻好几块贴片正贴在林曜的胸口。
也许是因为被皮带勒住脖子带来的呼吸困难，林曜痛苦的皱紧眉，张开嘴喘了一下。
在他背后的，那扇能够通往另一个房间的门突然动了一下，它张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却又在林曜呼吸上后，猛的合拢。
“‘你在干什么？’”
“我们来尝试一下，皮带的长度恰好能够扣住脖子，贴片似乎是用来测量心跳，你拉一下另外一根绳子。”
“……唔，我猜得果然没错，在你拉绳子我喘不过气，门才会有所动作。”
“‘你的意思是？我们之间有个人……会死？’”
张妮沉默了。
而从这短暂的沉默中，张怀钦已经窥探出她最后会做出的选择了。
这个既定的答案已经摆放在了张怀钦的面前，他知道张妮会被皮带勒住喉咙、会自己割开喉咙、会死亡。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张警官，您是不是感到了非常的无力？”
手机中传出了一道男声，关于张妮死前的音频似乎已经结束了。
张怀钦看向屏幕，进度条已经走向了末端，只剩下了几十秒。
被吊着的人影忽的往下一坠，那被勒住脖子的林曜因为窒息涨红了脸，他睁开了眼，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声。
他身后的大门发出咔哒、咔哒轮滑挪动的声响。
“张妮已经做出了选择。”
“那么现在，张警官……你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