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登高是这里的习俗。
三人拽着莎草吭哧吭哧地往山上爬。
因为走地早,到山顶的时候太阳才刚从山边边冒出小半截。
赤色的朝霞染红了半边天。就像一条艳丽的丝带,漂亮极了。
他们便索性坐在山崖边凸出的岩石上,欣赏起日出来。
毕竟是在山崖边,风挺大。
虽然安怡戴了帽子,可董皓月还是怕她吹了风会头疼,便靠前坐了一些,想要为她挡风。
但一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套,她竟突然吃痛地“嘶”了一声,如触电般赶忙缩回了手。
怎么会痛呢?
董皓月觉得奇怪。
他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而已,可看安怡的反应却是痛得厉害。
赶忙担忧地想要拿起她的手看看是不是伤到了哪里。
“怎么了?”
董辰星也赶忙转过头来,眼里满是关切。
“没事儿。”眼看着董皓月的手就要伸过来,安怡赶忙把手揣进了兜里。
她害怕自己的手会吓到面前的两人。
因为那场家庭大战的缘故,她今年在家里的日子会更难熬一些。
寒冬腊月里洗衣服,本来体质就弱,再浸了那冰冷刺骨的水,双手冻地就像猪蹄。
最关键的是,指关节处被冻地开裂,不时有黄水冒出。
许是刚刚爬山的时候拽着那些莎草太用力,再加上戴了手套,伤口处流出来的黄水浸在手套上,干了过后黏在一起,只需要稍稍一碰,便似乎要撕掉她的皮。
她不敢让两人看到她那双可怕的手。
但她眼神里的躲闪让董皓月更心忧了。
执意要捉住她的手,想取下手套看看怎么回事。
却才刚一扯,安怡就忍不住痛呼,吹着山崖边的冷风,竟是痛得额头上出了汗。
看她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董皓月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赶忙松了手。
“到底怎么回事?”
安怡也见再瞒不得,依照刚刚的疼痛,似乎那些伤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地多。
她也开始慌了,担心手套会这样一辈子戴在自己手上取不下来。
赶忙老老实实道:“指关节冻地开裂,好像伤口黏上去了。”
“这么严重?”一听说是这么回事,董皓月的眉毛拧成了一股麻绳,拉着她的手腕就要往山下走:“村口的医生今天应该不在,我们去镇上看看。”
看她痛成那般模样,他哪还有什么心思去逛庙子?
担心会越来越严重,立马便拉着她去看医生。
看医生,便意味着要花钱。
安怡不愿意去。
她舍不得花那个钱。
扭扭捏捏地不愿意动,装作无碍的样子:“你不是不知道我每年都会冻手的,过段时间自己就好了,用不着看医生。”
“你往年有这么严重?”董皓月却是不依她,知道她是怕花钱,执意便拽着她下山:“不要你花钱,我给。”
“不行,我看医生,怎么能要你给钱?”
安怡的脸皮真没厚到那个地步。
每次做什么事基本都是董家两兄妹帮她付账,关系再怎么好,她又不姓董,不是他们的亲妹妹,怎么可能理所当然地花他们的钱?
董皓月却并不与她争辩这些,只拉着她一个劲儿地往山下走。
她想要挣脱,身子重心往后拽。
董辰星却是挽着她的胳膊把她往前推:“你想省钱,可万一后面手烂地更严重了,到时候花的可就不止这几个钱了。
因小失大,这个道理你不可能不懂。
再说了,他零花钱多得用不完。每次都被我撬去买了零食,简直浪费地很。你这如今可是花在刀刃上的,心疼什么?
花他的钱你可千万别心疼,不然迟早得被我败光。”
不得不说,董辰星对自己的败家能力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许是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就算来了童家沟,爸爸给的那笔生活费也非常可观,是以她打小养成了买买买的坏毛病。
花钱从不觉得心疼。
两兄妹的零花钱一样多,她每次花地一个子都不剩,却偏偏董皓月这么多年来愣是堆出了一座小金山。
是以她总喜欢打董皓月小金库的主意。
董皓月也宠着她,她要多少他便给多少。照这样下去,就算是小金山也迟早得给她败光。
她跟安怡关系又好,比起拿那些钱去买买买,倒不如拿去给安怡看病来得实在。
而且自从上次安怡因为瞒着病情结果导致住院,依照她那身体,三天两头就出毛病,董皓月自觉便给她贮备起了医疗基金。
也就是说,有一笔钱本来就是花在给她看病上的,早预备好了。
安怡不可置信。
她没想到董皓月能对自己好到这个地步。
竟专门预留了一笔钱,随时准备给她看病。
而且据董辰星爆料,寝室里那个小医药箱也是在她住院以后,他特地去买的。
她就说依照董辰星那健康的身体以及大咧咧的性子,怎么会突然想起买个医药箱放寝室里,还贴心地准备了各种预防感冒的药剂,甚至连酒精、纱布、棉签这些什么的,能准备的通通没少。
像这种细致程度,完全不符合董辰星的性格。
却原来,是董皓月专门为了她准备的。
这种好,好到了什么地步?
就连妈妈都没有如此周到地为她考虑过这些。
为什么可以对她这么好?
不是亲人,却似乎比亲人那种有血脉羁绊的还要对她好地多。
她想不明白是什么可以让董皓月做到如此。
只潜移默化地似乎更依赖他了。
呆呆地跟在他身后,也不再抗拒要去看医生。
等到了镇上,医生用剪刀将手套剪破,摊开来才发现她的手确实已经非常严重了。
关节处裂开的伤口,似乎能看到里面的筋脉。
“还好来得及时,不然这双手指不定还真得残。”
那医生倒不是危言耸听,因为安怡这种情况确实比普通的冻伤要严重太多,一旦真伤到了筋脉,残是迟早的事。
那时候董皓月和董辰星两个才一阵后怕。
好在连推带搡地劝着安怡来了,不然他们这辈子怕是都得活在后悔中。
而董皓月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径自便蹲下去脱了安怡的鞋子。
事实果然不出他所料,她脚上的冻伤,并没比手上好到哪儿去。
看着那流出的黄水,心疼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他想不明白,明明是一家人,却为什么那些人会这样对待安怡。
安怡待在那个家里,境况似乎比他小时候受后妈虐待还要凄惨。
突然好恨自己的弱小,没办法带安怡逃离那个家庭。
小心翼翼地抬起安怡的脚枕在自己腿上,让医生给她的脚也上药包扎。
回去的路上,便再也没放她下过地。
安怡趴在他的背上,那个已满十六的少年,似乎变得异常高大了起来。
那并不宽广的后背,莫名其妙地结实。
听着他胸腔里咚咚咚的心跳,竟是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有那么一刻,她居然期冀着时间永远停留。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毫无理由地贪恋着那后背的温暖。
她突然觉得,那片温暖能将她从灰暗的世界中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