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六点整,夏宇彦乘坐出租车来到秦汉枫景苑。苑墙是仿秦汉都城墙建造,大尺寸的仿秦砖砌成,上面有箭楼和防守口,城门也是用上等木头制作。苑外大门口,站着两个秦汉武士打扮的人,腰挎宝剑,手执方天画戟,威风凛凛地守在门口。枫景苑沉重的大门紧闭,夏宇彦被挡在了大门外,正在发愁怎么进入。突然,苑门开了,一个西服革履的年轻人急匆匆走了出来,连忙上前来招呼:“请问,您是夏总吗?”
“我是夏宇彦。”
不知年轻人对武士说了什么,他们立即放行。“夏总,请跟我来。”年轻人带着他穿过枫景苑,向梨园深处走去。他愕然了,担心遭到什么不测,不安地问道:“服务生,怎么谈事不去酒店,我又不买梨树苗和梨果,带我到梨园干什么?”服务生也不回答,只顾前面带路。他不好意思再问了,只得郁闷地跟着他,小心翼翼地走进梨园。
夏宇彦正在忐忑不安中,突兀,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蓝砖砌的砖木结构,茅草包裹房顶的普通建筑。它们隐藏在梨园深处,这里风景独好。夏宇彦暗想:“史桂途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请人到烧烤园吃饭,也太掉价了吧。哦,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倒要看看他耍什么花招!”他们来到一座最大的茅屋门口,门楣上面挂着黑色木牌上写着隶书“长乐宫”。
年轻人右手做出请的动作,很有礼貌地说:“夏老总,会所到了,请您入内。”啊!这就是传说中的会所。从外面看上去格外低调,门口甚至连个身穿制服威武的门卫都没有,似乎任何人都可以推门而入。
夏宇彦满是疑惑地步入大厅,门内外反差之大令他吃惊。啊!展现在眼前的是极尽奢华的大厅,繁复的灯饰发出冷冽的亮光,四面高高的墙壁在柔软的地毯上投下暗沉的阴影,穿过宽敞却冷清的长长走廊,两面的名画里人的眼睛,像是能攫住人的心灵,内室的设计自是不用说了,那些世界知名的装饰令人咂舌。原来里面暗藏玄机,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史桂途盛情邀请自己,一股暖流飘过,室内的温度让人既觉不出冷凉,也觉不出暑热。夏宇彦想再看看厅外的情况,探出头来,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只见玻璃顶的过廊里,几个衣着干净整齐的清洁工用手轻轻地摇动大厅外一棵盆栽的树,一连摇了三次,落叶纷飞。啊,时节已是深冬,服务员嫌落叶不时掉在地上,影响会所地面的清洁,还麻烦自己打扫。
夏宇彦被里边的奢华震撼了,坐在高档新型布艺沙发上,掏出中华香烟刚要点燃,服务生走过来劝道:“先生,您是第一次来吧。我们会所有规定,包间里面不允许吸烟。会所为了照顾不同的会员,设有专门的吸烟室。”
他把烟放下,问服务生:“如此豪华的会所,我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
服务生有些机械地回答:“您以前没来过吧?我们会所开张好几年了,客人盈门。不过,不知不为过。那我就告诉您,这里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出入的,也不是什么人有钱,随便可以消费的。我们会所实行会员制,非会员不得进入。会员必须是成功人士,商界、政界、司法机关、艺术界、外籍人士等有钱,又可靠的人,才有入会资格。会员按照出资额分终身会员和非终身会员,终身会员价格是80万元人民币;非终身会员不能少于6年,价格是40万元人民币。我们的会员严格限制人数,不能超过2000人,现在,还有少量会员名额,先生是否需要办理?”
夏宇彦认真地询问着:“你们都有什么服务?”
服务生早就把一切背得滚瓜烂熟,一口京腔自如地介绍:“我们这里服务一流,功能齐全,除高品质的餐饮服务,还包括美容室、健身房、游泳池、按摩室、震荡娱乐、酒吧等一系列配套设施,不对外营业,只向会员服务,除非老会员介绍的朋友。会所采用家庭式服务,细致周到,会记录下每个客人的要求和嗜好,并一一解决。比如有的客人血糖高,那他来的时候肯定不会吃到含糖的东西;有没有口忌,喜欢吃什么都记得很清;有的客人是左撇子,他来就餐的时候,他的餐具就一定是摆在左边的…。”
夏宇彦装作傻乎乎地问:“噢。你们的服务真周到,泾渭市机关人不会很多的吧。”
“先生,你错了。实权部门的负责人,甚至掌握人、事、财、物、权的副职、科长都可能是我们的会员。”服务生突然觉得自己话多了,赶紧走开了。
夏宇彦心灵的大海顿起波澜,汹涌澎湃,经久不息,涟漪不断,心中暗骂:妈的,如今“两天一桑拿,趴在按摩床,是否去洗澡,待查。跳舞亦眺春,练歌更恋人,待到包房去,肾亏。麻将莫通宵,双眼赛红桃,输赢万八千,有尿。螃蟹八条腿,茅台加酒鬼,宴散剩满桌,臭美。”的夜生活我们都有过。可是,那太费钱劳人,老子就很少光顾。
这些人为什么如此有钱?看来“尔虞我诈唱颂歌,花街柳巷去寻乐,得陇望蜀贪其多,漏网爆富成好汉,醉生梦死为了钱,有权捞钱胜神仙,一切一切向钱看,为钱服务不怕难。”不是谣传。“忙碌的公仆在包厢里,重要的工作在宴会里,干部的任免在交易里,发包的工程在暗箱里”就是他们敛财的手法。妈的,如今,又挪到会所了。我现在与史桂途前来享受还不迟,幸好他邀请我开了眼界。我们应当加强合作,在退休前我要办的事不能没钱,学习这些会员的经验教训,改善我们家族的面貌。啊,我夏宇彦不虚此行。
不一会儿,发改委主任杜志国、土地局长齐云松、住建局长马韵亮、税务局长向荪斌有说有笑地结伴走了进来,夏宇彦连忙起来打招呼:“欢迎各位长官。”
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哈哈。老夏呀,你这不合群的独行侠,能够到此,破天荒了。”
“哈哈哈,兴你们来,就不兴我来?你们几个老小子,他妈的,也真不够意思,什么都瞒着我老汉。你们的圈子不叫我,我自己也会来的,开开眼界总该不犯事吧。”夏宇彦装作生气的样子。
杜志国笑着骂道:“谁不知道你这老家伙,‘身边有个犯贱的、家里有个做饭的,远方有个想念的、办公室有个好看的。’男人的四大愿望都实现了,当然不需要我们了。怎么好意思打扰你的幸福生活吗?”
夏宇彦不好意思地说:“老杜呀,我们一个计委,一个经委(这是过去的名称),老哥没有你潇洒,就别耍笑我了。”
齐云松打趣地说:“老夏能出入这里就是进步。革命不分先后嘛。我说兄弟们,别惹他不愉快了。”
“欢迎还来不及呢?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在壮大。哈哈哈。”他们一齐起哄。
两个年轻人走马灯似的不时领进环保、地震、人防、节能、安监、劳动、工商、城管、教委、交通、园林、水司、热力、燃气、电力等部门、公司的负责人。人们见面后,一阵寒暄,热情地打着招呼,然后,坦然地坐在会所的沙发上,有的玩手机,有的看电视,长时间没见面的借机拉起家常。
史桂途从会所里面健步走了出来,夏宇彦适时拍起了手,引来一片掌声。齐云松故意喊道:“市长好。”大家一起起哄。
史桂途双手往下压了压,板起脸来,训斥道:“我说小齐子呀,你可别乱喊,否则,老哥要有麻烦了。”说完笑着对大家说:“弟兄们,你们能来是看得起我老头子,转眼就要退居二线了,你们还来赏脸,我很高兴。来来来,大家上座。哈哈哈。”史桂途在摆好菜品、酒水的大饭桌主宾位的左边坐下,杜志国坐在了主宾位的右侧,马韵亮、向荪斌分别坐在了他两的旁边,夏宇彦则坐在了马韵亮的旁边,其他人好像训练过似的按照单位的顺序坐定。
客人们各自就位,史桂途扫视一番,发现受邀请的人一个不拉全部到来,知道自己的威力依然存在,没有因为即将推退二线而丝毫受损,心里很高兴,热情地说:“弟兄们,大家稍等片刻,有位贵客还在房间,我和老夏前去迎请,你们先喝茶。”
“好的。”大家齐声赞成。
市委常委、副市长、党校校长王永凯在史、夏二人的陪伴下,精神抖擞,步履稳健,神采奕奕地走进了长乐宫。只见他大背头吹得很风光,定型发胶的作用下不见一丝乱发,合体的藏青色范思哲西服套装笔挺,浅蓝色的古琦领带与西服套装相得益彰,愈发显得精神,黑色的意大利维力斯皮鞋蹭明瓦亮,和蔼可亲地对大家道:“同志们,抱歉。刚才有个应酬,让大家久等了。”
“谢谢上级的关心。”马韵亮赶紧站起来,走到自己的主管领导面前谄媚说:“校长,我们刚到,您能与我们同乐,我们很高兴。”
“是呀。欢迎校长与我们共进晚餐。”众人异口同声讨好道。
会所的定位很高,服务很有品位,两个人后面站着一个服务生,随时伺候。领班看到副市长坐定,在王永凯的高脚杯子里,倒上刚到弧形处放平杯子不撒酒的拉菲干红;另一个服务生赶紧给马韵亮倒满一小杯英国凯爵啤酒;其他人也是按照不同口味,有的倒上五粮液、有的倒上茅台,还有倒地是青岛啤酒。王永凯端起高脚杯微笑着说:“人老了,不胜酒力。我用干红,你们喝白酒的不能耍赖。这是老史和老夏的宴会,老头子借花献佛。同学们,来,为了我们的友谊,干杯。”说完,呡了一口拉菲。其他人一饮而尽。
史桂途端起一杯五粮液说:“校长带了头,这杯酒是我老史敬大家的,谁也不能不喝。我老史有个要求,你们喝了这杯酒,就是好朋友。老夏的事也就是我的事,弟兄们要开绿灯呀。王校长随意,其他人谁心不诚就少喝些,我先喝为敬。”说完一饮而尽,大家也是一滴未剩。向荪斌喜欢吃陇山擀面皮,但不吃蒜,服务生在他面前放了一小碗麻酱面皮,他津津有味的吃着。会员们的面前上的与非会员虽不相同,但是,他们赞叹道:如此可口的饭菜,吃着可舒服了。人们有滋有味地吃了一阵菜。
服务生再次倒上每个人喜欢喝的酒。夏宇彦端起茅台酒杯,满面春风道:“我们省总公司的项目,王校长和和秘书长很关心。我感谢校长出席,秘书长出面组织,大家能够前来赏脸,老夏感激不尽。这第三杯,我来敬大家,相信大家不会在校长面前作假的吧。”说完,仰起头一饮而尽。
王永凯笑着说:“天府省经信总公司培训暨会展中心落户泾渭,唐寅德书记、市长很重视,我老头子请大家为泾渭长脸,一路绿灯。”
史桂途、夏宇彦连忙端起酒杯:“我们俩感谢领导的重视和弟兄们的支持。来,为了重点工程,我俩干了,你们随意。”说完又喝了个底朝天。
服务生们殷勤地伺候着,热手巾刚一凉就撤下去,热气腾腾、雪白雪白的毛巾又换上;吃碟一有骨头什么的立马换上干净的。环保局长患有鼻炎,遇到热饭或者辛辣的食物,就不停地流鼻涕,只有不好意思地不停擦鼻。服务生不厌其烦地递过一张张餐巾纸,他示意自己可以解决,服务生还是急忙递来手帕纸,搞得他很不好意思地拒绝。服务生嫣然一笑,轻声道:这是我们的职责。那些第一次享受的人们也就客随主便地学着史桂途他们,心安理得的接受服务。
酒过三巡,史桂途与夏宇彦站起来从王永凯开始敬酒,几个有会员卡的和副市长都喝了,他们让史、夏二位随意。二人顺利地转了一大圈,众人纷纷表示全力支持,绝不会使绊子。偏偏到了不知高低的建管科长兼节能办主任柴福奇那里卡了壳,霸道又爱卖弄的他端起酒杯,非要和二人碰杯,还要一饮而尽。史夏二人求饶道:“我们转了一大圈,高了。少喝点,请原谅。”
这小子不依不饶道:“我念一首词赞扬晚宴。”不管二人同意不同意,柴福奇也不把自己的局长马韵亮放在眼里,摇头摆尾地念起了元谭处端的《连理枝》。“浮世愚疾辈。一向贪名利。爱海恩山,构系镇迷,酒色财气。算荣华富贵电中光,好回心改悔。早早寻出离。默默搜玄秘。寂淡贫闲,随缘度日,道人活计。守无为清净行功周,赴瑶池宴会。”
王永凯眉头皱了一下,心中不满这位同乡,史桂途也不想惹领导不高兴,就说:“我们没想到大才子名不虚传。老夏,老马,咱们一起为住建局才子干了。”他们喝光杯中酒,亮了一下底。人们你碰我敬,喝得不亦乐乎。
史桂途趁机溜了出去,指派亲信悄悄地安排王永凯出了长乐宫,服务生带他到游泳池享受人间幸福,逍遥自在去了。
副市长一离开,大家顿觉轻松,气氛热烈了。环保局长瞧见城管局长穿了双新皮鞋,一脸坏笑地大声说:“我说个段子行吗?”“好!”众人一阵叫好。
渭北石门山上,住着一对年轻夫妻,二人居住独院。妻子风流漂亮,惹人喜爱,在村子有不少相好。厮混时间长了,丈夫有所觉察,想要惩罚她,可是苦于没有证据。一天,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告诉妻子自己到县城卖甜瓜,晚上不回来。妻子就约亲近的相好晚上到家中相会,遂成好事。夜半,男子悄悄潜回家,藏身到窗子底下,约村子当城管的同学一起捉奸。奸夫淫妇吹灯大干,累得气喘嘘嘘。女的正爽着,连声娇叫:“啊…唔…啊…唔,使劲!使、使劲,你、你让、让我幸福了,我、我给你做双疙瘩底子鞋。”丈夫听了火冒三丈,站起来大声道:“兄弟使劲干,干死她,我给你买双金利来皮鞋。”
故事讲完了,故意朝他的脚上看,旁边的教育局长好奇地一低头,发现了他脚上的金利来皮鞋,大声道:“说的不错,果然如此。”众人看了一眼城管局长,不由哈哈大笑,有嘲弄的、也有起哄的:“啊,原来他的新皮鞋是这么回事。”
城管局长不甘受辱,他知道环保局长过去是王副市长当功夫县文化局长时的司机,随机编个段子要报复他,就拍手道:“我也给大家讲个笑话。”
“好呀。”众人又一次起哄。
我市渭北功夫县举办文艺晚会,提前发了票。文化局司机送年轻的局长到县大剧院。他们出发迟了,晚会已开,文化局长一贯不需要票。司机忙着去停车场停车,局长就自己先进场欣赏演出了,保安认识他就没有阻拦。司机停好车后,迅速来到剧场门前,发现局长不见了,心想局长自己进去了,我也进吧。他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地往里走,保安不认识伺机,也看不惯趾高气扬的派头,严厉呵斥道:“站住,请出示门票。”年轻司机说:“我是文化局的,局长已经进去了,在里面等着我拿茶杯。”保安也不与他理论,就是挡住不让进。年轻气盛的司机骂道:“我和局长是一起的,同样没有票。他能进去,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势利眼的狗。”保安也来气了,回敬道:“锤子和蛋是一起来的,锤子能进去,蛋能进去吗!不看级别,还不看位置呀。”众人又是一阵大笑,看到环保局长很尴尬,史桂途连忙圆场:“大家喝酒,”又是一阵“啧啧”声。长乐宫酒席正酣,达到狂潮。平时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们,本性暴露无疑,他们与街头的酒徒、混混、无赖相差无几,猜拳行令、吹牛、掷骰子、互相拼酒、胡言乱语、丑态百出,无所不能。
终身会员们才不愿与他们为伍,酒足饭饱,早已躲到自己喜好的场所,逍遥自在去了。史桂途与夏宇彦使了个眼色,走出包间,告诉两个年轻工作人员,等那几个酒鬼喝好了,安排他们唱歌洗澡,待清醒后送上礼品,请各自走人。
夏宇彦在酒场出了一身汗,感到浑身很不自在,对史桂途道:“秘书长,身上粘糊糊的难受,我们到房间休息,我想洗澡了。”
史桂途连忙说:“老夏,我早安排好了,你去洗个桑拿浴吧。”说完他招了一下手,一个帅小伙连忙带夏宇彦去了洗浴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