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期末,初二下学期也结束了。
暑假。
热气腾腾的地面如同一个大蒸笼,滚滚热浪冒出,透过那热浪看去,恍惚整个地面都在飘动似的。
就算坐在那不动也能汗流浃背。
知了不厌其烦地在树头嘶吼着,本就燥热的天气,加上这般吵闹,就更容易让人心烦了。
安怡得帮着去地里掰玉米,五点左右,天刚蒙蒙亮就起床了。
洗漱完吃了早饭,喂了鸡,拿起背篓正准备出发,就看见董皓月走进了院坝里。
他是来帮忙的。
他们家没什么农活可干,董辰星喜欢赖床,而他却养成了早起的习惯,除了写作业就无事可做了,便干脆来帮安怡掰玉米了。
当然,掰玉米这事累不说,那玉米叶子接触到皮肤,还容易让人奇痒难耐。
他肯定不会是无聊了才会想着来帮忙。
不过是想多跟安怡待在一起罢了。
再有一个原因,他可能,不能再继续呆在这儿了。
趁童正祥跟何素珍背了玉米回家,拉着安怡出了玉米地,两人坐在一棵树下乘凉。
“歇会儿吧。”
坐在树下,吹着山涧里的风,算是终于有了一丝凉爽。
他知道安怡不喜欢喝凉水,所以是专门备了保温杯的。
熟练地打开杯子,又怕里面的水太烫,小心翼翼地倒在盖子里吹了吹,才递过去。
“喝口水。”
似乎已经习惯被他照顾,安怡倒是很顺手地就接过了水。
但看他脸色似乎不太好,有些担心他是不是病了。
“不舒服?”
“没。”董皓月摇摇头,眼神闪了闪,不敢与她对视,扭头就望向了对面的山岗。
安怡觉得反常。
她是第一次看董皓月如此神色,心里莫名其妙就慌了。
不知道那股心慌来自何处,只能担忧地望着他,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
良久才听到他徐徐开口:“昨天跟妈妈打了电话。她说我跟星星的户口在a市,a市的高考政策更好一些,所以,我高中得回a市去读。”
“······”
离开。
那意味着,他跟星星都要离开。
安怡沉默了,心底的慌乱更甚,握着杯盖的手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一股害怕似乎要让她窒息。
从小到大,她经历着妈妈每一年的离开,后来姐姐也离开了。
再到如今,她唯一的两个朋友也要离她而去。
独留她孤家寡人。
她舍不得,那感觉比要了她命还让人难过。
眼眶里倏地便红了。
不过她却没敢哭。
她在很多事情上总是缺根筋,傻乎乎的。
但是在妈妈的灌输下,很小的时候她就开始思考未来。
在这一方面,她倒是成熟地厉害。
她知道,回到a市,毫无疑问对董皓月和董辰星的前途是更好的。
所以,无论再怎么舍不得,她都不可能说出挽留的话。
再说了,她就是想挽留,能留得下来吗?
只是怔怔的望了董皓月一会儿,暗自平复了心情,才开始强颜欢笑道:“那挺好的。”
却不知再灿烂的笑容也掩盖不了她眼里的落寞。
董皓月的心里不比她好受多少,或者说比她还要痛地厉害。
跟安怡在一起形影不离八年,如今突然要离开,怎么可能忍得住不难过呢?
更何况他心里对安怡还有着更深一层次的感情。
还有几个月就满十七岁,已经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他怕安怡会忘了他。
他曾想过依旧留下来,可是妈妈不允许。
他现在,还无法反抗妈妈的命令。
嗫嚅了嘴角,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沉默地望着对面的山岗发呆。
那喉咙里哽痛地厉害,就像是整个人都沉进了苦涩的海水里,溺地喘不过气来。
······
再过了两天。
逢童海蓉休假。
她便也回来帮忙掰玉米了。
有她帮忙,再加上安怡受了热气又开始头疼,何素珍便干脆没再让安怡去地里。
只是让她留在家里照顾王雅琴,顺便煮饭、洗衣服,外加把玉米棒子都剥成玉米粒。
董皓月和董辰星便也来帮忙剥玉米。
还是董辰星会说话,本来安怡因为她跟董皓月要离开的事一直情绪低落地很,她只需三言两语便让安怡的心里舒坦了不少。
不过是去a市读书罢了,寒暑假依旧还可以回来,又不是再也见不了面,须得伤心什么呢?
等到捱过这几年,他们考同一所大学,到那时候,他们便又可以天天在一起,真的是永远都不分开了。
屋子里顿时又充满了欢声笑语。
三人开始期许着长大成人后的生活。
安怡的目标是考上好的大学,找到好的工作,买一座很大的房子,把妈妈和姐姐都接过来一起住。
曾经,她计划的那栋房子里还有何素珍的身影,不过如今,自是不可能了。
她喜欢花。
虽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但她似乎尤其喜欢那些不会说话的动植物,仿佛只要跟它们待在一起,再浮躁的心也总能平静下来。
于她而言,大自然是有一种很奇妙的治愈能力的。
所以,那栋大房子一定是要有花园的。
到那时候,她会在工作之余,栽花弄草,一年四季都能闻到花的芬芳。
星星和皓月的房子就在她的隔壁,他们一起在花园里喝茶聊天,一狗一猫就在花丛间嬉戏······
那是她对未来最美好的期冀,后来也成了董皓月一直努力的目标。
不过他可没打算就住在安怡隔壁。
他比安怡多了一个目标。
那便是在未来的某一天,“童安怡”这三个字,会出现在他家的户口本上。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一栋白色的大房子。
他站在落地窗前,拿起一本书坐到了椅子上,安安静静地品茶看书,又时不时地抬头看向窗外的花圃。
花圃里百花争艳,他的安怡转过头来,冲他微微一笑,清风扬起她额前的碎发,美丽的笑容瞬间便让周围的花失了光彩······
那是多么美好的画面。
后来的几乎每个夜晚,都会在他的梦中出现。
有这样的美梦支撑着,离别似乎也就不再那么忧伤了。
七月底,董娇娇回来带了两个孩子离开。
为了考上a市最好的高中,两个孩子初三就需要去a市读了。
安怡去送别,她没钱买礼物,便干脆一人给他们绣了一个香包。
因为何素珍曾经会偶尔卖些刺绣赚钱,她学了一些,做香包倒是手到擒来的。
嘱咐着两人好好照顾自己,约定了过年依旧去山上逛庙子。
微笑地站在两人身后冲他们挥手告别,那两人三步一回头,直到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对未来的美好期许让她不再感觉孤独。
只是更加发奋图强地学习,以求能考上a市的大学。
又数着日子,一天一天地盼着,盼着过年时他们回来。
那重逢的场景,是否会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