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宇文上武身影彻底不见，柳风影身凝目又看了少顷。
浊气渐浓，多出些许未曾见过的邪祟，他的目光定在其中六十余干黑人形身上。
距离近些后，看得愈发清晰。
这些干黑之躯动作整齐划一，如行尸走肉游荡，眼眶空洞，面容垮塌，看上去极度哀愁。
“六十二具死尸，九成是死去不知多少年的干尸，只有五具是近些年死的长生种！”
还要细看时，悬在头顶的臃肿眼球上，条条衍瞳子蛊无声暴毙。
柳风重叠有万数影身的化身，也在这一刻扭曲模糊。
压根不知是对视上了干尸中的哪一个，万数影身直接溃散大半。
直到炼阴镜出手，血色月光罩住柳风化身，余下千余影身才保全下来。
“当中有准教主层次邪祟，四百年过去，终究还是来了此种层次的邪祟！”
许是炼阴镜在此的原故，远处游荡的六十余干黑之躯没有往西而来。
柳风影身收回目光，思忖间，面色又是一变，意识共通之下，他看到了第二秽身怒身的经历。
“赵齐仙修的是阵道和剑道，两位坐道人找了几百年不得的阵法，这就被他挖出来了！”
“古神古魔遗迹出现，另一半光阴阵盘也许会出现，不过拿回的可能不大！”
扫视还在不断转浓的浊气，柳风心知再耽搁下去，有准教主坐镇的势力也压不住越来越强的邪祟。
等探过神魔遗迹，不管如何，都需设法离开此方遗迹天地。
头顶臃肿眼球覆盖而下，影身与“噬生”蛊术滋生的血肉，一起随着炼阴镜坠入下方阵图。
姜氏族地，接近中心的一庭院内。
血光闪过，炼阴镜飞入正屋洞天。
门口，柳笑笑睁开眼，对外来的强大邪祟似有所觉，罕见地流露出凝重之色。
石凳上，边清琴周身虚空涟漪收敛，体内波动的气息缓缓平息。
缩在院子一角屋檐下的姚素香，此刻也抬起头来，不解地看向起身的边清琴，问道：“你已一身仙圆满，何不一举冲击二身仙，偏这时候止住？”
四百余年，她与边清琴都精进了一个小境界，以边清琴的资质，起码有七成把握破境成功，而无需再费时感悟。
边清琴微微一笑，没有解释，眸光落向正屋门口，似等着柳风本体出来。
见她如此，姚素香和柳笑笑心领神会，猜到是有大事发生，接下来怕是再无静心修行的时间，又得外出闯荡。
陡地，三女都看向身下大地。
地下深处隐有阵法禁法波动，运转之快令她们无法反应过来。
她们四周一切都似加快了不少，院中花草在加快凋零。但随着禁制影响范围拉大，此种错觉又随之消失。
修到三女的境界，当然清楚，这并非禁制影响消失，而是范围太大，身在其中的生灵没有了参照，难以感受到差异。
“光阴流逝又加快了些。”柳笑笑嘀咕着扭过脑袋。
“吱呀”一声，柳风本体结束修行走出了洞天。
仅就四百余年的光阴，柳风生机强盛了一大截，而修为如何则已变得三女无法看透。
只依近距离感受到的外溢灵压，柳风除了蛊道破境，其余两道想来都有所精进，即便没有到二身仙中期，也是在稳步壮大。
柳风神情淡淡，并不急着炼化更多灵物提升修为，只看重悟道，修行顺其自然。
“如有教主层次记忆，不说完整，一半就已足够，感悟有所借鉴，必能快上不少……就如宇文上武那般。”
不过真要他与宇文上武一样，被个陌生教主层次施法融入记忆，变得丧失自我，他自是不肯。
他侧目扫过三女，柳笑笑和边清琴自觉跟了上来。
姚素香扭捏几下后，还是起身走近，厚着脸皮低声道：“请柳师兄带上师妹，我也能出些力，回虚界后我还可向师父引荐你。”
“师兄与黄泉宗老鬼纠缠，是要寻何要紧之物吧？我师父肯定能帮上大忙。”
柳笑笑撇嘴讥笑：“真要帮忙？难道不是喊上你师父来抢我们？”
姚素香面色尴尬，赶紧摆手摇头。
她藏在斗篷下的面孔上，一双大眼闪动，看了看柳风，又再看看柳笑笑。
同处了四百多年，她多少清楚了些这两人底细，师父就是亲自过来也难保能赢，甚至可能被反过来抢光身家。
柳风不置可否，默许了姚素香跟来，能向一位拥有卜算道器的准教主借力，当然是好事。
到时候他去混仙泽寻混沌虫，边清琴以圣血算前路、元采荷推演因果牵连，姚素香的师父以道器再算，只要混沌虫没被人捷足先登，他就有极大可能得手。
周身虚空涟漪荡开，带起三女，柳风一步踏空走向阵图之外。
……
紧挨着地下神魔战场遗迹，相邻的八万里林子边缘。
洞虚岛坐道人留在入口处的二十九件八卦盘魂器还在，但已经退到了两边。
先是个疯人窥破众魂器布下的遮掩阵势，直接穿过去，接着是各家准教主过来，他们是想拦也不可能拦得下。
被阵法掩盖的广袤岩洞内，就边上留了些草木，往内全被夷为碎末，上下土层也被剖出两个碗状巨坑。
而往下的巨坑深处，坑壁上某处禁制被打开，呈现出的内天地缺口前骨白色喷薄，一截截大如山头的骸骨砸出。
每一截骨出现，都会引得禁制外的人出手。
“此处是我洞虚岛最先发现，你等要来白捡便宜，也得问过我洞虚岛。”
“老夫祖辈便在此繁衍，你等乃是外人，是你等捡便宜才是。”
“一帮老不死的，都给我让出道来，你们不敢进去，小爷先进去。”
白骨在坑内铺出千里，洞虚岛、虬龙一族、拓跋家，永夜宫、三身教、昆仙洞，六家准教主层次堵在内天地前，其余二身仙在外围争夺。
数十位二身仙之上齐聚，争夺的是存在光阴禁制的骸骨，若遗骨内神魔气息尚存，也会被争。
在地上铺开的白骨，皆为生机丧尽，毫无神异之处的废骨。
千里白骨堆边上，柳风怒身与元采荷站在一处，没上前与人争。
“真正骨血生机未断的好骨都在内天地中，那疯子先闯进去了！”元采荷低声传音。
她可见因果牵连，还对气息异常的灵物有所感应，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古神古魔遗骨。
柳风怒身目视宇文上武冲进内天地，并不在意这疯子能得多少好处。
堵在边上的六家准教主，无人相阻，都是心照不宣，有意叫个脑子不清醒的疯子进去开道。
“古神古魔血脉增长蛮力，壮大肉身，对你我用处不算大，无需急着争神魔骨血。”柳风怒身看向了被各家争抢的骸骨，骨上光阴禁制都不多，不知是本就临摹的不多，还是在漫长岁月中磨灭了。
对于这点光阴禁制，所有骨上的加起来还不如他光阴阵盘上的一角多，他懒得上去拼命。
就这般等了小半刻，暴露在外的神魔遗骨变多，光阴流逝缓缓加快，神魔气息扩散了出去。
陆续有不少遁光飞来，才回归不久的乘仙老道也赶了过来。
大波邪祟浩荡，几百年间，也就这老邪祟手下没衰弱，还都修为长进了不少。
众多邪祟后方，远远有百余仙佛，多是些侥幸活下来的小家族残余活口，另有散在各地的洞虚道子。
柳风怒身随意扫过一眼，看到了修成二身仙初期的敖蓉，也窥见了隐匿身形的东煌轩。
“东煌轩这些年不来姜家寻我，顾忌各大算计我的准教主是其一，其二怕是自己得了不小机缘，不想被我得知吧！”
柳风怒身神情漠然，没去多看已然一身仙圆满的东煌轩。
几百年精进一个小境界，且是到了即将破境二身仙的门槛前，对其他一身仙而言算是天大的机缘，放在如今的他眼中，却是有些不够看了。
又过了少顷，怒身神情蓦地显得暴躁起来。
而被夷平的深坑外，此时他到来的本体一样沉着脸。
原因无他，在本体更后方，十一名长生种分作两方，一为混沌泥像，一为娑罗神胎，一左一右似在尾随。
在本体右后方六位娑罗神胎长生种之中，安玉子赫然在列，正笑容诡异地打量柳风本体。
两身汇合，柳风没有收起怒身，两双眼都凝视坑壁上的内天地入口。
元采荷一张绿脸流露出古怪之色，时不时斜眼偷看柳风，又去看后边的长生种道姑。
其他人不知，她在边上可是偷听得一清二楚，是那长生种在给柳风传音，全是些要叫柳畜牲悔恨的恶毒言语。
“灵机子抛弃道侣，无视宗门覆灭，一心跟秃驴去改修佛道……原来柳畜牲前世还干过这等缺德事！”元采荷低眉顺眼，看似老实，心中实则腹诽不已。
柳风本体犹若未闻，丝毫不回应安玉子，明知元采荷能偷听他人传音，也无心教训此女。
他通眼看去，略过内天地入口附近的白骨。
入眼白茫茫一片，白骨覆盖的大地上，一处处景象或是飞逝，或是如定格般迟缓，其中光阴禁制有的加快光阴流逝，显然也有放缓的。
透出神魔骨血气息的，大半是光阴放缓之处，反之都因加快的光阴成了废骨。
目光深入内天地万里，宇文上武正在一座白骨堆前破解阵法。
骨堆如山，高耸过万丈，左右连绵过百里，其上神魔气息浑然一体。
宇文上武亦或说赵齐仙，眼下心无旁骛，全然沉浸到了阵道之中。
赵齐仙为教主层次，其阵道造诣，光从万道龙玺内的数千完好大阵，就可揣测一二。
即便是在神智不清的状态下，当下展现的破阵手段，也不是在场各家准教主任意一位能比。
看着看着，所见宇文上武陡然狂笑出声，周身数万魔气所化阵旗飞舞，齐齐贯入被白骨覆盖的大地。
“神为禁道，魔为破灭道……原来是两族联手，不过如此。”
“轰隆……”
狂笑声伴随着巨响声传出，内天地入口前的六家准教主，不约而同地罢手，不再相互争斗，一下子全掠入内天地。
各家二身仙动作也不慢，紧随准教主身后。
前后数十身形无一丝停顿，沿着宇文上武先前走过的路径，半步不差的照搬，绕开了一处处看似无碍的空处。
在此期间，无一人动神魔遗骨，再浓厚的骨血气息，也无人去炼神魔血脉。
柳风只比这些堵在入口前的人稍慢，本体、怒身连同元采荷等四女，一起掠入内天地。
真正置身此间，蛮荒古老气息扑面而来，无形中的压制之力仿佛无处不在。
除此之外，一身仙以上皆能察觉凶兆，仿佛这片天地间到处都是要人命的禁制。
“不止有临摹在骨上的光阴禁制，另有两族自己的道，古神炼禁法之道，古魔炼破灭之道！”
“光阴阵盘，似乎不在这处内天地……”
柳风念头飞转，动念思忖的同时，身形同样照搬之前宇文上武走过的路。
“隆隆……”
前方数十二身仙以上身形闪动，而最前方倒塌的白骨大山前，宇文上武已经不见，先赶过去的七位准教主也随之消失。
距离拉近到三千里，有虚空一道修为在身的柳风，瞬间感应到虚空波动，察觉骨堆之中的虚空通道。
接连又绕开数十处存在凶兆的空处，来到倒塌的骨堆前，眼前是一条斜贯向下的通道。
“不是以虚空法门打出的通道。”
柳风面前的通道白骨累累，更像是一条白骨造就的墓道，因通道对面接连之地，应该是一座墓室。
白骨墓道定然已贯穿出遗迹天地，于虚空中笔直延伸出五六千里。
一段段墓道每隔几十里都会有强烈的虚空波动，不知跨越了多远的空间。
看到这里，柳风和身后四女，不禁都想到一个可能。
那便是，这条墓道可能是神魔两族联手打通的通往外界之路。
然而，柳风和四女都没有动。
左右两侧身形连闪，十一位长生种到来，接着乘仙老道带领诸多一身仙以上邪祟绕到了前面。
后到者，如柳风等人一样也没有动身，因墓道对面的墓室内，先行过去的第一批人有些古怪。
算上两位坐道人和四位掌兵使，六家势力，三十余二身仙之上，几乎聚集了眼下遗迹天地的大半强者。
这些人先柳风一步之人，全站在了墓室内仰头上望。
数息过后，宽阔有百里的墓室骤然亮起阵纹，上空魔气翻涌，两只大过三百丈的古魔巨手抓了下来。
“对面墓室之外是何地？还有活着的古魔，至少两位准教主层次。”柳风想到，对面恐怕远不止两尊古魔，而是古神古魔两族开辟的新族地。
也是在这时，他心生感应，眼中闪过意外之色。
他感应到另一个自己，魔道分身。
随着分身接近对面的墓室，断断续续的画面出现在他脑海内，为分身视野所见。
墓室之外不像是神魔两族族地，竟是一片海域，飘荡于虚空深处的海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