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城雅苑】
邢飞回家的时候,克莱因正在客厅的沙发里,直直地望着厨房的方向。
厨房里的背影看着不像是丁晓晨,但是有点熟悉。
“谁来了?”邢飞问。
“江浩,江队长。”克莱因说。
邢飞再次看向厨房,又一脸疑惑地看向克莱因。“怎么回事?”
“下午三点不到就来了,买了不少东西过来,忙了两个多小时了。”克莱因说。“说是想要找我们聊聊,但应该只是想找你聊聊。”
晚餐的气氛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江浩不停地往邢飞和克莱因夹菜,这样子像极了肖妈妈。而邢飞和克莱因就默默地看着江浩,等着他开口说正事。
江浩对上两人的目光。“怎么?不合口?”
“江队长,你想找我聊什么?”邢飞问。
“不是什么急事。”江浩说。“先吃饭,吃完了,慢慢说。”
江浩是真的不着急,吃完了饭,收拾了碗筷和餐桌,这才漫不经心地说起正事。
诅咒娃娃事件,自然要从诅咒娃娃说起。
江浩将叶婉丽对苏晓和唐雨彤说的故事告诉了邢飞和克莱因。
“这就是叶婉丽版本的前因后果。”江浩总结道。
“所以,这是joker选择目标的方式......”克莱因咕哝道。
邢飞皱着眉头,看着江浩,开口道:“叶婉丽版本的前因后果?难道......还有别的版本?”
“当然有。”江浩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我们找到了那个叫明月的女孩,她说的版本,与叶婉丽的几乎相反。所以,我们只能试着联系叶婉丽之前的同学。”
叶婉丽和明月是初中与高中同学和好友,这确实不假,不过,除了这点,其他的就不怎么真了。
高中时期,叶婉丽和明月所在的班级有霸凌现象,有三个女同学一直欺负班级里的另一个女生,但她们隐藏得很好,旁人看起来,那四个人就是朋友关系。一次放学,叶婉丽偶然目睹了那个女生被其他三人霸凌的事情。那之后不久,被霸凌得到女生因自杀未遂,家长闹到了学校,但是,事情最终以缺乏证据而不了了之。是的,虽然叶婉丽不是直接霸凌者,但她作为目击者,却隐瞒了真相,令霸凌者们躲过了处罚。后来,霸凌者们变本加厉,被霸凌的女孩跳楼自杀了。女孩的家属提起上诉,经过警方和法院的努力,霸凌的事实得到证实,霸凌者们受到了应有的处罚。
“叶婉丽并非霸凌者,出于恐惧而撒谎得到了理解,她只是受到了教育。”江浩说。“不过,那件事之后,叶婉丽的生活并不太平。”
那件事之后,叶婉丽常常做噩梦,梦里,那个死去的女孩不断问她一个问题——为什么。紧接着,来自网友的好友请求中,总有那么一两个来质问她、恐吓她,问她“为什么不说实话”。当叶婉丽开启了好友申请的验证之后,消息是没再收到了,但乱七八糟的精美“小礼物”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的书包,或是经由别人送到她的面前。那些东西的包装精致,看起来就像个礼物,但里面,要么是恐吓字条和照片,要么是诅咒娃娃一类的东西。
“我们不是一直觉得她很谨慎吗?”江浩说。“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那件事后,叶婉丽确实很谨慎,虽然还是会说些不好听的话和谎话,但都没有指名道姓,而且,她也一直努力把自己藏得很好。
”
“她和张源之间......”邢飞问。
“我们查了书店的监控,可以确定,和叶婉丽接触的人就是张源。但是,如果没有这件事,两人之间算是毫无联系的。”江浩说。“就我们掌握的线索,如果非要找一个她被选中的理由,就只有这件事了。”
“这件事,不是发生在高中吗?”邢飞不解道。“如果是这样,joker应该找那个死去的女孩的亲人啊?”
“受到邀请函事件的影响,我们的想法和你们一样,joker通过某个事件来选择目标,让杨兴程这样的被害人家属成为报复者和加害者,让庞宇航那样的参与者成为被惩罚者,然后进行他的变态游戏。所以,我们以为诅咒娃娃事件中,叶婉丽一定直接或间接伤害过某个人,并且这个人与张源有关系,或者,就是张源本人。”江浩说。“但是,经过仔细调查,我们排除了这个可能。”
“张源和杨兴程,”江浩解释。“他们的性质不一样。”
邀请函事件中,杨兴程对害死杨心怡的凶手们一直怀恨在心,曾有过报复的想法,却没有付诸实施,主要是没有办法和合适的计划。joker利用了杨兴程的这个伤疤、愤怒和怨恨,为他提供了可能和计划,帮助他展开了报复。此外,该事件中的庞宇航等人,他们虽没有动手杀死杨心怡,但他们的行为却是在直接或间接的行凶,所以,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们并不是干净的。换言之,这个事件中,有其合情合理的部分,即因果是成立的,也有其能够顺利进行的部分,即可实施性。
如果用这个案件的视角来看诅咒娃娃事件,就会发现很多问题。
首先,缺乏因果。假设这个“她”因为叶婉丽的某个行为受到了某种伤害,而joker需要利用这一点,那么,“她”应该与张源有着某种比较亲近的关系。而且,就叶婉丽现在的行为和处事方式,她口中的“她”代表着太多人了,除非一个十分了解叶婉丽的人刻意去深扒,并且有能力去扒,否则,很难对号入座。
最重要的是,这个“她”很难存在。张源入狱前,两人的生活轨迹毫无交集。张源入狱期间,两人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而且在狱里的那段时间,张源没有任何探视记录,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人去探望过他,家人们没有,朋友们也没有。实际上,在张源入狱后不久,他的家人就举家搬去了其他的城市,无论之前,还是现在,他们都没有联系过张源,或者说试图打听过他的消息。而学校那里,大家更是对这个人避而不谈。如果非要在这段时间找到可能被称之为朋友的人,那也是狱警或狱友,但都和“她”扯不上边。张源出狱后,租了个房子,做玩偶生意,据他周围的人说,他是深居简出,从没看到他身边有什么朋友,他也不喜欢与人打交道。这点,金大牙和文化街区的物业说的也差不多。张源虽然有手机和社交账号,但是常联系的就是只手可数的人,就是买卖交易也是通过某几个固定的人。当然,如果张源和叶婉丽一样,用了别人的手机号,那就另当别论了。
其次,也是最关键的,专案组判断张源和杨兴程的性质不一样的最根本原因,是玩偶、人偶和告示板上的东西。
专案组对旅馆里的小丑女、仓库里的玩偶和人偶、工作室的玩偶和人偶,还有上次游乐场里的小丑男,进行了仔细地对比检查,这些东西的做工和手法十分相像,尤其是缝制衣物的针脚处理和隐藏符号,几乎可以用一模一样来形容。同时,专案组还将这些东西的材质与工作室里的原材料进行了样本比对,结果都能匹配到。由此,专案组判断,这些东西都出自张源之手。
此外,还有那块巨大的告示板。痕检没有在二楼和告示板上发现其他人的痕迹,这也就说明,告示板上的东西是张源所为的可能性最大。同时,那些文字标注,经过鉴定,和张源草稿本里的字迹一致,与张源入狱期间的笔记的字迹也一致。
“那块板上的东西,你们应该也看到了一些。我这么和你们说吧,那板上的多数内容都和警察有关,有我们专案组的成员,还有很多老警察和他们的家人。”江浩说。“如果说那是张源的报复名单,那作为某个案件的参与人和报复者,他要做的,就太多了。”
“你们怀疑张源是joker?”邢飞说。
“有这种想法,但只是猜测。”江浩回道。
“这不可能。”邢飞说。“joker享受被发现又不能被抓到的过程。而且,小丑的形象,对他来说,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他不会轻易的抛弃。”
“在医院,在游乐场,joker都是以小丑妆现身的,能够这么招摇,说明他完全不担心会被发现或是被抓住。”邢飞解释。“他使用ai换脸,使用假面换脸,目的是为了隐藏身份,但是,他从没有抛弃过小丑的形象。”
“他会留下线索,但不会太容易。”邢飞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joker。“他给我的感觉,他更像是个策划者和控制着,他喜欢他所布局的游戏,而且,他享受着这种把我们耍着玩、牵着我们鼻子走的控制感。”
江浩点头,表示赞同。“邀请函、诅咒娃娃,还有黄子洋的坠楼和发疯,joker精心策划了每一场,能有这种心思,自然不会这么容易暴露。”
“对了,关于张源,还有一个地方,我们很在意。”江浩拿出两张照片。“张源的笑容。这是我们在丁晓宇的车祸现场发现的可疑人物,这是旅馆监控拍摄到的张源的。你们仔细看看这两人的笑。”
“挺像的。”克莱因说。
“同一个人?”邢飞说。
“我们是这么觉得的。”江浩回道。
屋子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们了。”江浩笑了笑。“你们,也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邢飞和克莱因对视了一眼。
江浩不是来问线索的,不是来找麻烦的,而是把案子的调查进展仔仔细细地和两个外人说了一通,不用太仔细,也能猜到他的用意。
“我手下的这几个,除了齐宇和苏晓,是和我差不多时期进警队的老人,其他两个都是今年刚来的实习生。说到底,我这支队伍,算是一支很新的队伍。”江浩漫不经心地说。“你们和丁家也是熟悉的,长宁支队的事情也该知道一些。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们,石城市没有长宁支队有十三年了。这些年,区的案子都是由其他相邻的两个区经办的。”
“我说这些,是想要提醒你们,我们这群警队新人和那些老警察们之间的共同点,我们都是警察,我们都在长宁支队,我们都在调查和致幻剂有关的案子。”江浩说。“致幻剂销声匿迹十五年。它的突然出现和joker的出现,或许不是巧合。”
邢飞和克莱因的表情一般阴沉。
“joker可能是当年的成员,也可能是那个组织的新成员,也是距离我们最近的知情者。”江浩说。“他对你很感兴趣。这或许是个机会。”
“江队长......”克莱因想要说什么,被江浩制止了。
“你们不用现在给我回复。”江浩说。“我给你们一天的时间考虑。”
“你们的丁副局知道吗?”邢飞问。
“当然不知道了。”江浩无所谓道。“反正,被骂了那么多次了,也不在乎再多一次。”
“江队长,你这样很危险的。”克莱因说。
“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只要你们没问题,我就没问题。”江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