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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当然不是。
很多人家养女儿跟养男儿完全是两种待遇,哪怕是周惠跟赵建设这样,日常衣食住行样样先紧着女儿的,到了关键时刻也难免向着男儿,何况是不如她们家的呢?
给了女儿一口饭吃,无视自己的偏心,不关心她们的成长,像养小猫小狗,或是一个物件,可等她们长大了,便反过来要她们尽孝,来报生养之恩。
觉得女儿不可靠,以后养老传宗接代都得靠儿子,然而真到老了不能动的时候,照顾母父吃喝拉撒,守在床边的又是谁多一些呢?
像开口抱怨自家几个女儿不如赵立冬孝顺的这个大妈,孩子还小的时候,她有一块糖或是煮了个鸡蛋,都要偷偷背着女儿们给男儿吃,男儿打个喷嚏她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女儿到发育期来了月经她都不知道——是周惠好心教的她家大姑娘这是什么。
直到大女儿十八,有一回搓被血弄脏的床单,大妈见了才如梦初醒,问:你都来好事了啊?
大姑娘有什么事,宁可跟年幼的妹妹们讲,也从不跟她讲,谁说母女情是突然之间消失的呢?明明是在日复一日的漠视中逐渐淡去的。大妈常常抱怨大姑娘不懂事,给几个妹妹找工作都不愿意拉拔一把弟弟,她似乎很喜欢在邻里之间诉说女儿们的坏话,谁要是同仇敌忾帮她一起骂两句,她心里便舒坦。
在她的家庭里,她的丈夫跟她的男儿什么都不用做,也什么都不用说,大妈已经身先士卒为他们冲锋在前。
听玲珑问自己跟男人给了女儿啥,大妈理直气壮地说:“我们家可没你们家这么宽裕,把她们生下来就不错了,谁家不是这样过来的,咋就她们不孝顺?”
周惠搂着女儿,说:“话不能这么讲,你对姑娘不好,还想姑娘对你好,这咋可能呢?”
“我对她们哪不好了?”大妈反驳:“给她们饭吃给衣穿,还有些人家生了女娃直接扔呢,我怎么说也把她们给养大了。”
她是真委屈,真伤心,玲珑翻了个白眼:“瞧你这话说的,你家几个姑娘以前在家难道跟我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呀?”
大妈家的姑娘们啥样,邻居们都有印象,周惠就说:“那还真不是,你大妈家几个姐姐可勤快了,没搬出去之前,洗衣做饭干啥都是她们,冬天煤球都是姐妹几个抬上来的。”
只是姑娘们一个接一个搬走后,这些活全落大妈自个身上了,她也不让男人跟男儿干,好像默认这是女人的活。
玲珑:“大妈,我有个法子让姐姐们都搬回来,你要听不?”
大妈:“听!”
左邻右舍纷纷竖起耳朵,大家都很好奇玲珑的办法,要知道这几个姑娘脾气可倔了,说不回再也不认她们。
玲珑:“很简单呀,先把你家男宝赶出去,算算从小到大他比姐姐们占了多少便宜,折成现金分别补偿给几位姐姐,再把房子平均分给姐姐们,最后诚恳认错,承认是自己重男轻
女导致的家庭不和,我想她们肯定就愿意回来了。”
大妈:……
周惠见她脸色不好看,怕一会闹起来,赶紧问玲珑:“冬冬,外头那车是哪来的啊?司机呢?咋就你们俩人?”
玲珑最后还要说一句:“怎么养男孩就怎么养女孩,让女儿孝顺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嘛,对吧妈妈?”
周惠捏了下她的耳朵:“你说得都对,咱们家就是女孩金贵。”
大妈很不爽地怼道:“你就嘴上这么说,我不信你家仨儿子,这房子以后还能留给冬冬。”
周惠很平静道:“留啊,我跟老赵都商量好了,反正房子就这么大,立春他们三兄弟怎么都不好分,所以给冬冬,女孩娘家婆家都不是家,但她有房,就永远有家。”
真的假的!
还真有人家房子留给女儿?
玲珑本来就要这房子,不过她没想到周惠跟赵建设居然这么快就做好了决定,因此她高兴极了,抱着周惠的胳膊摇晃,得意洋洋地对邻居们道:“怎么了,现在可是女男平等的时代了,好多人家女儿一嫁了房子就默认是兄弟的了,我家给我不也理所当然?”
“妈妈。”
她正色对周惠道:“房子给我远远不够的哦,为了我的以后,你跟爸爸还得继续努力工作攒钱,千万不可以懈怠知道吗?”
哥哥们也必须一辈子照顾她帮助她,当她的血包,等她以后创业啊买房买车什么的,哥哥们都得出钱,毕竟兄妹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她可是家里唯一的女宝,金贵着呢,有了她这个女宝,哥哥们出门在外腰杆才能挺直。
邻居们:……
“对了妈,楼下的车是我开了这么一句。
周惠眼都瞪大了,“你开来的?你——”
“开车很简单啊,看别人开一遍就会了。”
周惠:“咳,对,我家冬冬是这样的,学什么都比别人快,脑袋瓜聪明没办法。”
这时,纪斌收到了来得大。纪斌清清嗓子,用一种真诚、毫不浮夸的语气道:“阿姨,你不知道,我们公社正准备成立一个运输队,赵立冬同志就是运输队的队长,等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山省海省方省进出货,我们跟省城最有名的百货大楼都有合作呢,春山肠现在在山省很出名的!”
上回玲珑寄回这是山省百货大楼都在卖的肠,大家都很震撼,尤其是赵立冬,她竟然要当运输队队长了!
真的假的!
纪斌发现,说大话的前提是先将自己说服,只要她信,她的话就可信,而且这也不是大话,养殖场跟加工厂都有了,运输队还会远吗?
实际上,玲珑虽然说她们有自己的运输队,但她并没有真认为春山公社运输队能成立。
原因很简单,没钱。
目前几笔订单赚到的钱,去除
掉成本与工人工资,剩下的都得投入到养殖场跟加工厂中去,她们的加工厂现在可是连一台机器都没有,而成立运输队,总不能全员开拖拉机吧?()?()
所以最好的,也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县运输队来负责进出货,玲珑这个拖拉机手每年上工时间有限,她想进县运输队。()?()
要不然她不会把许红军挤走,等她进了运输队,离运输队队长的位子还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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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个世界走向正常,那么到了九十年代左右,国营货运就会开始走下坡路,个体车队逐渐崛起,玲珑想打个时间差,提前霸占国内的物流市场,算算要不了几年时间就会迎来改革开放,当别人还在跌跌撞撞摸索的时候,一个已经成型并且稳定下来的物流公司,一定会成为大部分人的首选。()?()
县运输队就是玲珑选择的起点。
而且有清欢跟她打配合,这块大饼,玲珑一口都不想分给别人。
纪斌从一开始话说得磕磕绊绊,到慢慢变流畅,不用十分钟的时间,已是眉飞色舞,兴奋得脸都红了。
她将这一路跟在玲珑身边看到的一切讲得跌宕起伏,一众邻居因此听得如痴如醉、意犹未尽,赵建设下班回来,发现自家门口聚集了一群人,女的男的老的少的应有尽有,他连门都进不去。
纪斌其实没见过玲珑是怎么跟岳经理搭上线的,但她在民生时跟小丁处得很好,小丁嘴皮子就很溜,描绘起当时的画面那叫一个绘声绘色,记忆力不错的纪斌全程照搬,自己再添油加醋一番,听得玲珑感觉自己还是低估了纪斌同志的潜力,这家伙打开任督二脉之后,去搞传销恐怕是一把好手。
纪斌要是知道玲珑在想什么,一定会感慨说这也是生活所迫,她下乡那会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呢,能自己过八年日子还安安稳稳,当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尤其是她现在希望满满,盼着能让玲珑满意,以后多带带自己,说不定就能多回家两趟看望母父。
这个机会要是错过了,被别人抓住,纪斌发誓自己一定悔得肠子发青。
“爸!”
还是玲珑眼尖,在一众人中一眼瞅见赵建设。
赵建设颇有点受宠若惊的意思,他还是头一回被他姑娘这么欢迎呢……等等,这不是他姑娘吗?!
他姑娘回家来了!
赵立春跟王云也陆陆续续下班归家,邻居们不好意思再逗留,还想听纪斌同志继续讲赵立冬勇猛战野猪的故事呢,可到了饭点儿,该归家了,不好在别人家留太久。
饭点去别人家,人家肯定要邀你吃饭,可家家户户都不容易,所以饭点不串门,到饭点走人,是这个年代默认的规矩。
本来家里房子就不大,人挤人乌央乌央的,现在人一散才宽敞了点,赵建设特高兴,下厨做饭去了,赵立春跟他打下手,周惠和王云则开始收拾玲珑带回来的东西。
春山肠是必有的,菌子干菜不必说,还有一大包海货,现在没外人了周惠开始说了:“你这丫头,给你钱是让你这么乱花的吗?你自个儿留着用,知不知道?下回不许再买
东西回来了。”()?()
玲珑非要黏着她,跟小尾巴一样,周惠嘴上嫌她是粘人精,脸上却眉开眼笑,摆明了很受用。()?()
“那不行,我又不是给别人买的,我是给我妈买的,你对我好,我当然也要对你好。”()?()
纪斌深恨手头没准备个本子笔呀啥的,她要好好跟赵立冬同志学习说话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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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玲珑回家后直接当上了甩手掌柜,啥活都没干,连晚上洗脚水都是她爸给烧好兑好端进来的。
床上的被子还有太阳的味道,屋子里一尘不染,一看就知道平时有被好好维持着。
纪斌很惨,玲珑不愿意跟别人睡一张床,所以她只能打地铺,周惠让赵建设把赵立夏赵立秋的褥子拿来铺在下面,睡上去也怪舒服的。
纪斌羡慕地跟玲珑说:“赵知青,你家里氛围可真好哇!我要是也有这样的哥哥就好了。”
玲珑:“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纪斌愣了下,委屈道:“干嘛骂人。”
她是真心这么认为的好不好。
黑暗中,玲珑翻了个身,低头瞅地上的纪斌:“不想当独生子,想要兄弟?我看你是失心疯了。”
纪斌:“我就是觉得一个人很寂寞啊,小时候都没人陪我玩……”
玲珑:“请问你认为小时候有人陪你好,还是长大了有人跟你争家产更好?”
纪斌火热的大脑登时冷却,想起今天那位耿耿于怀女儿不够孝顺的大妈,还有下乡后所看到的那些有兄弟的姑娘。
“……我突然觉得独生子挺好的。”纪斌严肃道。
玲珑轻哼,又翻身回去,她家氛围现在这么好,是因为掌握整个家庭节奏的人是她,是她从不退让又总在索取获得的。如果换作原本的赵立冬,估计已经在彭家受尽委屈,又不想被家人知道担心自己,所以躲被窝偷偷哭,第二天眼泪一擦又起来洗衣服做饭了呢。
真气人。
连马奋强都比她幸福。
马奋强不用像她这样有本事,更不用像她这样甜言蜜语,他妈爸就自动帮他吸姐姐的血来喂养他了,天底下像马奋强那样的人多了去了,可玲珑居然还要来维系这段关系才能得到像马奋强一样的待遇,真是气死她了!
明天她就去给马奋强套麻袋打一顿!
所以即便看起来玲珑与周惠及赵建设异常亲昵,感情也无比深厚,实际上她根本没有将她们放在心上,她将周惠的母爱与赵建设的父爱当作需要烹调的佳肴,只是食物,再无其它。
同时玲珑又非常说话算话,比如她昨天夜里想着要给马奋强套麻袋,今天就这么干了。
马奋强知道玲珑回家来了,还想主动上门呢,可惜他白天要上班,春天天黑的蛮快,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就黑了,玲珑静静地隐蔽在黑暗之中,呼吸轻不可闻,恍如与夜色融为一体,有好几拨下班的工人路过都没注意到她。
马奋强骑着自行车从路尽头逐渐靠近,他的车是几个姐姐共同出钱买的,马奋强觉得理所当然。
因为是下坡路,
马奋强很小心地捏着手刹()?(),
专心致志往前骑()?(),
没想到打斜里突地伸出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
抓住他的车把往里一拽1()1[(.)]101&?&?1()?(),
马奋强就从车上摔了下去。
他都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便迎来了一阵拳打脚踢,这回玲珑完全不考虑怎么不留痕迹,专挑露在外面的部位打,打得马奋强是抱头鼠窜哀哀直叫——然后他的嘴就被堵上了,头顶罩了件臭衣服,反正什么也看不见,疼得他涕泪横流,想求饶又出不了声。
玲珑揍爽了,她吐出一口气,地上的马奋强已经动弹不得,被她如踢垃圾那般踢开。
之后她走出巷口,边走边脱下手套,并解开身上一层罩衣,经过垃圾桶的时候用火柴点燃焚烧后丢了进去,头都没回一下。
晚饭时,外头猛然传来一阵哭号与咒骂。
“天杀的!哪个挨千刀的短命鬼打我家强子!我要报公安!你别想跑!我可怜的强子啊!呜呜呜呜呜!”
周惠跟赵建设都是热心人,听见马奋强妈杀猪般的哭叫,立马起身准备去看看发生了啥事,妈爸一走,玲珑慢悠悠地给饭碗上夹了好多菜,捧着碗筷走出家门朝下看。
纪斌有样学样,就看见筒子楼下面那块空地上,马奋强正躺着呢,旁边是放倒了的自行车,前后两个轱辘还在吱溜溜的转。
满头满脸的血看着的确挺吓人的,而且看不出原本的脸是啥样了。
“天哪,怎么被打成这样了。”纪斌脱口而出,“该不会是干了什么亏心事吧!”
玲珑闻言,赞赏地给了她一个眼神,纪斌在她这潜力值再度+1。
可不是吗,该死的马奋强,没下乡之前拦着她说些狗屁倒灶的话时玲珑就很想动手了,后三道四,这顿打是他该挨的。
虽然马奋强平时很讨人厌,但怎么说也是筒子楼的邻居们看着长大的,真出了事大家都挺热心。
玲珑心里有数,死不了,甚至都不会瘫,顶多在床上躺一两个月,全是皮肉伤,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马奋强死了呢。
周惠跟赵建设破天荒的没有陪同去医院,玲珑:“今天的太阳难道是从西边出来的?我家妈妈爸爸居然没去当好人。”
周惠:“我怕去了,他家误会我们家看上他了,再来纠缠你。”
这还真不是不可能,绝对是马家人干得出来的事。
赵建设连连点头:“你妈说得对,搭把手行,跑前跑后不行。”
对此玲珑还算满意,要是这两人真去帮忙,她非得再发起一场家庭战争不可。
马奋强妈还真报警了,可惜打人的凶手行事很利落,现场除了马奋强自己的血什么都没留下,而且那里平时很多人经过,就算真有什么,也不能判定别人就是凶手啊!
马奋强自己也是一问三不知,他连打自己的人是女是男都不知道,更别提是看见人长相了,所以最后,马家只能含泪吃下这个亏。
马奋强被抬回来那天还躺在担架上哼哼,伤筋动骨一百天,不幸中的万幸是他没内伤
()?(),
好好养几个月也就能下地了。
邻居们嘴上不说()?(),
私下都在讲马奋强肯定是在外面干了什么坏事才被人套的麻袋()?(),
不然怎么不打别人光打他?
玲珑回?@?@??()?(),
跟赵建设去了机械厂。
她想进运输队,光靠会开车是不行的,养殖场跟加工厂有的是职位留给她,或者过两年去考个大学一样有出路,但她不想干,而且加工厂很缺器械,她想在机械厂采购一批材料,至少能自己组装出个灌肠机。
方省机械四厂,要是没点人脉还真别想进来,光靠春山公社的介绍信可不行,但谁让赵建设是厂里的七级工呢?他在厂里人缘不错,最关键的是有技术,只要有本事,哪怕性格古怪照样也能吃得开。
有关系不用是傻子,玲珑要求不高,以目前手头的款项,想弄个加工一条龙无疑是痴人说梦,所以她的目标是厂里的废弃机械及材料,什么样的都行,来者不拒。
赵建设听她说起机械来头头是道,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耽误了女儿的发展,小时候他的确是带她来上过班,但他工作的时候,她都是自己玩的呀!
拖拉机她会开,卡车她也会开,而且都是看看就学会了,这么聪明不念大学实在是可惜,赵建设深深陷入了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父亲的愧疚中,是他耽误了孩子!
纪斌也一同跟了来,她还是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厂,一进去简直眼花缭乱,什么都看不明白。
但纪斌有一点好,那就是她不懂,她会装懂,至少表面上绝对不让人看出来,免得露怯。
而且赵建设一进厂子,找人说话先不入正题,而是对着赵立冬同志一顿夸,夸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下无,听得纪斌在一旁脸都红了,再一看赵立冬同志,好么,人家一脸淡定,仿佛赵建设同志说得全是肺腑之言,没有一句虚假。
是的没错,她就是如此优秀,超出所有人,令世人只敢仰望的优秀。
纪斌默默地看、默默地学,她觉得自己就是欠缺这股老娘天下第一的劲儿,别人夸一句都能不好意思半天,要是能修炼到赵立冬同志这个境界,真就啥也不怕了!
自信且胆大的人无所畏惧。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