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掌轻轻地拍打了双颊,适当的力度带来微微的刺痛感,清纯可爱的脸上绽放出已经展现过无数次的最完美笑容。
她不想让母亲和妹妹担心,她不能让母亲和妹妹担心。
一之濑帆波的右手搭上了病房的门把,那是和医院的色调相称的,苍白色的把手。
里面传来了争吵的声音,是声嘶力竭的几乎要把压抑的全释放出来的咆哮。
刚刚开始进入变声期的妹妹语调前所未有过的尖利,如同一只鹰一般的鸟类,用锋利的喙将面前的母亲一层层地啄开,直到看到皮肉里血淋淋的神经。
女儿在咒骂着自己的母亲。
她和同龄的女孩子比不了吃,比不了穿,比不了父母,比不了爱,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她的心满足,哪怕只是一点点的虚荣。
一之濑真希诉说着自己的委屈,那些或许会被大人们嗤之以鼻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就是世界末日。
小孩子是缺乏理性的。
国小的学生们经常会因为大人不能理解的东西而抱怨,譬如某个朋友又交了一个朋友,今天不小心打翻了便当让全班同学看笑话了之类的事情,他们也会在参加完补习班放下书包后叫唤一句‘好累’。
一之濑真希就是这样的孩子,在过去的整整一年中,她就在向往着那个发卡,哪怕班级里的流行风向早就换过几轮,但是她依旧偏执地,近乎于无理地诉求着。
仿佛只要能够戴上那个发卡,她便能够接受过去一整年的忍耐。
母亲拼命地在道歉,她的话语在那连绵不断的咳嗽声中显得断断续续,她似乎想站起身来牵女儿的手的样子,但最后只能勉强地直起半个身子,阳光从窗外打进来在墙上映照出一个瘦小的轮廓。
这个影子看上去既脆弱又无助,同时还有一点苍老。
她终于用手捂着自己的脸哭了起来。
而一之濑真希的声音也随之碎成一段又一段的字句和符号了,豆大的泪珠哗哗地从她的脸上滚了下去,她不敢去看床上的人,但嘴里却仍在喃喃自语。
从便当到文具,从交换联系方式时拿不出手机到不敢和同学出去聚会,再到那个她想要的发卡。
一之濑真希像是存心的一样越说越过瘾,那些她憋在心里的有的没的,她一点一点地在母亲面前亲手把它们都刨出来了,从最深的井里。
她把过往的心情与回忆全都展现出来,七零八碎地扔了一地也没有要收拾的意思,一之濑真希只是麻木而又疲惫地站在那里,看着感情的碎片遍地都是,阴暗而扭曲地蜿蜒蛇形。
一之濑帆波的手仍搭在门把上,温热的掌心与金属外壳紧紧地粘合,像是要将那个门把攥进手心一般。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阴冷的、没有生气,仿佛要将体内的温暖全部吸尽的寒意。
让人寒毛竖起的触感顺着指尖,通过大脑的神经中枢传达到全身上下,像是从接触的部分开始枯萎一样,借着温差和触感表现出来,反映在一之濑帆波的脑中,形成鲜明的图画与景象。
一之濑帆波感到头晕目眩天旋地转,第一次觉得医院的冷气,是不是开的太低了些。
更让一之濑帆波心惊肉跳的是,她明明觉得妹妹的话语实在太过分,但她却又没有勇气去训斥妹妹。
或者说,她从心里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个资格。
一之濑帆波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此时此刻她的双腿却好像突然失去了力气一般,或者说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到底有什么用,贝齿轻咬着下唇,那是几乎咬到发白的力度,她拖着腿走到了走廊的尽头,一点点地蹲了下去,抱着膝盖,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
等回过神来再走进病房的时候,里面的一切就已经乱糟糟的了,被留下的只有哭泣着的母亲和一之濑家惨不忍睹的残骸。
原本荒芜的内心仿佛一瞬间生出密密麻麻的杂草,乱糟糟的念头充斥在脑海中,一之濑帆波不由自主地一遍又一遍询问着自己:
只要拿到……那个发卡的话,妹妹会再次笑出来吧,一切又会变好吧。
从那一刻起,一之濑帆波好像清晰地看见了自己体内某个晦暗可耻的部分,那是与一之濑帆波的外表截然不同的东西。
那是她吗?是一之濑帆波吗?
不是她又是谁呢?
一之濑帆波不敢继续窥探自己的内心,她只是麻木地继续重复着医院和家中互相来往的两点一线。
家中有失去笑容的妹妹,医院里有卧病在床的母亲。
一之濑帆波被两堵墙壁夹在了中心,而且这两堵墙,正在逼近,一寸又一寸地压缩着能呼吸的空气。
那一天仍旧是一个烈阳天,盛夏的天空正蓝的惊心动魄。
一之濑帆波朝着百货商场的方向走过去,路旁的绿化带中零星地开着鸢尾,空气里的风带着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