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云轩以产出黄色为底色的绸缎出名。此地云雾缭绕，桑林茂密，蚕丝质量上乘，客人多得很。
进了香云轩，钱老板对之遥很是恭敬，没有多话，亲自将两人领到了安排好的住处。
芙蓉四处打量着香云轩，又看看钱老板，什么都没说。
进了房间，送走钱老板，关上门，之遥道，“我认识的大小姐可一向都是快人快语的，怎么现在越来越擅长你憋话了？这一路过来你别的本事没见长，憋气的功夫倒是越来越好了。”
“我哪有。我，我只是想自己搞清楚。”芙蓉不服，“再说了，多看看说不定就明白了。”
“我怕你看得越多想得越多，还什么都想不明白把肚子憋大了。”
芙蓉被他逗笑了，“那不正好，宰相肚里能撑船，我就当个这样的宰相。”
“想不到你还是个官迷。”
“好，那我不当宰相，你和我说说怎么回事。咱俩一直在一起，钱老板怎么知道我们来？”
之遥给她倒了杯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在青州城的时候，就修了一份书信到这里。没与你说，是因为不曾想到这边的盘查竟然这么严。一进城就会被人盯上。名帖在手，有备无患。”他叹了口气，“我们现在不能在街市上出现了，这里也不能久留。万一他们要深入去查，身份暴露是早晚的事。”
“怎么，你的身份是假的？”
“我的倒不假。不过你呢，冒用的是我一个堂弟的身份。”
“原来真有孟涟漪这个人。”芙蓉倒是没有想到，“你说那些女子，会不会是白莲教的人？”
之遥不由得又笑了出来，“什么叫杯弓蛇影我算是见识了。自从知道梅三娘在白莲教的事之后，你见一个厉害些的姑娘就以为是白莲教的。”
“那你说呢？”
“此地向来多能人异士，究竟是敌是友，现在还未可知。”
“若是敌……我们会不会连累钱老板？”
之遥笑道，“我说了，我的名帖可不是假的。穿云庄的少东家来香云轩看货，再正常不过。钱老板什么也不知道，而且我们也只是路过而已。况且钱老板在此处的根基颇深，有些事他未必不知道，你还是多为我们两人操心吧。”
“难怪他对我们这般客气。”
“那是自然。”之遥呷了一口茶，“这里的蚕丝虽好，但香云轩的染织工艺还要仰仗着穿云堂。在京城的铺货渠道也是我们提供的，你说他能不客气吗？”
“那还是请你多操心吧，”芙蓉放下心来，“之前是谁说的，这一路上会碰上朋友，有朋友招待。我就坐等被招待好了。”
“这会儿你的心放得可真宽。要是哪天把你卖了，希望你也有这么好的心态。”
“管吃管住管平安就行。”芙蓉一笑，“希望少东家能找个富裕些的买主，我吃得多。”
黄昏时分，钱老板又来了，还带了个眉目清秀的小伙子。因为之遥不要钱老板陪同，说怕打扰他做生意，钱老板拗不过，就说他们对这定州城不熟，必须得有个向导才成。小伙子叫顾随，长手长脚，一直在绸缎庄做事，听说可以不必做事而是带人出去转溜，招待的又是穿云庄的人，很是殷勤。
“两位还没用饭吧？这个点正好。”他笑着，“钱老板已经在‘映小山’订了位子”。
“‘映小山’是什么？”芙蓉好奇道。
“是一家菜馆。”
“这个名字可有点意思。”
“去了二位就知道了。”顾随卖了个关子。“这家馆子做得最好的就是烧牛头方，你们来了这儿可一定得尝尝。”
正是饭店，“映小山”里人特别多，很是嘈杂混乱。顾随陪笑道，“生意实在太好，老板娘又不愿意把店做大，所以就显得挤了。来这里吃饭一定要提前一天预约呢。”
“可是钱老板并不知道我们这两日到啊。”
“所以老板这段时间都预定了。不来的话，赔上一些定金也就是了，反正总有人愿意顶上的。”
“钱老板定的席，却没吃上，是我们失礼了。”之遥道，“虽说是来谈生意，但更多的是想走走看看，所以不想劳驾你们。”
“孟公子这说的哪里话，就算不做买卖，我们也该尽地主之谊啊。”顾随口齿伶俐，应对自如。
三人来到的二楼的一个包间里，从这里可以望见后院种着一棵高大的石榴树，现在是五月底，石榴花满眼的红，和一大团火一样。
芙蓉笑了，“这石榴花可真好看。我知道这馆子为啥叫映小山了。”
“哦？”
“杜牧有诗云，似火石榴映小山，繁中能薄艳中闲。说的可不就是这个石榴吗？”
顾随嘿嘿一笑，“涟漪公子的学问真好，我不懂这个诗。听了这个诗，我才知道这馆子名字的由来。”
芙蓉奇道，“怎么，不该是你告诉我们的吗？”
顾随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们只知道这三个字是夸老板娘好看的。不知道原来是这么个夸法。老板娘的名字就叫刘石榴。”
之遥大笑起来，“这名字起得好。一朵佳人玉钗上，只疑烧却翠云环。可见这诗写的就是老板娘了。”
顾随也跟着笑了起来。
几样小菜已经上了，他热情地招呼道，“烧牛头方是硬菜，怕腻，所以都会先上这些小菜清清肠。”
而后是水晶肘子，软炸斑指。最后终于上了主菜。
芙蓉尝了一块，软糯不腻，不仅没有膻味，还带着醇厚的酒香。之遥也是赞不绝口。
“这菜别处可是很难吃的。肉不容易烂，得烧上半天。难为它还做得这么好吃，不知道是怎么个方子。”
“听说是用陈年的花雕先把肉泡上三天，然后再加入生姜、老鸭子等料，最后用文火把肉里面的酒给慢慢煨出来的。”
“一道菜居然要下这么多工夫。”芙蓉想起了自己烧的菜，不由得也赞叹道，“这老板娘真是妙手。”
“老板娘不是这里的人吧，”之遥一边吃一边问，“这像是北边的菜。”
“是。她几年前才从山东逃难过来的，在这里开了这个馆子。听说她爹就是个厨子，可惜死在逃难路上了。好在手艺又传给了她，生意也做得不错，就长住了下来。”
“既然是老板娘，那老板呢？”芙蓉问道。
“涟漪公子，这你还真把我给问倒了，这老板啊，谁都没见过。有人说死了，有人说在外面做生意。”
“是啊，你方才说这老板娘长得这么漂亮，肯定有人争着要娶呢。”
“那可不。”跟着顾随滔滔不绝地说着这边的风土人情，和近日的趣闻，比如前段时间附近的青山派又下山闹事了，都波及到了定州城；城外又来了一帮神神秘秘的人，搞得这边生意都受了影响。
“碧府是什么地方？”之遥漫不经心地问道。
顾随一愣，脸色有些慌乱，“你怎么知道那个地方？一般人可不敢去。”
“怎么？”
顾随压低了声音，“前任知府在的时候，有个小姐就住那里，结果害了病，就死了。他调任之后，那个宅子就荒废了。现在不是城里乱吗？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批人，说帮知府查这边的可疑人。这边的县衙也没说什么，听说还真起了作用。”
“这么说，那些人是知县安排的？”
“我呢也就是道听途说的。知府的原配夫人没跟过来，在这边纳了个妾叫花未央，据说花未央厉害得很，那些人都听她的，连知府大人都是。”
酒过三巡，顾随有了几分酒意，又把话扯回到了老板娘身上，“青林府最美的女人都在定州城，定州城里最美的女人有两个，可不在万花楼。一个是知府大人床上的花未央，另一个就是这映小山厨房里的老板娘。花未央没有几人见过，所以，你们一定要来瞧瞧这掌柜的。”
本站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