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有一个荆州,竟陵郡便在两个荆州的中间。liangxyz.com荆州地势平坦,很难隐蔽,边界上守卫禁严,很难偷渡过去。
他们要怎么才能进入晋国呢?
香客
襄阳城是秦国荆州的治所,从这里到晋国只有八十里,已是名副其实的边境,再往前走就没那么容易了,于是张丰等人只好在襄阳城附近的隆中暂时住下来。
这里离京城和平阳已经很远了,画影图形和悬赏布告并没有贴到这里,而且张丰和朱挽的相貌也做了点改变——张丰把两人的眉毛剃掉半边,给自己画了个愁眉,把朱挽的剑眉改成了卧蚕眉,加上朱挽有意留起了胡须,而张丰经历了一个多月的风霜,皮肤也变得黑了好多,还真不用担心那些只见过画影图形的人会把他们认出来,因此他们也就大胆地回到人群中来了。
隆中,诸葛孔明的隐居之处,卧龙之后,这里就成了个风水宝地,不仅当地的名门望族要在这里建个庄院借点才气,地方长官也要修个别院沾点好运,而自命不凡者也多有在此装模作样,希望被人招揽,当然也有许多百姓来武侯祠叩拜,祈求武侯保佑,让他们能过上安稳富足的日子。祈求保佑的人能不能如愿不好说,但附近的村民却经由出租房屋,招待外来客而过上了富足的日子,因此张丰三人以香客的身份在一个名叫粟谷的村子住下时,倒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当然盘问是少不了的。这个时期的过所制度虽然执行的并不严格,但边境毕竟不同,没有过所张丰可以入平阳城,却绝对进不了襄阳城,不仅是城市,乡村也有严厉的连坐制度,用来限制流动人口,保障边境安宁,假如没有身份证明,无论是被巡逻的士卒抓到还是被村民看到,都会被当作细作或逃民处死。隆中因为武侯祠香火鼎盛,香客往来不绝,才盘查得松一些。
但所谓的松也只是相比较而言,若是内地,到村庄投宿的话根本不会被盘问,主人家询问你的身份也大多是出于好奇,这时你可以随便编个身份,也可以置之不理,但在这里,你不仅不能不理,还得编个既合情合理又经得住推敲的身份,否则给钱都没人会让你住宿。
里长来查问的时候,朱挽报上的是一个路上遇到的乡村恶霸陆某的名字,张丰是他的妻子,张裕则成了可怜的小厮。朱挽声称他的父亲前年来此拜武侯,拜过之后运道果然大好,两年来又是添丁又是添财,因此让儿子媳妇再来拜拜。
头一天朱挽和张丰沐浴更衣,第二天早上便准备去拜武侯祠,房东殷勤地问:“你们既是来还愿,可备下酬神的供品不曾?”
朱挽瞪着眼睛说:“供品,俺爹说只要上柱香诚心叩拜就行了,没说还要上供啊!”
房东笑道:“那是一般的求拜,还愿可不是这样的,武侯应了你父所求,你们就当在神位前献上供品表示感谢,只上一柱香怎么行,那不是太没有诚意了吗?”
朱挽笑了笑说:“敢问这还愿有些什么讲究?”
房东说:“讲究倒没有太多的讲究,无非是供品的多少寡罢了,一般来说把求神时许下的供品献上就行了,唯一的讲究就是只能多不能少,不然会惹怒神灵的。不知你家大人许下了什么?如果要做供品,我可以让老妻和儿媳代为操办,也可以提供一应柴米等物,把厨房借给你们使用,这两种办法无论那种都比在外面买要合算,也显得更诚心。”
朱挽呵呵笑道:“我爹只是求武侯保佑家业兴旺,却没发下任何愿望,所以我们只要照爹说的那样上柱香,诚心叩拜就行了。”
房东说:“那怕是有些不敬吧?俗话说知恩要图报,武侯保佑了你们,你却连一份供品都舍不得敬献,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莫非你们就不想让自家的运道一直好下去吗?”
张丰忙说:“良人,还是做些供品吧。”
朱挽说:“那好吧,你亲手去做,也不用太多,心到神知,武侯不会计较供品多少的。小裕,你去帮着烧火。我去外面转转看有什么好去处,等拜完武侯也领你们去看个热闹。”
房东说:“要说热闹,这时节再没有比西河上更热闹的了,过几天就是端午节了,到时会有十几只龙舟在那里争竞,这时都忙着习练呢,要不要老汉领你去看一看?”
朱挽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却改口道:“那就有劳老丈啦。”
房东领着朱挽往西河边去走,一边走一边介绍着沿途经过的地方:这里是武侯故居,那里是蜀主下马处,这是谁家别院,那边又是什么庄子,这里有什么景物,那里又发生过什么灵异之事,真是滔滔不绝如数家珍。
朱挽听得高兴,当即给了他十个铜钱,房东喜出望外,心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原以为得费一番口舌才能让这个吝啬的土包子明白自己不能白白领着他到处游玩,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知趣——大概是见了这里的繁华自惭形秽,怕被人瞧不起吧。这就更好了。
房东更加卖力地鼓动唇舌,把远近全都胜景吹嘘一遍,劝朱挽一定要多住几天,各处游玩一下,朱挽很痛快地就答应了,房东暗自高兴,没口子地夸赞朱挽有魄力。
朱挽从他嘴里了解到很多情况,心情也非常不错,兴致很高地沿河走了很远,看了好几个龙舟队的训练,习惯性地暗暗观察着两岸地形地势,考虑着几天后的龙舟赛有没有可利用的地方,只可惜并没有什么头绪。
还过愿之后,朱挽便开始每天带着张裕在外面逛,却不再让房东陪伴,张丰便呆在房东家里,帮房东的妻子做点事,跟房东的儿媳杨氏一起到河边洗洗衣服,一副老实本分的样子。
荆楚之地,向来把端午的赛龙舟当作一年中的盛事,因此这些天女人们谈论也是这个话题,张丰装作好奇地问杨氏:“嫂子,我听说晋国那边也有一个荆州,你说他们是不是也赛龙舟啊?”
杨氏好笑地说:“那还用问吗?大家都是汉人,一样的风俗,还能有两样的过法不成?”
“这么说穿衣说话也是一样的吗?”张丰继续好奇而且无知地问,“嫂子莫非见过晋国的人?”
杨氏骄傲地说:“那是自然,从襄阳城进入秦国的人,不管是商贾还是使者,大多会来这里拜一拜武侯的,去年我家里还住过两个晋国人呢。”这地方的人自以为见多识广,对偏僻乡村来的人普遍有种优越感,同时也有一种自豪感,又是常常要拉拢客人的,所以很多人都喜欢卖弄口舌,见张丰大睁着眼睛求解般的望着她,便得意地一笑继续说道:“要说两边的人什么都一样,那也是不可能的,各乡各郡的风俗口音还不能完全一样呢,何况是两个国家呢,不过大体上差不多罢了,比方说穿着,那边的人衣袖普遍要宽些,衣身也稍微长些,口音嘛,对面竟陵郡的人和这边倒是差不多,但东边的人口音就太难听了,十句话里能听懂一句就不错。”
“大嫂你懂得真多。”张丰用崇拜的眼神望着她说。
“呵呵,这有什么,哪天有空我领你到武侯祠门口去看,那里经常都能看到晋人,到时我指给你看,你回去后说给人听,也会被人夸一句见多识广。”
张丰腼腆地笑了笑,小声说:“多谢大嫂。”
杨氏快乐地摆摆手说:“小事。”第二天果然趁着打猪草的机会带着张丰到武侯祠附近去看晋人,要不是杨氏指点,张丰还真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不过听他们说话,口音确实和长安那边完全不同,却也听不出是从哪儿来的。
“他们是商贾吗?”张丰问。
“是啊,从穿着不就看出来了吗?穿很讲究却只能用葛麻做衣服,——都是些有钱的人,却不能穿丝绸。”杨氏语气轻鄙,可是脸上却又不禁带出羡慕的神情。
长过见识之后,张丰免不了要和她一起打猪草,两人一边走路一边说着话,张丰装作好奇的问道:“他们贩卖什么?”
“茶吧,听说不少人都贩这个。”杨氏其实也不清楚,不过她当然不会在张丰面前承认这点。
不过张丰要问的也不是而个,而是:“他们都贩到哪里去呀?”为了掩饰自己的意图,她又补充道:“咱秦国又不是没有茶,何必让外人赚了咱们的钱去?”
杨氏说:“还能贩到哪里?他们的货物只能卖到襄阳城里,然后就得原路返回。”然后故作神秘地凑近张丰小声:“他们可赚不了多少,真正赚钱的还是坐地收货的那些人,听那个在我家住了两天的晋人说,他们的货物给了那些人后,贩运到京城再卖出去,价钱上起码还能再翻一倍!”
“呀!竟然赚这么多!”张丰惊讶地说,“那收货的人岂不是发大财了?大嫂,你家离襄阳城这么近,何不也收些茶运到京城去卖?”
“嘁,你懂什么,这种好事你以为谁想做就能做的?”杨氏到底把轻视的话说出口来了。
张丰却一点都不恼,还是满脸好奇地问:“怎么呢?为什么不能收?”
杨氏意兴阑珊的说:“那种钱都是有权有势的人才能赚的,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就只能赚些辛苦钱,向来如此,这有什么可说的。”
张丰失望地说:“我本来还想说服良人凑个份子,搭着赚点钱花呢,唉——”
杨氏亲昵地嘲笑她说:“你想得倒美!”
下午,朱挽和张裕从外面回来,张丰把自己打听到情况朱挽说了,他却只是嗯了一声,便倒在睡觉去了,张丰揉了揉鼻子,只能到院子里坐着。房东家只有一间屋子给他们住,朱挽每天晚上打地铺,可怜的张裕因为是下人,就只能住在柴房里,三个人中只有张丰过得最舒服,白天不用东奔西跑,晚上还有床睡,现在连操心都免了,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半夜的时候朱挽又翻墙出去了,直到黎明前才回来,张丰问他干什么去了,他说:“去弄了张过所,天亮我就到襄阳城去,可能要过两天才能回来。”
天亮后,朱挽对房东说自己结交了一个好朋友,今天要和他一起到城里去开开眼界,房东好心地劝说道:“常有襄阳城的无赖花言巧语勾引外来人到城里去吃喝玩乐,你可别上了别人的当。”朱挽自信满满的说了声不会,便带着张裕走了。
当天晚上朱挽和张裕都没回来,房东叹口气说:“肯定是钻进别人的设的圈套了,年轻人不听劝,吃了亏再后悔就晚了。”
张丰也很担心,便摆出一副忧心忡忡、坐卧不安的样子,也不帮忙做事了,一整天往外跑了无数趟,杨氏等人倒也无法怪她,倒说了许多话宽她的心。
张丰却借着这个机会去寻找晋人,观察他们与秦人的不同。明天就是端午节,很多人都提前出城以便在河边占个好位置观看龙舟赛,张丰看到好几个晋人,想上前搭讪打听些消息,却又怕被人当成不检点的人遭到调戏,便没有付诸行动。不想有个长相秀气文弱的晋人竟遭到地痞流氓的欺负,遭受了一顿打骂之外还被寻个了借口讹去了身上所有的钱,却连一个站出来主持公道的都没有,那个倒霉的晋人被气得浑身哆嗦,指着那几个流氓和周围群众大骂不止,流氓们抢到钱之后脾气便好起来,根本不和他计较,但被骂的群众却没那么大度,七嘴八舌地把他骂了狗血喷头,什么“疯狗”、“死呆子”、“活该”、“龙阳君”、“南蛮子”、“呸”,一连串铿锵有力的咒骂纷纷丢在他脸上,没一会儿功夫就把他骂哭了。
没有人会和这种可怜虫较真,人们骂完就走了,他站在那里既灰心又不知所措。旁观了全过程的张丰觉得他真是既可悲又可怜,等到人群散去之后,便走到他面前说:“你是一个人出来的吗?来拜武侯祠还是看龙舟赛?”
那人有些茫然地说:“我和相熟的人一起来的,拜过武侯祠之后失散了。我正要到明日赛龙舟的地方去找他,谁知却遇上这等人、这等事,这世上莫非真的没有天理了吗?到处都是恶人当道,好人永远受欺凌!”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
张丰却不接他的话,只是问:“你和同伴可是打算在城外住宿吗?有没有订下住处,或是约定如果走散了在哪里等?”
晋人说:“是打算在城外住宿的,只是还没有订下住处,也没有约定在哪里会面。”
“城里还有相熟的人吗?有住的地方吗?”张丰又问。
“有。可我连两个钱的入城费都没了。”晋人沮丧而又愤怒地说。
“我借给你吧,以后方便时你再还给我好了。”张丰帮助他还得照顾他的自尊。
“那,多谢小嫂子。”晋人红着脸道谢,估计是因为羞愧。张丰冒充朱挽的妻子,梳的是妇人发髻,所以被人叫做小嫂子。
“不必客气,谁都有窘迫的时候,不论帮人还是被帮都是应该的,不用放在心上。”张丰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两个铜板,“来,这两枚钱借给你。我正好也要到城门口去等我家良人,不介意的话就一起走吧。”
晋人接过钱后,迟疑了一下到底没好意思拒绝张丰同行的要求,只是郑重其事地问:“请问小嫂子家住哪里,明日我必会把借的钱还给您。”
张丰说:“我也是外地来的,暂时借住在粟谷的卢家,你若执意要还就还吧,我是无所谓的。请问你是商人吗?”
晋人涨红了脸说:“是的,首次跟人出来做买卖。”随即难过地说:“本以为能赚点钱奉养母亲,现在却连本钱带利都被人抢去了,让我如何回去见母亲呢。”
“借点钱带一点这边的特产回去吧,多少总能挽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