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顿很不高兴,但却没有感到很饿。
那只光荣之手落在他肚子里后一直没有被消化,他感到自己的胃沉甸甸的,但也因此抵消了一部分饥饿的感觉。他开始考虑回去后要不要把它吐出来,换一点蜡烛、或是石头之类不能消化的东西取代它。
现在他不会这么做,他需要一点好运来帮助自己。
克雷顿像拿手杖一样拄着蚊群屠戮者向猎人们的新代表的住处走去,他要先拿一样东西再去对付楚德·奥斯马尔。
他要一杆凡尼制式步枪。
寻常燧发枪的威力太弱了,他在吃制皮师的时候检查过这头怪物身上的伤痕,铅弹只射穿了它的表皮就停下了,最深入的那一颗弹丸也只探入半寸,而他的狼人皮毛并不比制皮师的皮要差。
碍于装药量的限制,这些民用猎枪不能造成多大的伤害力,一般人多穿衣服也能多挨几枪。
而楚德·奥斯马尔和阔克中至少有一个人掌握心秘传,心秘传可以模拟其他秘传的效果,包括刃秘传,刃秘传是最为普遍的秘传,其中就有增强皮肉骨骼强度的办法。
猎人的新代表在家和朋友、兄弟大摆宴会,都喝得醉醺醺的,看见克雷顿·贝略时却还能记得他。
“拿!什么都可以拿!”他对克雷顿喊,旁边的人也都醉醺醺地附和。
空气中弥漫着烟草的香气,配合大厅里布满淡绿色花纹的墙纸,克雷顿有一种处于燃烧着的森林之中的错觉。
随后一个脸色酡红的男人高举酒杯:“敬杰弗里镇长!”
“敬老施密特!”旁边的男人也高喊。
“敬我!”
“也敬路易斯!”说这话的人忽然有些底气不足,后面的声音小了下去。
“敬贝略先生的哨子!”
“敬那些在山坡上牺牲的勇士!”
这些人敬来敬去敬个没完,变着花样给自己和别人灌酒,尽管他们还是信徒,但这两周的事让他们早就昏了头,忘记现在还是在大斋月、信徒不应该喝酒的那些规矩。
不过也没有圣职再去约束他们了。
在他们的敬贺声中,克雷顿只拿了一把步枪和一些火药弹丸就走了。
离开猎人们的宴会,他折身向珠宝匠劳伦斯的房子走去。
他上次去的时候还有主人招待他,但这次却绝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这里只有芭芭拉。
克雷顿快步走进屋子,然后将门拉上,芭芭拉正等在厅里。
“珍已经处理掉了,还有,我刚刚捡到这个。”她向他展示了一张纸条。
克雷顿拿过纸条,看了一眼,表情立刻凝固。这上面的内容分明是他离开前让朱利尔斯向长老会写的求援信。
“你是怎么拿到它的?”
芭芭拉指了指门:“一只山雀带着它,然后被一只隼追上杀死了。尸体就在外面。”
克雷顿确实在进门前看到一只死鸟,不过是被吃掉一半的状态,他的脸色越发难看。
食肉的隼捕食其他鸟类是很正常的,但他根本不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这个时候,朱利尔斯身上仍有一只光荣之手,能够起到一定的转运效果,而唐娜只是用巫术帮他传递信件而已。
信使被隼杀害的结果让克雷顿想起至今还躺在床上的玛丽·艾塔。
他什么也没说,将信件叠起收好。
“等太阳落山,我们去杀楚德·奥斯马尔和他的仆人。”
芭芭拉没有惊讶,她只担忧一件事。
“朱利尔斯先生说他们也是超凡者,或许战斗不会很快结束,如果我们在外面战斗被其他人发现了怎么办?”
“你穿劳伦斯妻子的衣服,头发和脸擦上灰,不要让别人认出来你就行。”
“那您呢?”
克雷顿毫不犹豫地说:“我要是被认出来,就告诉本地人珍是个女巫,我被她操控了神智。只要你能在被发现真实身份之前躲起来,我就不会有事。”
说这话的时候,他忽然感觉似乎有一根老旧的刺扎了自己一下,但什么后果也没有。
因为这无疑是最有效的方式。
他帮了本地人,施密特会帮他们说话,路易斯也会帮他们说话,玛丽·艾塔这个被人们认识的邮差更是从头到尾都是他们的人,即使他在当地杀人被人发现,也不至于被立刻被执行死刑。
并不是说克雷顿是个悲观的人,但在这里动手,他必须先考虑失败。狼人可以在热沃来去自如,但克雷顿不行,他有亲朋好友。
芭芭拉采纳了他的建议,上楼换了一身衣服,然后下来到壁炉边,给自己的脸和头发抹上衣服原主人的骨灰,确保晚上行动时不幸路过的路人都只能看到珍。
他们等了一刻钟,大概是四点半的时候,太阳开始下山了。
屋顶、街道上因为庆典而半化的积雪重新凝固结冰,这种现象使得路上行人摔倒的次数也更频繁了。
因为天气越来越冷越来越冷的缘故,两个暗裔注意到今晚愿意出门的人几乎没有,大多人进了屋子就不愿意再出门,这也正好是他们的机会。
克雷顿立刻开门离开,和芭芭拉一起向医生的住所走去。
在寒风中,他再次向芭芭拉低声叮嘱道:“你记住了,尽量别被那两个人发现,如果可以,让医生夫妇陷入睡眠,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但如果你觉得对医生夫妇的干涉有被察觉的可能,那就放弃行动。如果听到外面有枪响,而房间内有血腥味传出,那你就进去把那个流血的生物杀了,我稍后就到。”
“那如果楚德·奥斯马尔不在呢?”芭芭拉问。
这并非没有可能,奥斯马尔有时候会离开居所散步,但他们却找不到他。
“那就先对那个胖子动手,你找一个没人的房间进去,对着窗户做手势,我会看到的。”
克雷顿说完,挥手赶她离开,他没有向她解释自己舀留在这儿的原因,因为芭芭拉不知道他们分开的原因也会去执行命令。
她真的很听话。
看着吸血鬼飘向那私人诊所的后门,克雷顿先将步枪抛至房顶上,然后助跑两步,踩着墙面伸手勾住房顶,腰部用力将身体提上房顶,然后为步枪装弹,瞄准着诊所的二楼窗户。
他们之前与楚德·奥斯马尔同住在旅馆的时候,他就已经掌握了一部分对方的习惯。
奥斯马尔大概是喜欢居高临下俯瞰他人的感觉,因此每天晚上都会在窗前观望楼下的行人,时间从晚餐后持续到睡前,他见过对方好几次这么做,绝不会看错,而这就是最好的刺杀时机。
就算他是个法师,或者别的什么暗裔、超凡者,子弹也至少能让他变得虚弱。
而就算奥斯马尔出去玩弄他的阴谋,阔克多半也在房间里。
然后就是潜伏在房子内部的芭芭拉出手的时候了。
吸血鬼是“受诅咒者”,她身具的力量已经能够遮掩自己的气息,而这种能力将来还可能帮助她在占卜前隐藏,连镜子中也照不出她的身影。
克雷顿相信这次联手至少能杀掉一个人。
他趴在屋顶上,伸手揽了些雪将自己围起来,只有步枪的枪管和一个射击孔贯穿雪堆。
本地人大概在五点半开始用餐,他们最多等两个小时。
趴在雪堆里,克雷顿的心脏也好像变得冰冷,它的跳动速度开始减缓,让他的眼睛和手也更加稳定。
只是他没等多久,突然看到诊所二楼的一扇窗户被推开,芭芭拉朝他的位置挥了挥手。
克雷顿没看懂她的意思。
这一层楼有四个房间,她挥手是什么意思?
他怀疑芭芭拉没能理解手势的用法,芭芭拉也换了方式——她向四周指了一遍,又开始摇头。
房子里没人?
克雷顿站起来,抓着步枪从屋顶跳下,冲着诊所快步跑去。
他撞开大门,诊所里没有点一盏灯,他跑遍了每一个房间,然而都空无一人。这里别说楚德·奥斯马尔和阔克了,连医生夫妇和施密特都不在这里。
狼人的鼻子没法追踪他们,克雷顿通过气味的滞留感判断,他们离开这里大概是一个小时前的事了。
而这个状况明显不正常,施密特受尽了救世军的折磨,目前还在诊所养伤,因为这里的设备和药物最齐全,如果医生要救治他,那就不可能带他去别的地方。
毫无疑问,这又是楚德·奥斯马尔在搞鬼。
“你能感受到施密特身上的血腥气吗?”克雷顿问芭芭拉。
女吸血鬼点点头,带着他冲出门。
但此刻风向却开始变化,风势也忽然变得猛烈。
天空又开始下雪,地面、屋顶的积雪都被嘶吼的狂风拆开一部分卷起拍碎,无数的冰粒被风涡裹住卷动,在街道前方形成一堵白色朦胧、且带着大量尖锐噪音的巨大高墙朝他们压来。
狼人和吸血鬼根本没法躲闪,被这堵“墙”压个正着。
克雷顿一瞬间感到像是有无数只小手挤压自己的眼球、耳孔,想要钻进自己的体内。
但好在没人趁机偷袭他们,这场风暴应当不是由超凡者的能力造成,这只是恶劣气候的体现,虽然风暴一经掀起就没有再停下,但他很快克服了这种不适感在风暴中睁开眼。周围的一切都在白色风暴中变得朦胧,他连近在咫尺的吸血鬼都有些看不清了。
“芭芭拉,继续追踪!”他抬高声音喊。
随后他听到芭芭拉惊慌地叫喊,声音在风中严重失真:
“抱歉,先生,我感受不到血腥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