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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张津拜表

这个新年吕布过得算不上好,虽然在陈宫的谋算之下,他得以占据将近一半的徐州之地,勉强有了立足之处,但比起有整个兖州作为资本的曹操,仅仅几个州郡,并不足以支撑吕布和曹操长久对峙。

可以说,曹操若是不愿放弃徐州,待开年再度兴兵攻打,那吕布的胜算是微乎其微的。

吕布所倚仗的不过自己的虓虎之勇以及麾下的西凉铁骑罢了,然而他想要供养手下兵将,所需的粮草辎重非常之大。

在兖州得来的金银粮草已经被他消耗了大半,为了补充马匹的损耗,他还需要派人去河内、幽州等地购买好马,这对于吕布而言又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有时候吕布也纳闷,那曹操怎么就那么好运,一场黄巾之乱,又给他送地盘,又给他送兵源……几乎等于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州之地和百万兵卒。

这也就罢了,可不声不响便将天子百官迎入了许昌,这才是最让吕布觉得离谱的,哪怕说是二袁得了天子都不会加他生出那样的不可置信。

毕竟与天下诸侯的名望相比,曹操实在……不能说有多出众,甚至他在东郡安身之时,麾下不过区区数千人而已。

怎么这好事全让曹操赶上了?我吕布怎么就没有这样的机遇?

吕布遥遥回想当年,要不自己太过急切,被郭汜李傕这两人看出了苗头,说不准现在占据河内,拥有天子的就是自己了……

这念头只是短暂在他脑海里晃了一圈,很快便被另一件事压了下去。

只是年前的几场大雪便有不少牛羊被冻死,于夫罗也曾借着此次大朝会再度派遣使者上表,希望能够得到皇帝允许,让他带着族人回归匈奴王庭,但送出去的表文同以往一样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真向天子上表请求帮助的,除去那被迫留在河内的于夫罗部,就只有交州刺史张津了。

吕布只得将此事搁置了下来,即便如此,还是有些许传言流出。

再加上南边的袁术一边割据淮南,一边不死心地想要北上,导致除去利益切身相关的张津之外,几乎没有人知晓刘表在这一时间点命令手下的吴巨进入了交州。

交州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在此时普遍被视为蛮荒之地,并不能引起目光集聚于中原大地的诸侯们的注意,假如不是张津这突如其来的上表,曹操基本上是不会将目光分散到此地的。

他心中本就下不定决心,加上夜间私语之时言语间漏了几分端倪,叫夫人严氏察觉出来。

明面上吴巨入交州是为了商议粮食交易之事,实际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张津和刘表都心知肚明。

那时袁绍正忙着平定冀州境内的黄巾,冀州是各方英杰想要争夺的四战之地,常常遭受奴、乌桓、鲜卑等异族的进犯,想要彻底掌握这一州之地并不容易,他平定冀州不久后,又开始忙于向并州扩张。

“将军一世英雄,难道现在沦落到要出卖女儿换求生路吗?!”

目前有意识通过小麦青苗制作青贮饲料储藏的,只有东郡一地而已,相比粗制的刍藁、稗草等饲料,用小麦青苗耦制的青贮饲料,保存的时间更长,喂养出的牛羊等牲畜品相也更好。

一般而言,冬季是储藏粮食的时候,吕布本不应该担忧粮草,但徐州方经曹操劫掠,士卒疲弊,纵然给了吕布可趁之机,却也使得他陷入粮草不济的困境之中。

这也是他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徐州数个州郡的重要原因。

他曾经是大将军何进的门客,与曹操有过一段交际,但是并不熟稔,对于曹操的印象还停留在对方似乎是袁绍的小弟,而袁绍又与刘表有过盟约。

同样为严寒所困的还有河内的于夫罗部,作为游牧民族,冬天对于他们手下的牛羊牲畜而言,是极其难熬的。

这不能不让张津疑神疑鬼,交州本多疫病,官员病死实在是常态,可怎么早不死晚不死,你刘表把曹操的粮草一劫,这人就死了?

还特意留使者在我的地盘,难道你是想要通过地利扼制我的粮食交易,威胁我若是不退让便断绝我粮食交易的道路?

吕布被说的心中不是滋味,在冬日进入徐州,对他而言有利有弊。

或许在其他诸侯眼中,年迈多病又有废长立幼可能的刘表身上已经褪去了当年“单骑入荆州”的豪杰光环,但对于毗邻荆州的交州刺史张津而言,年迈的老虎依旧拥有撕咬猎物的能力,只不过缺乏一击毙命的准头罢了。

严氏貌美,吕布极为喜爱自己的这位夫人,他想着女儿婚姻大事,不可不告知严氏,就着几杯酒水,将陈宫当日所谋一字不差地同严氏说了。

岁首的大朝会各地上计吏云集许都,向天子“图天下之事”,大家心知肚明这些计簿最后多半会落到曹操手里,大抵是入不了天子眼中的,因此除去所献贡礼,这些计簿中政绩的真假……那就只有那些诸侯心里清楚了。

与袁术结盟,可以说是此时吕布的最优选,若是换作其他人,在陈宫提出此计之时,大多会立即采纳,但吕布却有些犹豫。

现下占据黑山的张燕在利用臧洪信件,将抵抗数日的张氏兄弟成功劝降送回兖州之后,不仅得到了曹操送来援助的辎重,甚至参与到了这部分的贸易之中,负责往来护送于夫罗的牛羊以及送至河内的青贮。

真正令他警惕还是荆州牧刘表。

自那之后番歆之弟番苗带领县众攻府,并以毒矢射伤儋萌,聚众肆虐,交趾太守士燮多次出兵试图平叛都以失败告终。

如果只是让吴巨等人作为使者逗留在交州,张津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可几个月前突然传出刘表派兵劫掠曹操粮草,番苗叛乱不久后,苍梧太守史璜暴病而死。

州郡之中的动乱张津已经快习以为常了,只是因为这种程度的叛乱还不至于叫他焦头烂额。

他如今已是四十出头,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再有子嗣,要将这唯一的女儿嫁出去结盟……吕布自觉自己还没有山穷水尽到这個地步。

严氏言辞激烈,态度坚定。

对于于夫罗而言,这些牛羊就是他全部的财产和资源,为了保存优良的种牛种羊,他不得不通过贩卖牛羊来换取足够的青贮饲料和过冬的物资。

冬日本不是适宜兴兵攻打的时机,但他麾下兵卒大多是西凉人,西凉之地苦寒,使得这些西凉人更能忍耐严寒,在冬日作战的优势大大提升。

“他陈宫要嫁女,怎么不嫁自己的女儿,反而来撺掇将军?将军的家事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当然,东郡使用青小麦制作青贮也不过是出于偶然,假使不是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绝不会有人想到使用珍贵的青麦做饲料。

“交趾稻,夏冬又熟,农者一岁再种”,作为种植水稻历史悠久之地,交州稻谷可以一岁两熟,产量颇丰,但碍于当地人“以射猎为业”,大多采取野蛮的刀耕火种之法,以至于交州虽然适宜产粮,却仍然需要向荆州等地购置粮食。

数日前,陈宫向吕布提议将他的女儿吕玲绮嫁给袁术的儿子,两家结为姻亲联盟,共同抵御曹操,事成之后,共分徐州。

张津担忧若是直接上表陈情,述说刘表的野心,恐怕曹操并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心中几度思考,才选择以向朝廷求援的方式试探曹操的态度,同时也是给刘表一点威慑,让他不要做的太过分。

种种因素叠加之下,张津最终决定借着大朝会向朝廷上表,希望朝廷可以派兵帮助他平息境内的叛乱。

交州地处偏远,环境恶劣,人民不通教化,又有南蛮作乱,之前九真太守儋萌曾为妻父周京作宴,功曹番歆邀周京起而共舞,但周京不愿意起,番歆仍要强迫,儋萌忿怒之下杖杀番歆于郡内。

即便他曾经与曹操、刘表等人盟好,但谁也想不到占据地盘最小的曹操会突然势如破竹般崛起。

这就使得昔日的盟约情谊产生了裂痕。

这就使得于夫罗在与曹操交易过一次之后,逐渐建立了一段较为稳定的贸易关系。

严氏嫁与吕布多年,唯独孕育了这一个女儿,平日教养得如珠似宝,听到陈宫竟然将念头打在了女儿身上,登时大怒,凤目圆睁,柳眉倒竖。

尚且在曹操兴兵百万讨伐徐州之时,雄据荆州,看似坐观天下成败的刘表便对交州之地伸出的试探的手。

刘表的动作太过隐蔽,荆州和交州尚且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许都之中不曾有人将张津向曹操求援之事与刘表相联系。

唯一有些察觉的,是已经做好帮刘备跑路准备的种平。

他还以为自己要等待许久才能等到一个让刘备顺理成章离开许都的时机,谁知这机会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眼前。

自他穿着刘协赏赐的锦袍玉带回了家,种平便将那锦袍玉带同刘协赏赐的其他财物压在了箱底,不曾再看过一眼。

除去和霍邱喝酒喝到大醉,在军营睡了一夜,其余时候与平常无异,该上朝上朝,该编书编书,生活规律到仿佛在养老。

后面刘协还分别召见刘备、伏完二人入宫相见,俱赐新冠服,唯独国舅董承的新衣是遣人送至府上的。

这样的动作自然引起了曹操的疑心。

在戏志才看来,小皇帝刘协是使了个障眼法,这几人当中,唯有一人身上携带了刘协想要传递的物品。

他重点将目标放在种平身上,然而种平每日的活动使得他忍不住产生自我怀疑,难道是他多想了,小皇帝确实只是按照惯例赏赐新衣,并没有其他目的?

种平单调重复的生活并不能打消曹操的疑心,尽管已经示意戏志才多加关注,曹操仍然不能对刘协放心,以他对这位小皇帝的了解,隐忍不发绝非是对方的性格。

之前图县和吕布的事给他敲响了警钟,表面上他占据兖州,奉迎天子,似乎是大权在握,风光无两。

可实际上,他掌握兖州的时间太短,境内人心未定,不少士族背地另有谋算,迎接天子确实给他带来了切实的好处——

借着迎接天子的由头,他将先前攻打下的眭固等黄巾所占据的部分豫州之地,名正言顺地收归于己;天子方入许都,许多士族便立刻选择站在了他的那一方,甚至选择奉献全部身家将利益捆绑在曹氏的战船之上;颁布的招贤令也吸引来了更多的贤才投奔,让他拥有了足够的官吏可以替换。

但弊端在于,天子的存在也助长了一些人的野心,一面他如有神助般的青云直上,使得曹氏和夏侯氏的族亲将军产生了希望能更进一步的渴望。

另一面,兖州的部分士族对于近在咫尺的心中没有冒险的冲动也不尽然,他们更愿意坚定不移地“支持天子”,冒着风险博得一份更大的富贵。

曹操的许田围猎,比起自己显示对刘协的掌控而言,更多的目的是为了确定内部的不稳定因素,一一剔除干净,从而避免再出现“人在前头打仗,家在后面被偷”的被动局面。

毕竟要不是先有天子这个吉祥物给他收了一波人心,又有种平及时给荀彧传消息,现在兖州还是不是他的……谁也说不准。

曹操对待种平的感情很复杂。

他现在在等,他知道此时最急切惶恐的是刘协,种平再如何按耐不动,只要刘协忍不住去催促,种平就不得不有所行动……

那也是他收网的最好时候。

曹操自认为是个果断之人,但夜深独处之时,偶有几瞬间,确实更希望种平可以一直维持着现在的平静,哪怕就只是留在许都混日子呢?

“听说吕布有意和袁术结亲,有这件事吗?”

种平想着许邵是自扬州来,应该要更清楚这消息的真假。

他记得历史上吕布半路后悔,又把女儿带回徐州了来着,不知道这一次吕布会不会下定决心和袁术结为亲家。

要是吕布和袁术真的联手,对于现在的曹操确实是个麻烦。

“只是听到一些风声,不过看现在吕布的反应,似乎并没有想要嫁女儿的意思。”

许邵借着清谈的名头跟着种平混了几天,私下相处起来愈发放飞自我,说话不再加一些让人觉得云里雾里的命理,而是变得十分直白。

“你不会是打算以此为机,推荐那位皇叔去徐州,借此脱身吧?”

他还没见过刘备,诚然,他亦敬佩陶谦向孔融求援时,唯有刘备一人愿意倾力相助的魄力,但这似乎并不足以让种平下定决心想要和这么个既少兵卒又无地盘的人一起跑路。

种平面露古怪之色,他不觉得这位相面的术士会问出这样答案明显的问题:“我开口只会适得其反……你知道张津求援之事吧?”

许邵其实隐隐有些猜想,但真的听到种平确认,反而心中生出诧异:“交州那种地方……我真怀疑到底是想帮左将军,还是害他了……你确定他会同意你的安排?”

种平其实心里也没底,交州的恶名可远远大于美名,不,事实上现在根本也没有什么名气就是了。

一般除去流放和朝廷任命,还真不会有人去那个鬼地方。

不过,这也就导致,如果有人建议让刘备去交州平乱,大概率只会让大家觉得这人想置刘备于死地,而不会怀疑其他。

“这件事还需要谋划一番。”

种平已经想好了那个主动冒头推荐刘备去交州的人,现在犹豫的不过是该如何对刘备开口说明这件事。

“既然如此,我愿意去做这个说客。”

许邵很早之前就不再举行月旦评,但仍然将相面当做一项乐趣,甚至有计划晚年时写一部有关面相命理的书籍流传于世。

在他看来,种平的面相如此奇特,那么想要追随的人定然也不会简单,此行定然不会叫他失望。

除去孙乾是真的有心投奔种平,过来当门客之外,许邵其实更多的是被种平身上的奇特之处吸引。

他平日并不住在种府,更多时候去蔡邕府上造访,在旁人眼中,许邵充其是接受了郑玄的嘱托,故而对种平有所照拂而已,关系并不能说是多亲近。

请许邵去拜访刘备,怎么也比他自己或者孙乾去要合适一些。

种平想到这里,本欲直接应下,过了片刻又觉得不妥。

“不,还是得再等几日为好。”

他默默在心里冲刘协说了声抱歉,虽然说这样不太道义,但是在自己身上薅了这么久的羊毛,怎么也该还一些回来了吧。

许田围猎之后,刘协似乎只召见过自己、皇叔和伏完三个人……被忽略到现在的董承,还能够再忍耐下去吗?

假使接下来刘协再度单独召见自己一次,即便是董承不着急,张喜那个老家伙也该动手了。

从前衣带诏这件事一直像一把尖刀般悬挂在他头顶,他生怕这件事依旧由董承发起,因为按照种辑的性格,定然会参与其中。

他并不看好刘协的衣带诏,这诏书若是暴露,除了让曹操大开杀戒,更加严密的监控刘协之外,并不能起到太大作用。

当然,若是叫刘备拿到诏书离开许都,效果自然会有所不同……

种平突然起身从床榻内侧拉出那个被他用来存放锦衣玉带的箱子,当着许邵的面将用匕首将那玉带划开。

冬天的衣物较寻常衣物要稍微厚些,拨开其中的蚕絮,便显露出一卷极薄的白色绢布。

种平已经不用展开那块布的,从其背面隐隐露出的墨痕就可以让他提前知晓结果——他手上这份东西,绝非是刘协想要传递出宫的那份密诏。

“看来不用劳烦子将先生了。”

种平语气幽幽,没想到啊,刘协竟然又一声不吭地背刺了他一次,他本来还因为想要利用董承做这个出头鸟而对刘协心中有愧。

现在看来……

他吐了口气,似乎彻底卸下了心中的某种负担,将那块布帛展开,看完上面的内容之后,便将它扔进了燃烧着的火盆当中。

白色的布帛边角被烧得卷曲,焦黄色的几个墨痕隐隐是寻常新年用以辟邪招吉的纹样。

许邵稍有疑惑,随即隐隐领悟到了刘协的谋划。

想来那真正的密诏应当正在刘备或是伏完其中一人的身上,然而刘协却选择将种平推出做了这个靶子,让所有人,包括种平自己都认为那密诏在他手中……

这意味着刘协自始至终对种平抱有戒备,或许从他写下诏书的那一刻,他就明白种平并不会支持他的这一举动。

也许正是因为猜到了种平不会主动拆开玉带查看,刘协才会兵行险招,选择赌这一次。

许邵想着种平刚刚说的那句话,不用他去拜访刘备,意思是刘备即将上门?

也就是说,真正的密诏在刘备手里?!

种平内心平静得仿佛一滩死水,他知道这计策实在恶心。

无论刘备主不主动来找他商议密诏的事情,只要有一天刘备使用这份密诏,那么种平就会想起这段被当做挡箭牌的日子,这一根刺会死死扎进他心里,断绝他跟刘备深交的心思。

可惜设下这计谋的人算错了两件事:

第一作为一个穿越者,这么多年,种平的承受力已经崩塌重建又加深了不知多少层,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种平只是对刘协有过同情爱护之心……并不是个真正的“忠臣”。

算起来,或许是当初北邙山初见的印象格外深刻,种平大多时候都还是将刘协当做那个躲在草垛背后的孩子看待,而并非是皇帝。

这种程度的挑拨还不至于让他上心,最多只是给他提了个醒,让他更加清醒的认识到不能过度依赖上辈子的记忆而已。

无论这诏书在他还是在刘备手里,只要不搞什么签名,让种辑的名字出现在上面他就心满意足了。

现在令种平疑惑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这样大胆又阴毒的计划,真的是刘协能想出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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