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来的时候还能见着些草,现在竟已经完全被风沙覆盖了。”
许嘉音顺着看去,他的指尖落处写着“黑风原”。
“这地方以前生长着黑色的草,大风呼呼地刮着,卷起地上的草一起跑,从高处远远看着,就像一大群崩腾的黑马。”王队笑起来,眼尾皱起几道细褶子。
“现在,这地方是黄沙地。”
淮姨一只手托着一只小布包,包口露出一个水晶一样的浅褐色脑袋,刚才说话的就是它。比起刚刚出现那会儿,它的个头大了些,盘坐在淮姨手上还有拳头大小。
“淮鹿!”许嘉音惊喜道。
它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些困惑:“你为什么总是喊我淮鹿?”
许嘉音刚刚升起的那点激动瞬间被浇灭,又忘了,暗影并不是梦主本人。
“小家伙,你可以展开说说吗?”王队后仰靠在车壁上,懒散地看着它。
“我就是出生在这里的,在黄沙地最深处。那里住着一群和你们相似的人,但是没你们这么多水。”它摇头晃脑地说。
“水?”
晶体小人肯定地点点头。
许嘉音盯着被用作桌子的黑棺,再抬头看看妹妹。
后者轻轻点头,
处于干燥的黄沙地中,人体失去水分,该是干尸了。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受暗影的感染,失去水分,变成沙砾人。
“到如今,还没听说过基地外头有和我们一样的活人的,先前陆续出来的队伍要么失联,要么确认死亡。”淮姨将小人放在棺上,从腿侧的小包里掏出那把老式机械枪,拿一块帕子仔细擦拭起来。
王队从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随意比划两下,露出一个笑容来:“哎,我现在老喽,动作没以前灵便,到时候还得指望淮姐搭救。”
许嘉期则在一边捣鼓着从基地里带出来的小机器,那只机器人布偶在她身边各种比划,像是在做指导一样。
几人在沙子敲打车厢外皮的声响中说笑许久,直到瞌睡上来,外边的风沙也没个消停。
再次整装出发,太阳高悬正空中,沙地中冒着腾腾热浪,那车窗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格外磨人。
在后车厢里,许嘉音守在妹妹身边,给她擦汗。
从前身体倍好的一个人,这次受伤后伤口一直没见好。现在又遇上这酷暑天气,她身上的伤口被汗水濡湿,有些发炎了。
“注意,注意啊,前边遇着人了。”王队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这种老古董许嘉音还是头一次见,据说是他们探险一队以前人手一个的东西。
“对方正在飞速接近。”
在他说话间,许嘉音听到另一个引擎的声音由远及近,整个过程只在几次呼吸之间。
后车厢里没有窗,许嘉音看不到外边的画面,只能等着前方王队和淮姨转述。
“这家伙要带路,让我们跟上。小石头说不是他在黄沙地中心遇到的那类人,许家的,我们就先跟车了啊!如果真的像石头说的那样,有人住的话,不管好坏,至少有个休息的地方。”
小石头是昨天聊天打趣时,大家给晶体小人取的名字。
许嘉期的脸色很白,但精神很好,好得甚至和她的身体状态过于不匹配。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平时的疏离感似乎被高温消融得一干二净。
只是她一瞬不眨地看着自己,叫许嘉音难得地感到几分难为情的别扭,于是生硬地转移话题问:“要吃点什么吗?”
但妹妹只是歪着脑袋看着她,像是打量一个初次相遇的陌生人一样。
车厢内有脚步声靠近,许嘉音转头看,是刘女士抱着玩偶走过来,它们的眼底泛着点点黑光。那些被封在各种容器中的暗影也睁着冒黑光的眼睛,紧紧盯着这边。
“刘女士,你,还好吧?”许嘉音吞咽着口水问,同时从小包里掏出来一只短刀。
或许是这高温热得她发晕,又或许是这群暗影的架势使她紧张得气闷。她觉得自己的脑袋一抽一抽地疼,全身力气也像漏气的皮球,整个人逐渐手脚发软,竟连虚握着短刀的力气也没有了。
不会这么倒霉吧?这种时候要昏过去?
在跌坐下去的过程中,欲哭无泪地想着。
在她落地之前,身后有人托住了她,动作间的风刮来一阵淡淡的血腥气。
“你们,打算做什么?”
彻底昏过去前,她听见妹妹冷清的声音中带了几丝怒意。
白茫茫一片的雾气,冰面下水波荡漾,以及湖底像水草一样随着水流轻晃的黑影。
许嘉音又一次来到了那片奇怪的空间。
上次她误以为在自己头顶的黑影,实际上存在于水底——这是她沉入水中时发现的。
“刘女士,你究竟要做什么?”许嘉音环视四周,扬声喊道。
但她的声音散进四周的雾气里,消失不见。
倒是脚下,有气泡炸开的“啵啵”声响。
她低头看去,正逢下边的黑影抬头,一连串气泡从黑影口中吐出,在接近冰面的地方炸开。
“嘉期?”许嘉音蹲下身,屈指叩击冰面,她将额头抵在冰面上,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嘉期,是你吗?”
脚下的气泡消失殆尽,隔着冰面和水波,水下的情形只是蒙蒙胧一片,只有两点微弱的光芒,不强,却让她觉得烫得吓人。
…
黄沙地中,摇摇晃晃的大车慢慢停在一处绿洲边缘。
许嘉期举着开盖的黑棺跳下车。
这架势看得王队一愣:“许家的,这是干嘛呢?另一个怎么在棺里?”
“出了点意外,收拾一下。”许嘉期冷声道,随手朝他丢过去一只收纳盒。
王队捧着盒子挠挠脑袋,余光瞥见副驾上昏睡过去的人,又问:“这俩先前突然昏过去了,要怎么办?”
“你看着办。”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经过那个带路人走向湖水边。
王队看着她的背影嘟哝道:“这造孽的劳碌命哦。”
说归说,做归做,该收拾的还得他去收拾,爬上后车厢,看着碎了一地的容器和垒了一堆、像木乃伊一样的暗影,他打了个寒颤。
“难怪之前后边那么大动静,感情这姑奶奶发了场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