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
广陵,江都!
张燕大军终于出动!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广陵城!
大军酒足饭饱,士气高昂!
士卒们得知刘备竟然想留他们在此等死,个个满腔怒火!
这当然是张燕的鼓动,不过张燕心中却也同样怒火熊熊!
刘备义薄云天,想借陆扒皮之手给公孙瓒报仇!
可蝼蚁尚且贪生,他还不想死!
无论如何,也得先进入广陵,躲开陆扒皮的刀口!
哪怕陆扒皮追进广陵,也得对上刘备的大军!
只要他适时捅刘备一刀,抢出小沛,那就是天高任鸟飞!
当然这是他的梦想,很是美满!
麾下四将,张方,杜长,孙轻,王当得他鼓舞,也很是振奋!
绝境之中,他们总算还有一线生机!
可惜大军浩浩荡荡,刚出广陵,直奔舆国,就忽然自两侧杀出一队兵马!
战马嘶鸣,利箭呼啸!
一轮箭雨不由分说,直接落在了大军尾部!
利箭铺天盖地,黑压压一片!
一举将破晓时的一点光亮掩盖!
“噗!”
“叮!”
“呃……”
利箭透体,士卒倒地!
须臾之间,近千人中箭!
尸骨盈野,血流成河!
张燕大军的一点士气,当即被打击一空!
无数士卒争相逃命,一路吵吵闹闹,自后军冲击着前军!
“快逃,扬州陆扒皮来了,陆扒皮没人性的!”
“不对,这是屯兵海陵的小白脸,天下第一阴险之人!”
“这厮满脸横肉,一点也不白!应该是天下第一滚刀肉,周泰!”
士卒们亡命奔逃,张燕却也同样无法淡定!
此时就已被扬州铁蹄寻上,看来刘备果然为了给公孙瓒报仇,已经不择手段!
不过他还需利用这些士卒和刘备拼命,趁机冲出小沛,逃出生天!
当下无论如何,也得维持住军心!
可惜扬州铁蹄纵横穿插,如同狩猎一般,不断分割着他的后军!
他们跑不过战马,每时每刻都在有人员伤亡!
仅仅半刻钟时间,就已被截断四千余人!
这还是扬州铁蹄一路回收箭矢,不紧不慢尾随的后果!
张燕太阳穴突突乱跳,嘶声厉喝:“盾阵!后军组织出盾阵防御!”
他号称飞燕,但在这等漫天箭矢面前,根本毫无办法!
喊得声音虽大,却也不敢亲冒矢石!
后军依旧在被不断分割,一条条性命就此凋零!
反而扬州铁蹄闲庭信步,好似有意在给战马休息!
一个满脸横肉的扬州牲口更是冲到了大军北侧,饶有趣味地打量大军!
如同看待猎物!
来人不用多说,正是周泰!
“小燕子,你完蛋了!”
周泰找不到张燕,却依旧咧嘴大笑!
实则正是按照陆远军令,不让这些士卒乱跑,志在将他们驱赶到舆国!
“小燕子?”
张燕气得眼皮乱跳,狠狠盯向周泰!
他声名在外,号称飞燕!
甚至曾拥兵百万,逼得灵帝都只能赏他个平难中郎将!
何时被人叫过小燕子!
可惜周泰离大军太远,至少还有二百步!
无论他是神射手,还是真正会飞,都对这个距离望尘莫及!
反而大军后方,每一刻都在死人,一直让他为之揪心不已!
唯恐自己还没逃进下邳,就已死于乱箭之中!
麾下张方却已为他不满,向着周泰一声厉喝:“你是何人,敢侮辱我们朝廷钦封的平难中郎将!”
张方自以为看出周泰意图,根本无意亲手杀人!
始终信马由缰,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一群步卒旁边!
就是为了打击他们士气,方便后军动手!
“平难中郎将算个屁,老子正是骠骑小将军,周泰!”
周泰仰天大笑,一脸豪迈:“老子的官印都刻好了,就等着主公封赏!到时你们的平难中郎将,见面都得给老子磕头!不对,他活不到那时,得从坟头里爬出来给老子磕头!”
他大言不惭,却也从马袋中取出一个萝卜,对着大军比比划划!
刻好的官印,也正是他的梦想!
无论如何,都得豁上脸皮向主公求官,骠骑小将军!
到时什么典韦,赵云,谁还敢欺负他!
“你娘的……”
张方差点被一口气憋死!
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随便刻个官印,就把朝廷钦封的平难中郎将不当回事了!
张燕却已和孙轻一起,面无表情,盯向了大军后方!
士气低迷,军心混乱!
恐惧如瘟疫传播,颓势不可抵挡!
孙轻终于神色一狠,顿住了脚步!
“将军,末将随你南北逃窜……”
“南北征战!”
张燕一语打断,骂咧咧道:“小孙子,老子是不是跟你说过,好好读书,你他娘的偏偏不听!”
他不由分说,拉着孙轻就跑!
可孙轻却像脚上生根一般,一动不动!
“将军,无论南北逃窜,还是南北征战,都是一回事!”
孙轻紧紧咬牙,重重喘着粗气,显然极为恐惧,却依旧神色毅然:“咱们后军无人指挥,逃不到舆国,就得被这群牲口慢慢蚕食!末将请命,给将军拦下这群牲口!”
他牙齿打颤,却满脸含笑,继续道:“将军应该能看出来,这群牲口长途奔袭,战马还在休息,不敢紧追不舍!末将拼上一会儿,就能让咱们兄弟都冲进舆国!”
话刚说完,他就已不管不顾,毅然冲向后军!
一路高呼:“竖起盾阵,咱们就能活!四处乱跑,咱们都得死!”
张燕虚手抓了抓,却面无表情,终究未动!
以他的武艺,想要把孙轻抓回来,轻而易举!
可他还有其他兄弟,还得报仇,还不想死!
只是看着孙轻一路跑到大军后方,勉强组织起千人盾阵!
世上谁人不怕死,孙轻自然也是怕得要死!
而且张燕知道,孙轻选择断后,就已必死无疑!
张燕仰面呢喃一声:“小孙子……”
随即神色一狠,转身向着前方冲去,再未回头!
听着后军中一声声凄厉惨叫,声声让他心如刀绞!
张方,杜长,王当三人跟在张燕身旁,一路狂飙!
个个神色冷肃,嘶声争辩!
“小孙子死不了,之前朱儁围剿咱们,他都逃过去了!”
“小孙子怎么会死,咱们一起拼命这么多年,哪次他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了!”
“谁也死不了!咱们从南逃到北,从白逃到黑,最会逃命了!”
他们气喘吁吁,一路逃命,却也一路争吵!
终于,扬州牲口的利箭停了!
后军的惨叫声同时戛然而止!
只有尸骨成山,鲜血汇聚成溪!
一个个扬州军将士都已下了战马,打扫战场!
烈火熊熊,浓烟滚滚!
抹去了所有大战余殇!
张燕带领麾下,个个如丧考妣,却依旧振振有词!
“小孙子不会死,烧成灰他也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这点小火没事,皇甫嵩之前也放过火,小孙子不是一样挺过来了!”
“不对,他娘的,怎么又有伏兵!”
他们不愿面对孙轻已死,却不得不面对新的残酷现实!
一路奔跑到舆国,士卒们都已疲惫不堪!
正想进城休整,却忽然又被一股伏兵袭杀!
战马呼啸,分不清人数,却一举断掉了他们进城休整的念头!
战术与之前如出一辙,好似悲剧重新上演!
骑兵穿插包抄,利箭衔尾追杀!
后军惨叫声此起彼伏,却再没盾阵防御!
扬州铁蹄如同狩猎,在他们步卒面前肆意屠戮!
一员小将突然出现在大军北侧,纵马驰骋,招摇无比!
正是奉命在此设伏的魏延!
“小燕子,你完蛋了!”
魏延本没有多少豪迈,但始终跟在周泰身边,多少耳目濡染!
此刻更是刚建军功,又得军令!
意气风发,无以言表!
他在荆州被刘表重视,越级提拔到身边!
不过他却只能负责驱赶难民,从未真正领兵!
献策无数,结果却无一策被刘表采纳!
直到荆州败亡,他麾下依旧没有一兵一卒!
反而这次徐州之战,才让他得以真正领兵!
沙场横行,血沃千里!
大丈夫以战功立身,不外如是!
魏延纵马招摇,却在时刻寻找张燕!
他精于骑射,并非如周泰那般有心无力!
此刻也是谨记军令,只要干掉张燕身边负责断后的亲信,就只需将他们驱逐到堂邑!
可惜兵荒马乱,他也始终找不到张燕!
张燕却是面沉似水,不断看向魏延和后军!
胡须已经翘得贴上了鼻头,显然怒不可遏!
扬州陆扒皮的凶残,徐州刘备的伪善,都已让他心头怒火熊熊燃烧!
王当却忽然一声轻笑,直接顿住了脚步!
“将军,咱们后军总得有大将断后,这次轮到俺了!”
王当满脸苦涩,强颜欢笑:“将军应该看出来了,之前广陵那批伏兵只是在休息战马,一会儿肯定还得追出来!咱们要是没人断后,全都得死!死一个总比死绝强!”
张燕狠狠一揪胡须,凶残且冷酷,咬着牙硬邦邦道:“小王八,老子会帮你养娘们!”
这次他没再多说,迈开大腿,一路向着前方狂奔!
心中清楚,小王八活不过这次了!
不过他得活着,起码还能照顾小王八的娘们!
说不定那个娘们肚里,已经有了小王八血脉!
可惜那娘们按照大将戍守在外的规矩,现在还扣在刘备手中!
小王八之前多次提及,他都觉得刘备义薄云天,应该按规矩办事!
现在局势变幻,此事他还得在捅刘备刀子时趁乱为之!
张方和杜长狂奔在张燕身侧,听着后方盾阵竖起,惨叫声依旧不绝于耳!
甚至之前那个最为无耻的周泰,竟然又再次追来,也忍不住都是面露哀戚!
“小王八这次……应该也死不了,千年王八万年龟嘛!”
张方回顾身后,咧嘴大笑!
“肯定死不了!你看刚刚那个嚣张的扬州牲口,现在都没影了,说不定就是被小王八干掉了!”
杜长汗水混着泪水,一路气喘吁吁,却笑得笃定无比!
三人又是奔出良久,眼看堂邑在望,张燕终于回头看了一眼!
却忽然心头一颤,脑中嗡嗡作响!
怎么这么快!
什么时候结束的!
扬州牲口竟然已经追过来了!
后方烈火熊熊,隔着老远,依旧能看到浓烟滚滚,火舌冲天!
他心头不禁黯然一瞬,这次就算是万年龟,也得化成灰了!
不过他又迅速振作精神,他必须活着!
哪怕是为了小孙子和小王八,他也得捅刘备一刀,将他们的家眷救出来!
其他士卒本已体力用尽,斗志衰竭!
不过忽然发现扬州牲口停下追赶,前方堂邑遥遥在望,却又不禁焕发出一丝求生的欲望!
个个卖命狂奔,只想进入堂邑休息!
实则也正如张燕所言,生死关头,他们有的是力气!
可惜刚到堂邑城门口,预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一队骑兵突然呼啸而出!
不由分说,就是一轮箭雨!
将他们近在咫尺在进城之路,彻底阻断在外!
扬州牲口一如既往,穿插包抄,分割围剿!
骑兵灵活转战,转眼不知死了多少人!
惨叫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一群士卒手足无措,根本不知如何抵抗!
他们跑不过扬州牲口的战马,就冲不进城内,只能沿着官道继续狂奔!
他们的盾阵四处漏风,挡不住扬州牲口的利箭,时时刻刻都在死人!
他们的长枪捅不到扬州牲口,少有的弓手更不敢停留原路张弓搭箭,只能闷头奔跑!
一路疾行,正如一路血途!
浮尸遍地,流血成溪!
这时,一骑又如预料之中一般,出现在大军北侧!
信马由缰,随着大军奔跑!
威风凛凛,张扬不可一世!
“小燕子,你完蛋了!”
孙策豪迈外放,仰天大笑:“江东小霸王在此,你就算会飞,也飞不出老子的手心!”
他本就豪迈不羁,此刻更是春风得意!
统领骑兵欺负步卒,实在太舒服了!
何况这么多人在此,他江东小霸王之名,必能一举传遍天下!
哪怕爹爹知道,也会与有荣焉!
公瑾得知,也必会为他欣喜!
可惜,这次他的叫嚣没得到一丝回应!
一众士卒在惊恐奔命之中,却依旧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
孙策胸口一闷,这群混账,找死!
当即纵马到了后方,亲自衔尾追杀!
利箭当空呼啸,箭箭夺命!
战马风驰电掣,段段截杀!
张燕奔跑在大军前方,忍不住一声苦笑:“陆扒皮和刘备,为了送老子上路,也算尽心了!”
他心头感慨,早知如此,应该相信杜长所言!
直接骑马逃亡,管什么刘备的破事!
兄弟五人一起逃命,谁都不会死!
可惜被扬州军盯上时,骑马逃生之路就已断了!
无法混在士卒或百姓之中,骑马只会死得更快!
杜长同时一声苦笑,咽了咽口水!
“将军,这次轮到末将了!”
杜长干巴巴笑着:“末将无能,斗不过田丰和郭嘉,害得将军南北逃窜,不对,南北征战!不过末将还有一条命,可以帮将军挡一挡,也不枉咱们这几年生死与共的交情!”
他不等张燕回话,就已哆嗦着双腿,快步跑向后军!
一路与孙轻所述相仿,高声急呼:“立起盾阵,还能活命!各自为战,必死无疑!”
声音渐传渐远,响应者越来越多!
一面面盾牌伴着不断传出的凄厉惨叫,终于竖起!
可惜他们演练的盾阵,依旧挡不住扬州牲口的箭阵!
一个空隙,就是一条人命!
一面盾牌倒下,就会带起后方大量士卒的齐声惨叫!
士卒们在盾阵里无声消亡,鲜血在盾阵下缓缓流淌!
张燕面无表情,回顾后军!
拳头狠狠攥起,却又轻轻松开!
他必须得活着!
不只为了小王八和小孙子,还得为了杜长而活!
幸好他已发现,这群扬州牲口并不急于追杀!
每次设伏后,都会直接打扫战场!
休息战马,回收箭矢,同时火化尸体!
以他想来,这必然是扬州军千里奔袭,战马体力不支,同时所带辎重有限所致!
否则屯兵在海陵的扬州小白脸,恐怕早已追了出来!
这就是他的生机所在,他必得带着这支大军冲进下邳!
反倒是这些士卒体力,他毫不担心!
多年转战,他见过太多类似情形!
生死之间,他们可以忘记饥饿,也可以忘记疲惫!
不知跑了多久,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天,只紧紧盯着前方的下邳通道,东阳!
如果不出意外,这里应该还有扬州牲口的伏兵!
果然没出意外,他们刚靠近城池,一轮利箭已经破空而来!
大军跑马,呼啸成风!
一如噩梦重现!
廖化横刀立马,驻足大军北侧,县城前方!
唯独让开了下邳通道!
“小燕子,你完蛋了!”
廖化气沉丹田,嚣张无比,恶狠狠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
他本就是黄巾出身,之后占山为王,打劫客商!
一道切口喊得正是轻车熟路!
可惜话没说完,就已被人打断!
“我去你娘的小燕子!老子是飞燕,是朝廷钦封的平难中郎将!”
张燕纵然一忍再忍,也早已被一声声小燕子喊得怒不可遏!
此时下邳在望,他也终于忍无可忍,暴跳如雷!
廖化呆了呆,猛地神色一狠,凶神恶煞:“老子管你会不会飞!着了老子的道,你就擦翅难逃!”
他不再废话,当即振臂一呼!
扬州铁蹄纵马驰骋,如有风雷相随!
利箭横空,紧紧咬着张燕大军的尾巴!
始终保持百步距离,不差分毫!
哪怕张燕大军的少量弓手有心反抗,也会在顿足张弓的瞬间倒地身亡!
反而扬州铁蹄这次没有间歇,执意要追杀到底一般!
铁蹄践踏,地面鲜血荡起一圈圈涟漪!
一路浮尸,惨绝人寰!
张燕回顾大军后方,脸色紧绷,知道这次碰上了狠茬!
张方已经沉默了大半路,此刻却终于笑了起来!
“将军,你先走吧,俺跑不动了!”
张方一脸憨笑,好似释然:“俺回去看看小王八和小孙子,他们到底死没死!万一还有口气,俺还能给他们救回来!”
他放声大笑,直奔大军后方!
一路癫狂嘶喊:“立盾者活,逃亡必死!”
癫狂声渐渐微弱,不过须臾,就已没了声息!
张燕环顾身侧,已经再无之前同生共死的兄弟!
沉默片刻,终于再次咬着牙狂奔!
神色不悲不喜,好似除了奔命,已经没了念想!
耳边风声呜咽,好像都是之前他与兄弟们的欢声笑语!
一个个士卒卖命狂奔,也像是他与兄弟们同生共死的过往!
张燕忽然仰头望天,语气森然冰冷:“陆扒皮,刘备,老子必让你们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