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淡的日光照在广袤山川之间。
似乎有一层灰色薄雾在枝头树梢飘荡。隐居在二重天各处绝谷山洞里的散仙,纷纷抬头,满脸惊疑。“怎么回事?灵气怎么变了?”天界的灵气充沛,人在其中,就像活在水里的鱼。——水出了问题,鱼怎么可能不知道。散仙们很愤怒。身处天界,却没有出头之日,而且没有敕封就没有更好的修炼功法,一穷二白两袖空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气,以及遍地都是的奇花异草晶矿灵石就是散仙们仅有的财富,现在居然连这点东西都出问题了。运转功法,汲取到的灵气少得可怜!灵气还跟以往不同,像是混了杂质,扰乱了修炼!要不是反应快,马上把这团有问题的灵气丢出去,只怕会受内伤。散仙们怒不可遏地冲出了家门。他们下意识地认为有人在自家附近搞鬼,可能是某个老相识,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在踏出洞府的那一刻,这个念头就烟消云散了。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昏暗惨淡的景象,惊得他们一个倒仰,差点想要揉揉眼睛,以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虽然正经的天庭神仙都不屑来二重天,但这里还是天界。灵气仙雾、虹光流彩,都是寻常点缀。就算没有琼楼玉宇九重宫闱,那也是翠峰叠嶂,百草生芳啊。换句话说,天界就连一片草叶子都受到灵气滋养,那是肉眼可见的不凡,人间哪一处的洞天福地都远远不及。然而此刻那股钟灵毓秀之意,荡然无存了。所有散发灵光的草木都蔫巴着,失去了光彩,衬得天光愈发昏暗惨淡。不知从何而来的灰雾笼罩了天地,它们所过之处,灵气纷纷退却,沉入地底,余下的那些仿佛被侵染了,透着一股诡谲的异氛。“……”散仙们怔忪半晌,随即跑回自家洞府,催动法力捏碎各种传信符箓,疯狂寻找亲朋故友。这些信函的大意为“天道在梦里预示的浩劫终于来了”、“天庭崩溃,二界衰亡,可能就在眼前”、“吾等该往一重天跑,还是想办法混进二重天呢?究竟是高处活得久,还是低处苟得长”等等。至于惊骇惧怕等等情绪,早在很多年前入定看到二界崩毁的那一刻就用完了。而且这个噩梦时不时就要重现一次。还有不同角度,不同位置的变化,堪称全方位的灾难演示。最初散仙们还会琢磨出现在梦里的那些神仙是谁,毕竟他们不认识,后来也倦怠了,反正这个梦的结局都一样,不管是谁都要完蛋。——真正的天塌了,高个子也顶不住。散仙们曾经聚在一处,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可是讨论来讨论去,觉得哪个主意都不靠谱。但也不是一无所获,他们摸清了天庭的本质。归根究底,天道发怒,全因天庭挟天道号令二界。干掉天庭是个釜底抽薪的好主意,然而谁能干掉天庭呢?散仙人人皆有怨气,不缺造反之心,只是没这份本事。罢了,观望吧。既有天道预言,预言中人会横空出世,一扫乾坤。只是天界流言纷纷,没个定数,一会儿说朱雀星君是天命之人,一会儿又说烛九阴大神会实行预言,好家伙,这些神仙不是已经死了吗?什么?烛九阴大神的余部公然反叛天庭,打上七重天了?什么?六重天也有叛乱?散仙们晕头转向,听着一个又一个滞后的消息,往往他们听到消息时,叛乱已经被平定了。再说他们连四重天都去不了,想投奔那些叛军都不可能。况且,他们听说过有人悄悄潜入上去了,结果却不如人意,天庭仙神——不管是忠于天帝,还是造反的,全都看不起低重天散仙。想投军,人家根本不要,还怀疑散仙是故意来打探情报,卖给天庭做进身之阶。好吧,确实有散仙这么干过。但那是散仙们得到天道预警之前的事了。那时大部分散仙都在想方设法进入天庭,混个位置。长期蹉跎已经消磨了他们的心气,低人一等的事实也让他们拼命想往上爬,成王败寇,清高顶什么用,是能换法宝,还是能当神通法术使?这种说辞一度在散仙之中盛行,人人削尖脑袋钻营,宁可在二重天的仙苑楼阁里做个仆役,也要找到门路。结果被天道一巴掌糊在脸上——钻营没用,往上爬没用,大劫一来,大家都要死。这才轮到造反变成风潮,毕竟效仿预言之人,推翻天庭变更命数,是大家唯一能想到的活路。但散仙说是一个群体,其实内部分歧很大。真心实意想要造反的,根本不会等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早在天道预警之前,就忍受不了天界的现状,跑出去单干了。那些惜身爱命之辈,事到临头,也依然在瞻前顾后。不止如此,他们还互相嫌弃,于是就有一群散仙自忖没有造反的能耐,却也看不惯同伴整天嚷嚷,什么事都干不了,干脆甩袖走人了。天道反噬二界崩毁的未来,说不定要等好几百年才会应验呢。然后,他们就被天道甩了个意外砸在脸上。看着洞府外惨淡的天色,稀薄的灵气,散仙们满面愁容。太离谱了,距离他们第一次梦见二界浩劫,才过去多久?还不足百年。怎么就大难临头了,天道这么急吗?散仙们在心里大骂天庭,同时还带有一抹解恨的快意——天庭禁锢封锁天道之力,不许他们后来的飞升者参悟,压得他们在天界低人一等如同草芥,现在自食恶果! 幸灾乐祸完了,沮丧油然而生。——天庭活该,却害苦了他们!散仙们确信,眼前这些异象是大劫降临的前兆。他们发了一通联络信函,收拾家当,打算逃到一个有灵气的地方再说。驾云御风匆匆上路没多久,各路消息纷纷回传。“什么?不是天道大劫,源头在西面七万里?”散仙们震惊之余,有一部分决定冒险去查看情况。二重天地域辽阔,很多山脉根本没有名字,就算有人起名也很难不混淆,常年居住于此的散仙索性用了一个笨法子,从二重天边界开始,每隔万里计一次数,这样一来,只说个方向跟数字,就能确定大概范围了。这些收到消息的散仙,显然离出事地点很远,等他们赶到西七八里处,赫然看到了一团不断膨胀的黑云。灰雾就是从黑云深处流出来的。有散仙试探着靠近,灰雾并不会搅扰人的神智,只要不汲取夹带着灰雾的灵气,就一切无事。几个自诩功法高明的家伙,尝试着用??[”了这种灵气。只见他们面色骤然发黑,双眼紧闭,浑身颤抖,然后大汗淋漓地苏醒过来,失声惊呼:“魔气!快离开,这东西会引发心魔。”众仙霎时大乱。“还说不是天道大劫,魔气都侵染二重天了!”“究竟发生了什么?”问得好,岳棠也想知道。他看了一眼天上那群四处乱窜的散仙,低声问:“周宗主,我昏过去多久?”戴着虎头帽的周天剑灵,左边袖子牵着一群秃火鸦,右边袖子挂着一串秃焦得更厉害的魔鸦,板着脸回答:“没多久,也就半个时辰,但是在法相消散的那一刻,魔气就失控了。”所谓的黑云灰雾,都是持续燃烧的魔焰弄出来的。火德星君的一场化日,至少摧毁了方圆二千里的山川地脉。侥幸活下来的灵禽异兽,以及附近看到异象的天界生灵全都逃得无影无踪,造成了闻讯赶来散仙两眼一抹黑,想要抓个知情者来问都不行。神识又无法穿透黑云。岳棠转过头,看着魔焰欢快地在岩浆河流里跃动。“……”说实话,魔焰没有到处乱跑,而是稳扎稳打地待在这些地坑裂缝里,慢慢扩散魔气,已经很听话了。可这里是天界啊!之前被灵气挤兑得无处躲藏,往自己身体里钻的样子,岳棠还记得呢。怎么突然如此嚣张?“无法收回魔焰?”周宗主看出了岳棠的头痛,干巴巴地问。岳棠叹了口气,试着用神魂碰触了一下自己体内的魔魂碎片。没反应。消耗太大,巫锦城还没醒。按照神魂大小来算,岳棠自然恢复得更快一点。事实上火德星君是怎么死的,岳棠都不是很清楚。他是处在魔道相生那个玄之又玄的境界里,用了从符前辈那里学到的天界符箓,又结合了在人间琢磨的鬼神与山神敕封,“造”出那么个巨人的。周宗主说是法相,岳棠都没感觉到。岳棠终于恍然,原来用符箓与法力捏壳子的终极成果,是法相真身啊。——只是人家接了天庭敕封之后马上就能有,而自己全靠手捏。可惜法相是有了,却没有对应的神通,毕竟天道之力都被封死了。所以岳棠只能抡起拳头砸太阳。这对他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在人间也是一个穷得只能用掌法拳法的散修。至于后来的事,岳棠只记得太阳真火的痛苦灼烧了,但他能感觉到巫锦城的存在。踏入熔岩,顶着被焚烧成灰烬的危险,戾气上头,一步不退……有个人始终跟你一起面对,全无质疑,更不退却,这不仅仅是信任还有信念上的一致。没有这份契合,法相根本不可能维持住。岳棠低头看自己的手。从手掌到臂膀,都留下了焦黑的伤痕,胸腹处也是一阵钝痛。法相的伤势会反馈到本体,只是轻微很多,估计需要一段时间恢复。“我们走。”岳棠看到天上的散仙越来越多,果断地说。“墨……去探路了。”周天剑灵含糊地略过一个名字。火德星君一死,周天与墨阳原本立刻就想走,可是岳棠昏迷了。无可奈何,他们只能守在原处救人,同时眼睁睁地看着魔气扩散的范围越来越广。到后来,周天放开神识,听到那些散仙对话,说他们是几十万里、几百万里之外来的时候,周天的脑子都木了。“侵染天界灵气……岳先生哪有这等本事,加上巫锦城也不可能,肯定是天道干的,可能是想要吞噬二重天。”周天很愁,原本杀死火德星君是为了灭口,现在倒好,天庭都被惊动了。果然,墨阳剑仙悄无声息地回来了,一开口就是个噩耗。“二重天通往一重天的路被堵住了,天庭陈列重兵,领头的是玄武神将。天帝下了死令,二重天许进不许出,所有生灵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