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是不是有我应该知道,但没有告诉我的事?”她咬了咬唇,径自质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亨利同何坚尼都在荣乐园学过艺?”
赵杰森并不否认:“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对我们现在的困境并没有帮助。”
秦椒只继续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亨利也会做那样的麻婆豆腐?我根本不用舍近求远去找资料,向他请教就好。”
赵杰森不作声了。
“因为你很清楚,他不能教我。”秦椒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你知道他当年被逐出师门的事。很久以前,亨利曾经说他年轻时同我一样狂妄好胜,最后毁了他自己也毁了熊猫饭店。他说的就是BBC比赛的事,对不对?”
赵杰森依然沉默着。
“所以,何爵士说的是真的?”
没有得到回应的秦椒,终于失望地摁断电话。
她沿着泰晤士河南岸走了许久,路过了伦敦桥,也路过了指向博罗市场的路牌,路过了小吃摊曾经驻扎的角落……
最后,她站在哈雷街上,隔着天竺葵盛开的铁栅栏朝里看。
就在那扇窗户后面,老亨利曾经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忍受着各种“白丝拉跨”的病号餐,把用抖刀片切天蚕土豆的诀窍传授给她……
那么亲切,那么真诚。
“小Chilli?”雷蒙小姐在诊所台阶上向她打招呼,“下午好,你是来看亚瑟,还是来看病的?”
秦椒摇摇头,才意识到自己这样对着诊所发呆很不礼貌,便要告辞,却被挽留下来喝下午茶。
“放轻松,亚瑟出诊去了。”
不得不说,一杯热红茶的确能抚平很多情绪。
盯着秦椒吃下足足三片消化饼干后,雷蒙小姐才问道:“你有心事,孩子,能告诉我吗?”
秦椒沉默了一会儿:“你同亨利认识很多年,你认为他会为了什么而背叛朋友?”
“背叛?不,亨利绝不会这样做!无论为了什么,我所认识的亨利绝不会抛弃他的道德。”雷蒙小姐吃惊地连连摇头,“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秦椒想了想又问:“以你对亨利的了解,如果他没有犯错,却承认是他的错……”
“那一定是他真的认为自己有错。”雷蒙小姐很笃定地说,“在是非问题上,亨利一向界限分明。马克是他唯一的孙子,但他从来不会包庇马克犯错。你应该也能看出来,他同马克的关系反倒不如同亚瑟和克莉丝那样亲近。”
秦椒皱皱眉,把“亨利是在包庇徒弟”这条假设暂时划掉。
“你还记得亨利当年参加BBC厨艺比赛的事吗?”
“当然,我也打了投票电话。”
令她失望的是,雷蒙小姐对高汤问题并不清楚,只记得比赛之后亨利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熊猫饭店的菜单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亲爱的,我不知道你想了解什么,但无论是什么,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亨利?”
秦椒低下头,看着杯中茶渣,不想承认自己是在害怕。
害怕像何爵士一样,因幻灭而痛苦、失望。
离开诊所前,她下意识朝熟悉的方向张望了两眼。善解人意的雷蒙小姐立刻告诉她,傅亚瑟近来很忙,除了诊所常规工作,他还自行去郊区一家公立医院兼职,连休息日也会担任急救机构的应急响应。
“他最近……是不是很缺钱?”秦椒有点儿不安。
她想起近来几次见面,傅亚瑟面上显而易见的疲劳,不禁微微皱眉。第一反应就是那笔“走我私人账户”的高昂调查费。
雷蒙小姐微笑摇头:“亚瑟应该不会缺钱,学生时代他就是个理财高手。即使真的需要钱,也只有公立医院的医生到私人机构兼职,哪有像他这样逆向行驶的。”
见秦椒面露困惑之色,她又简单解释了几句。原来,在英国,医生是个自由职业,可以受聘于任何医疗机构,执业模式基本是“四加一”。通常受雇于公立医院的医生,一周内有四个工作日完成医院的工作,剩下的一天就可以自由兼职。
这样的规定,根源在于人口老龄化使国家社保基金的财政负担加重,在公立医院工作的医生工作繁重,但是收入远远不如私人医院。为了给国家免费医疗系统留住人手,所以允许他们自由兼职。
像傅亚瑟这种自家开诊所的“医二代”,一开始就走在了同行的前面。竞聘公立医院的主任医生那叫职业发展,跑去公立医院做普通医生,这叫自讨苦吃。低廉的工资、合同之外的慈善性加班、复杂冗长的官僚体系,由于缺乏人手的高压力环境……
“说不定每天都会还被患者指着鼻子骂,‘你的工资可是我付的!’”
秦椒被雷蒙小姐的表演逗笑了,心里却更加困惑:“吃力不讨好,这种傻事可不像傅亚瑟会做的。”
难道是竞聘主任医生失败,对他的打击太大?
“的确挺傻的。”雷蒙小姐朝她笑着眨眨眼,“不过亚瑟的毛病不就是太聪明吗?有时候,走路比坐车能欣赏到更美的风景。”
两天后,秦椒被一通急促的门铃叫醒。
房门打开的那一瞬,她几乎以为是历史重演:傅亚瑟烦躁地站在那里,按门铃的手尚未放下,一见她就要不顾礼貌地朝门里闯。
哐当一声,秦椒把门关上了。
她用力揉了揉因熬夜而浮肿的脸,又捋了捋头发,试图将乱支的那一撮呆毛按平。最后才急匆匆跑去换了身衣服,并把皱巴巴的睡衣塞到沙发垫下。
两分钟后,门重新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