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快马奔到他的身边,可是,当他们看到城内的情景,还是惊得愣住了,就连呼吸都仿佛停住了。
只见整座还算坚固的城墙内,也就只剩下来四面摇摇欲坠的城墙,而原本应该是城市的地方,却是一片平地,到处都是烧毁的焦黑,居然连一堵还算完整的屋墙都看不到,无论怎样坚固的建筑,在匈奴人恐怖的破坏力面前,都显得那么脆弱。
可是,众人的眼睛,并没有停留在连断壁残垣都称不上的焦黑土地上,而是缓缓上移,只见城门正对面的城墙上,一根根结实的木桩,也不知道用了多么大的力气,死死的钉进城墙里,木桩上面,钉着的,却是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在空洞的寒风中,缓缓摇摆着干瘪的手脚,好像一条条无助的咸鱼,又像是对羿凌风等人飘摇的招魂幡。
而这些尸体,隐约组成了四个大字:
“血债血偿!”
“这群混蛋!”
这下,不仅是冲动的刘大麻子叫嚷了起来,就连七星校尉们也怒不可遏,很显然,这是对羿凌风诱杀那么多匈奴奸细的报复,更是要用血淋淋的惨剧,吓破战士们的胆量,摧毁这支部队的士气。
可是,战士们的士气是这样容易被摧毁的吗?匈奴人惨无人道的手段,只会引起战士们更加同仇敌忾的雄心。
然而,看到如此惨绝人寰的一幕,在战士们心底深处,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惧怕吗?
谁也无法否认。
倪红艳瞬间意识到了匈奴人的歹毒用心,不由担忧的看向了羿凌风,如果同样的事情再来几次,恐怕真的会影响到战士们的士气。
“哈哈哈哈哈!”
可是,就在倪红艳惊诧的注视下,原本一直沉默的羿凌风,却突然哈哈狂笑起来,倪红艳顿时担忧的望着他,以为他是不是受不了这种刺激,发疯了,可是,当她看到羿凌风那双饱含杀意,却更加冰冷的眸子,终于放下心来,也为自己刚才怀疑他,而感到深深的羞愧。
“血债血偿?这……不正是我要说的吗?”
战士们都被羿凌风突如其来的大笑声吓住了,愣愣的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声音从传遍全场,战士们这才反应过来,紧接着,一个个双眼血红,死死盯着那一面只有地狱才会存在的墙,要将那用鲜血和尸体写就的四个字,深深的印刻在自己的心底。
“匈奴蛮子杀死了我们多少同胞,又有多少父老因为他们背井离乡,饿死在逃难的路上,这么多的血债,他们还没还完呢,有什么资格让我们血债血偿?这四个字,应该出自我们的口中,刻在我们的心底!”
羿凌风的声音继续传来,仿佛魔音一般,将每一个字都刻在战士们的灵魂深处,更加激起了战士们杀敌的决心,看着一双双坚定无比的眸子,羿凌风咬紧了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是我们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山呼海啸一般的嘶吼,从三百勇士的胸腔里爆发而出,似乎连他们的心脏都被挤压出来似的,整个城墙都似乎在微微颤抖,就连七星校尉也无法忍受住眼前与心中的双重冲击,高声呐喊起来,刘大麻子叫的最起劲,看着羿凌风的眼神,仿佛看着自己的神祇。
倪红艳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也在跟随着大家大喊,用这种方式,将这些天来的郁结都发泄出来,她和羿凌风一样,战斗的时候,战士们可以尽情的疯狂,可只有他们两人,必须保持时刻的冷静。
士气重新鼓舞起来,可眼前的事还需要做,无辜百姓们的尸体,还是需要收埋的,战士们也只能草草将他们掩埋在他们生活过的土地上,只是,在这一片焦土当中,便是连给他们裹身的棺木竹席都找不到。
而在羿凌风的严令下,那一根根木桩,却不准拔下来,他要让后面的第二梯队,以及司马懿的新军,都看看匈奴人究竟是如何残暴的。
当一切都收拾停当,已经到了深夜,可是,战士们都没有心情居住在满是尸骸的城里,羿凌风看了看战士们依旧亢奋的眼眸,便下令连夜行军,誓要早一日找到匈奴人的大部队,好好大战一场。
急行军中,七星校尉自觉的将羿凌风和倪红艳围拢在中间,原本沉默的骑行,羿凌风却突然开口了:
“匈奴人……究竟是怎么攻破城池的?”
众人也都思考起来,谁也不会怀疑巨门的判断,匈奴人的确不善于攻城,城墙上虽然布满了被重击的裂痕,但还没有达到坍塌的程度,而那被豁开的城门,看上去更像是从里向外撕开的,更像是泄愤。
就连足智多谋的倪红艳也陷入了沉思,其实,一个可能已经在她的脑海中成型,可是,这个可怕的猜测,让她根本不敢说出口,甚至有可能动摇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军心,只能不断的欺骗自己:
“他们再怎么昏庸,也不会……这么愚蠢的自寻死路吧。”
似乎听到了倪红艳小声的嘟哝,羿凌风回过头来,只是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详细追问。
倪红艳扫了众七星校尉一眼,伙伴们也都羞愧的低下了头,可现在最主要的,是要确定这座寨堡究竟是属于谁的,里面还有没有活人。
羿凌风攥着马缰的手,居然都有些出汗了,即便面对三名半步天阶围攻,都没有让他如此紧张过,他希望寨堡中能有更多活下来的百姓,又生怕幸存的百姓,揭开他一直不愿正视的那个问题。
三百战士,快马飞奔,居然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在寨堡周围一个盘旋,就将这座并不算大的寨堡围在了当中,这才仔细打量起这座寨堡来。
眼前这勉强可以成为寨堡的建筑,实在是太粗糙了,只是用一根削尖的长木支撑起骨架,尖端直冲着来犯之敌,在用篱笆、藤条、木桩连接起来,用黄泥涂满,就成了简易的防御工事,这样的建筑,只要一名地阶强者,挥挥手,就能掀翻,便是七星校尉们都不出手,让三百校尉快马冲击,也一触即溃。
而看到周围军容严整的战士们,寨堡当中时不时探出脑袋观察着,可刚看了一眼,就连一个个脸色苍白的缩了回去,看来,他们自己也知道,这种防御,根本挡不住如此精兵。
这时,羿凌风的神情反而平静了下来,催马向前,开口说道:
“里面的父老,别害怕,我们是许都派出的援兵……”
可还不等羿凌风说完,一支小箭就从寨堡的空隙当中射出,羿凌风连偏头躲过的兴趣都没有,伸出一只手,就如同摘花一般将那支小箭摘了下来,再看看手中的东西,简直是哭笑不得,这根本就是一截削尖的树枝,如果不是有倪红艳的前车之鉴,羿凌风连阻挡的必要都没有。
而寨堡当中,也传来了噼里啪啦打孩子的声音,却有一个带着哭腔的童音,倔强的狡辩道:
“是官兵又怎么样,匈奴蛮子来的时候,官兵管过我们的死活吗?”
原本准备嬉笑两句的战士们沉默了,羿凌风叹息一声,率先跳下马来,就那么张开双臂,一步一步走向了那座寨堡:
“我不管其他官兵是怎样的,我们……不会不管你们的死活!”
里面委屈的哭闹声和惊恐的训斥声都停止了,幸存的百姓们都惊疑不定的从寨堡的空隙中盯着羿凌风的一举一动,可当他们看到羿凌风那似乎想要拥抱他们的动作时,心中的芥蒂终于有了一丝动摇。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百姓们更加动容了,只见一个个精兵悍将,居然纷纷跳下马来,伸手解下了腰间的军刀,连同马匹和兵刃一起,丢在原地,同样伸开双臂,一步一步朝着寨堡走来,一股消失许久的暖流,从百姓们的心尖流过。
当羿凌风走到寨堡近前的时候,寨堡下方的一块看起来比较新的黄泥掉了下来,露出一个只容一人弯腰通过的小洞,羿凌风便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似乎根本不害怕里面的人会对他不利。
七星校尉也不肯甘居人后,纷纷钻了进来,只是,剩下的战士们就没有地方了,只能围拢在小洞的外面,神色无比复杂。
羿凌风沉默的看着缩在寨堡一角的百姓,虽然让他进来了,但这并不代表百姓们接受了他们,一双双充满敌意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似乎,只要发现一点儿异动,他们就算拼了命,也要将众人推出寨堡。
羿凌风目光一扫,便看到了一个八九岁的少年,手里正捧着一根断成两截的木弓,委屈的泪水还挂在脸上,可一双大眼睛却死死盯着羿凌风,除了深深的敌意外,还有一丝好奇。
羿凌风咧开嘴,冲着他尽量和善的一笑,谁知,羿凌风口中的狼牙明显把他吓到了,赶紧躲在了父母的身后,再也不敢露头了。
羿凌风顿时尴尬的挠挠脑袋,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却体现出了几分年轻人的憨厚,百姓们的敌意这才减轻几分,可羿凌风回头望着倪红艳的时候,双眸又被杀机填满了:“这么小的寨堡,匈奴人都没有攻破,不足五百里外的城池却成了那般模样,答案,已经很清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