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是怡情好看的花草,后院是好吃新鲜的蔬果,花草已枯败,更遑论需年年种植的蔬果。
林见白想起十多年前,外婆尚且康健,满镇的人见到外婆无不夸她气色好看不出年纪,外婆总也乐呵呵的,跟着打趣几声,就赶着去旁边的初中上课,或而课后回来打理花草,一个老人拉扯着一个小孩长大,其中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更何况外婆是那样要qiáng的一个人,更是从没说过苦怨过累。
她大学毕业前,原想回到海城找一份工作,面试都面好了,只等着毕业,却没想保研的名单里有她,她知道自己成绩一直不错,然而从不参加竞赛和院系活动,也没想着保研,竟没想到以luǒ分的成绩挤进了清大的保研名单。
她很有些犹豫,倒是外婆非常坚持,“你毕业了一工作就要工作几十年,趁着现在还能读书多享受学生时光没什么不好,何必急着工作。”
研究生工作自不比本科学习,任务必然更繁重,还好林见白争取到了一个不错的项目组和项目组老板,每月的补助自给自足已然足够,林见白松了口气,外婆尚且抱怨,“你初高中拿助学金奖学金,大学实习打工,研究生又有补助,别人都说我拉扯你长大,其实你从没让我操心,外婆给你存了一笔钱,没补助咱们也能读研究生。”
林见白在电话那头可以想象外婆说笑的神情,必然又是宽厚的慈悲的要qiáng的,“那些钱是给你养老用的,你不用担心我。”林见白笑着打断,倒是外婆很从容,“退休有退休金,你只管放心。”
外婆是那小镇上老一辈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少年时清晨起来拿着粉笔在地板上默写,默好后再去河里挑一桶水冲洗gān净,来回几次便就把知识点都记住了。
外婆时常感慨林见白的聪颖,读过的书只需一两遍便能记个大概,三四遍便能记得八九不离十,林见白在年少不知事时也曾颇为自得,后来升入高中,看到有人可以不做一个练习题,上课时随意一听仍能考满分,便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拥有些许小聪明的庸常人了,更遑论读了大学之后,清大人才济济,各式各样的天才常让人惊叹,就再没有自得过了。
不过显然外婆没有这样的体会,在外婆的心里,大概她家囡囡见白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小孩了。
好不容易读完研究生三年,尽管林见白读书早,按镇上的人的说法,也是一个年纪大的大姑娘了,偏偏这时候林见白的导师的师兄在普林斯顿任教,在招课题组的成员。
林见白的导师第一时间把这个机会告知了自己的得意门生,能出国读书是林见白之前想都不敢想的,课题组有丰厚的经费,又大概率能获得csc的补助,生活费学费都不需要担心,可是外婆老了。
尽管外婆声音依旧慡朗,脊背依旧努力□□,但弯曲的弧度还是不可控的更深了。林见白这次犹豫地更久了,甚至想咬牙暗自放弃这个机会,外婆还是察觉了。
“出国,这是多好的机会,外婆一辈子都没出过国,更不要说读博,女孩子和男孩子一样,都要趁着年轻的时候多出去看看走走,多读书总是没错的。”外婆见林见白还是犹豫,“你就算在外婆身边,外婆就不会老了吗?生老病死,人之常事,到了外婆这个年纪,只担心因为自己拖累了你。”外婆朴素的道理还是打动了林见白,出国前林见白忙着办理各种手续,还挤出时间去打工,终于攒够了钱给外婆买了一个智能机,这样到时候就算在国外,两人也可以视频对话。
满院的荒凉枯败,院内的小灯早已坏了,林见白按了几回也不见反应,门窗还是旧时的木门和木窗,外祖孙两自是没有余钱装修的,这么些年因为外婆jīng心打理倒也看不出破败,如今屋里的人不在了,久不住人,竟有几分电影里鬼屋的影子。
林见白从不是胆大的,在美国的时候就很少夜间独自外出,然而此刻独自一人待在这乡间的荒芜一人的状如鬼屋的房子前,只觉说不出的亲切,泪水霎那间喷涌而出,再抑制不住,掩面蹲下,痛哭了半宿才觉得多日里积压的情绪宣泄了gān净。
等林见白晃过神来,天光已经熹微,初夏的清风拂来,她才觉得好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拿出随身挂在脖子里的钥匙,打开门,厚重的灰尘扑面而来,林见白在飞机上睡过一觉,方才虽有些哭累了,但时差还没倒过来,竟毫无睡意,索性就开始整理屋子。
检查水电,上网jiāo钱,扫地拖地擦窗,等一切忙完已经日上三杆,林见白这才觉得乏累,倒头就睡,再醒来已是傍晚,空气里都是家家户户的饭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