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你已经六天没睡觉了。mijiashe.com”
沙发上的安瑟单手托腮:“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啊。”
“两个小时前,我已经服用过药剂了。”
眼中布满血丝的明芙萝死死盯着熔炉,她都没有觉察到自己声线的飘忽与虚弱。
丝缕成线的以太从她指尖缓缓流向熔炉内部,缠绕着那被锤炼烧灼的造物,细微谨慎地将其往自己期望的方向所锻造。
“药剂可以补充生理和以太的需求,但可没法缓解灵魂的疲惫与负荷,这样对整个炼金过程可不好。”
明芙萝置若罔闻,盯着熔炉的视线甚至已经有些涣散,几乎是凭本能操纵以太,感知着熔炉内的变化。她翕动着嘴唇,喃喃自语着混乱复杂的数据,整个人已经处在意识崩塌的边缘。
稚嫩的海德拉一脸无奈地絮叨着:“你甚至都没发现我把沙发拖到工坊里了,紧绷到这种地步可以说是糟糕透顶。炼金需要的是专注,而不是过载,你这样下去,百分之九十九会——”
轰!
剧烈的轰鸣打断了安瑟的话语,但好在在整个熔炉当场爆炸,以太混杂着各种能量掀起狂暴乱流的一瞬,他就已经抬手握拳,把整个爆开的熔炉连同所有无形能量,尽数收拢成一团,将一场能炸毁整个炼金工坊的实验事故消弭于无形。
“这还真是……”
看着昏倒在地的明芙萝,安瑟双臂环胸,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
“挺能给人添麻烦的。”
半小时后,躺在松软沙发上的明芙萝猛地惊醒。
她下意识直起身子,转头看向熔炉所在的位置,而那一地残骸,则无声向她说明了这场锻冶的结果。
“……”
女人捂着额头,灵魂的高度负荷所带来的重压,让她的头脑现在刺痛不已,各类药剂过量使用的副作用也好死不死地火上浇油,使她现在虚弱到连炼金刻刀都无法握稳。
“醒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明芙萝扭头看去,发现安瑟就坐在自己身边,一脸好笑地看着她。
“一场痛彻心扉的惨败。”他将手中的漆黑废铁抛给明芙萝,语气玩味地说,“感觉如何?”
明芙萝接住安瑟抛来的废铁,没有说话。
“三天前我就劝你停下,可你依然非要一意孤行。努力到最后却一无所获的滋味不好受吧?”
明芙萝与那双海蓝色眼眸对视着,她刚想开口,却又不受控制的剧烈咳嗽起来,从胸腔肋骨到内脏肺腑,大半个身子都在咳嗽时承受着无比剧烈的痛楚。
“先喝了它。”
女人接过安瑟递来的药剂,没有丝毫犹豫地一口饮下,清凉感即刻从咽喉流向内脏与四肢百骸,大大缓解了身上的阵痛,只是死死楔进灵魂的疲惫,还是难以祛除。
“……没有更好的选择。”
这是明芙萝喝下药剂后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
她摩挲着手中的废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我从你的描述中抓到了那一线灵感,宁可失败,也绝不能让它毫无意义地消失。”
“这六天里,我对物质要素已经有所理解,也不算一无所获。”
安瑟哑然失笑:“你一个二阶,竟然口口声声说自己能理解要素,这可真是……”
“你不信我?”明芙萝微蹙起眉,“天国之路不是钉死的条条框框,不是世界诞生之初就存在的规则,而是人为开辟的超凡之路。”
“既然是人创造的,那就有改变的可能,更何况……天国之路的创造者本来就没有将道路限死,我不信这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能做到这种事。”
听到这里的安瑟神情微凝,他突然伸手捧住明芙萝的半张脸,身子前倾,整张脸几乎要贴到明芙萝脸上。
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紫色眼眸,安瑟沉默片刻,随后松开手,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般,只能笑着摇了摇头。
安瑟的态度似乎让明芙萝很不满意,她同样伸手捏住安瑟的下巴,将他的脸转过来,与自己对视,十分认真道:“安瑟,难道我的选择有什么问题吗?”
“嗯……你觉得没问题就没问题。”
安瑟耸了耸肩:“至于我刚才的表现……你可以理解为我有些惊讶于你的决定。虽然你说的没错,天国之路并不对改变设有限制,但大多数走上这条路的人,都不会做出你这样的选择。”
“假如行将差错,坠落深渊的话……”
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就没有任何挽回的可能了。”
“我踏上超凡之路从来不是为了力量,而是为了更进一步接近真理。”
“深渊和天国,对我而言没有区别。”
这种会被超凡者当成疯言疯语的话,明芙萝说得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并且一点也不像是在单纯的口出狂言,她的神情和语气无不在说这一件事——她就是这样想的。
“你要是这么自信的话,我当然也不会说什么了,而且我倒也挺期待你往深渊滑落的话,究竟会有怎样一番作为,还有——”
金发男孩戳了戳明芙萝捏着他脸颊的手:“能不能先放开我再说话?”
但明芙萝却没有收回手,反而用一种……有些不满的眼神在看着安瑟?
控制感情这种事,明芙萝只会在必要的时候做,安瑟早就见过她流露出各色情感的样子,或者说……明芙萝也已经习惯,甚至是大多时候只会在安瑟面前流露情感。
毕竟他们是彼此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安瑟。”稚嫩海德拉的挚友,紧盯着他的脸颊,语气生硬道,“我不觉得,你会听不出我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嗯?”
他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但明芙萝一下又把他的脑袋掰正。
“我要是说,我真没听出阿萝你还有别的什么意思,你会信吗?”
被迫和明芙萝小姐对视的安瑟,语气十分无辜地说道。
“……”
明芙萝看着安瑟许久,似乎在确定他是不是在说谎,过了好一会儿后,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说,深渊与天国,对我而言没有区别。”
“然后呢?”安瑟眨了眨眼,依然不解地看着明芙萝。
“……然后?”
明芙萝纤细漂亮的眉宇间流露出鲜明怒意:“这还有什么然后?这里行走在深渊之路上的,不是你,难道还是我吗?”
“的确是我,所以你——嗯?”
安瑟微微愣住,突然断开的话语和疑问意味浓重的上扬尾音,都证明了他此刻的惊诧,也说明,他刚才真的没因为明芙萝的话联想到什么东西。
“……阿萝。”
稚嫩的海德拉,眼神极为古怪地看着明芙萝:“你的意思是,你想当我的契首?”
海德拉的契首不算什么天大的秘密,但明芙萝之前也没有那个眼界和机会去知道。关于契首的事情,是安瑟在某天闲聊的时候,无意间跟她透露的。
“不然呢?”明芙萝反问,“假如成为你的契首,我就有能力进行更加精深的炼金,就能更好的帮助你实现所有的构想,朝那个我们都期待的新时代更进一步。”
她看着安瑟,语气逐渐变得有些激动,显然不仅非常认真,而且对成为安瑟的契首抱有相当高的期待。
“假如代价只是向深渊滑落,我觉得这世界上应该找不到比这更划算的交易了。而我对你来说……安瑟,你应该清楚的,不把你的父亲计算在内,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能将你的创想化作现实的人。”
“说得简单点。”
她顿了顿,保持着捏住安瑟脸的姿势,微抬起头,无比自信地说道:
“我认为,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比我更适合作为你契首的人。”
从思维到理念,从理念到才能,明芙萝对安瑟抱有绝对的认可,而她相信,安瑟也是如此。
但回答她的,并不是热情洋溢的肯定,而是……让人非常不爽的愉快大笑。
“哈哈哈哈……等等,阿萝,你先等一下……”
金发男孩捧腹大笑起来:“我还真没想到,你拐弯抹角是在说这件事,这可一点也不像你,你不应该是,不应该是那种,嗯……”
他摘开明芙萝的手,清了清嗓子,摆出冷冰冰的神情,双手搭到明芙萝肩头,语气漠然道:
“安瑟,我要做你契首。”
如此演完后,安瑟又开心地笑着:“——就是这样,你不应该像这样,直接对我摊牌的吗?”
短暂的沉默后,明芙萝拍开安瑟的手,十分平静地回答:“因为我们之前的话题跟契首无关,我只是刚好想到了这件事而已。”
不等安瑟继续笑她刚才不只是扭捏还是紧张的做派,她便继续说道:“所以,契首到底该怎么签订才算成功?八个契首里,那个位置最适合我?”
我们的明芙萝小姐直接跳过了“你的回答是?”这个环节,平静且笃定地直接询问安瑟,自己最合适哪个契首,这让安瑟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噗,嗯,好,我不笑了。”
在明芙萝的冰冷凝视下,安瑟逐渐收敛起愉快过头的笑容,他轻轻咳嗽一声,用稍微认真些许的视线注视着明芙萝。
“首先,我并不否认阿萝你的说法,不管是你的才能,还是你对我的作用,这都没有问题。”
“我要听的不是首先。”明芙萝的眉头缓缓蹙起,“因为这代表你接下来可能要拒绝我了。”
“嗯……你表现的到比我想象中得平静很多。”
“因为这对你而言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抉择。”
在得到这默认的拒绝后,明芙萝的情绪没有发生变化:“你的慎重,我能理解。况且,我所陈述的事实并不会改变。”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明芙萝·泽格更适合成为安瑟·海德拉契首的人,这个事实,永远不会改变。明芙萝本人对这件事的信心没有丝毫动摇。
“不过……”
虽然并没有因安瑟的拒绝而产生什么过激反应,但明芙萝还是略微不快地问道:“我不是很能理解你现在拒绝我的理由。综合来看,应该只有实力过于弱小这一点,但我觉得假若是你的话,比起实力,应该更在意潜力才对。”
“这个啊……”安瑟打量着明芙萝,突然轻笑一声,“先等你成熟些再说吧。”
“……”
女人下意识低头一看,随后神情立刻变得冰冷无比:“安瑟,你最好是在开玩笑。”
显然,稚嫩的海德拉触碰到了某个比较禁忌的话题。
而即使被这样警告,安瑟也毫不在乎地笑着说:
“不,我不是在开玩笑。”
他伸手摸了摸明芙萝,意味深长地说道:
“等你足够成熟,明芙萝,等你真正成熟了,我们再来谈谈契首的事吧。”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
在明芙萝彻底生气之前,安瑟很快收回放在她头上的手,声音温和而自信,充满着对明芙萝的自信。
“我也觉得,这世界上应该不会存在,比你更适合成为我契首的人。”
*
明芙萝最近总是会陷入回忆。
一想到安瑟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言语,她就忍不住开始分辨,其中到底有多少谎言。
那次的许诺和认可,也是谎言吗?
“安瑟……好无聊……”
本应该只有两个人的炼金工坊里,出现了格格不入的第三者。
不过,根据另外两个人的互动频率,其实明芙萝才应该是第三者。
希塔娜枕着安瑟的腿,在沙发山滚来滚去,一边说着无聊,一边又滚着滚着,去嗅安瑟的肚子。
明芙萝怎么也想不明白,安瑟的第一个契首,也有可能是他心目中最具分量的契首,竟然会是这么一个……类人动物。
虽然她无法否认希塔娜的强大,但安瑟·海德拉,明明最不需要的就是力量。
自己和海德拉倘若合作,能够创造一个谁也无法想象的伟大时代;而这个抱着海德拉肚子闻来闻去打着滚的家伙,能做些什么事?
帮海德拉把丢到几百米开外的玩具给捡回来吗?
……虽然脑海中有闪过这个念头,在言语上也对希塔娜多有轻视,但明芙萝内心深处自然是不可能完全这样想的。
能被安瑟选中的人,一定有其特殊之处。
不管给自己的印象究竟有多么糟糕,这个希塔娜·兰斯马尔洛斯,也一定存在什么值得海德拉如此对待的特质。
但是……
“安瑟,你到底要捣鼓什么东西啊?”
“安瑟,到底是谁在跟你作对?你想打谁?我能不能上啊?”
“安瑟,我们就一直要待在这里吗?我都怕我不小心把什么东西弄坏了。”
“安瑟,我……”
嘎吱——
明芙萝猛然站起身来,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响,希塔娜下意识地一缩脖子,接着扭头看向明芙萝,满脸莫名其妙。
“安瑟……”少女勾着安瑟的脖颈,在他耳畔小声说,“她好像很不欢迎我诶。”
“不是好像。”安瑟笑着揉了揉希塔娜的脑袋,“但她又不能拿你怎么样。”
“前提是,她没有妨碍我们的工作。”明芙萝的声音从工作台那边传来。
“妨碍了又怎么样?”
希塔娜还没开口,安瑟便已经扬起眉毛说道:“明芙萝,你搞错了一件事。我不是被迫和你们站在同一条船上,我只是出于心中的良善和道义,来协助你们的。”
明芙萝沉默片刻,随后扭头看了眼安瑟,“你就不会怕自己之前在那些人面前营造的形象崩塌?”
“为什么会崩塌。”安瑟轻快地笑了起来,“把所有问题推到你头上很困难吗?”
“……”一旁的希塔娜小姐直挠头,总觉得听着有些耳熟。
“更何况,我已经足够宽容地答应了你的要求——我会只注视着你的,明芙萝。”
“不过。”邪恶的海德拉轻缓抚摸着怀中少女柔软紧实的腰肢,“仅限于研究时间。”
听到那暧昧喘息的明芙萝眼眸微垂,没有说话。
工作时间……安瑟的工作时间,跟她的可不一样。
就算能够以最快的时间理解安瑟的构想,但要将其化为现实,明芙萝需要投入的时间实则极为漫长。
而安瑟呢?安瑟只负责输出理论和构造,照理来说,这应该也是个难度不下于实践操作的任务,但他却总是能够无比轻易,十分清晰地给出每个阶段的构创思路乃至具体方案,好像根本就没有什么研究过程,整个东西不知在多久以前,就被他完全彻底的拆解,掌握,最后成为了无比完美,令人为之痴狂的杰作。
所以,每当安瑟向明芙萝阐述完一个阶段的构想后,后者要花费大量时间进行实验,而前者因为只要明芙萝完成,他就能立刻给出下阶段的完整构思,所以就,嗯……无事可做了。
这一如三年前,他们在那间小小地下室的简陋炼金工坊里的任务分配一样。
只不过,那时的安瑟再怎么闲着没事,能聊的,能戏弄的,也只有明芙萝,所以就算再无所事事,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是亲密的。
而现在……
“安,安瑟!”羞涩的细语声在炼金工坊内响起,“你别……呀!”
“……”
明芙萝默然不语,继续着手头上的工作,这个新“武器”的构思给了她一些灵感,同时也然她感觉到了某种……危险。
一种难言的直觉告诉她,不能再继续研究这个危险的东西。
但不论直觉如何,事实就是,假若这个构想可以实现,那么它大概就是巴别塔目前唯一的救星。
所以必须——
“等一下……你不准……”
煽情的呼吸声和微妙言语再度打断了明芙萝的沉思,女人闭上眼,花了两秒调整呼吸,再度睁开眼后,神情一片平静。
控制自我,湮灭情绪,明芙萝早已习惯于此,只要是必要的时刻,她都不会受情绪左右,更何况是在这种安瑟摆明了故意影响她的情况下呢?
“怎么,害羞吗?”
“……你,你废话!她又不是琳娜,我,我不要……”
“那就把眼睛蒙上,看不见她就可以了。”
“你怎么不把她眼睛蒙上!”
“意思是她不看你就可以了?”
“我——”
“够了。”明芙萝的冰冷声音,回荡在炼金工坊里。
她并没有回头,依然盯着工作台的桌面,但手上的工作却停了下来。
正怀抱着气喘吁吁的希塔娜的安瑟嘴角微扬:“怎么了,明芙萝?”
“你,你们两个。”背对着二人的明芙萝语气森寒,“影响到我的工作了。”
“嗯?这可不像你啊,明芙萝。”
安瑟的指尖在希塔娜的颈上勾画,细微电流断续地自项圈上流窜向少女的四肢百骸,让她时不时发出像小狗呜呜一样的可爱叫声。
依然我行我素的安瑟语气轻快道:“以前的你,可不会被这种小事干扰到。”
那双海蓝色眼瞳的深处,却蕴藏着明芙萝无法看到的阴冷。
他用与那份阴冷截然相反的调笑语气说着:“即便视我为背叛者,你是还对我抱有什么留恋亦或是期待吗?就像我说的那样,你的确把我视作最特殊的那个人?那我还真是有些,嗯……受宠若惊啊。”
“安瑟……安瑟……”
希塔娜轻轻啃舔着安瑟的脖颈,用牙齿咬开他内衬的扣子,接着温驯地吻着他的锁骨,有些迷离地呢喃着:
“不要跟她说话了好不好……希儿比她好多了……”
食髓知味的少女总是会变得坦诚,希塔娜最近已经开始跳过欲拒还迎这个阶段,象征性的那么推脱三两次,就开始试图掌握主动权了。
不过安瑟却没有再继续施为,而是在希塔娜耳畔轻声说了些什么。
只是一瞬间,少女眼中的欲念和迷蒙便立刻消散无踪,跨坐在安瑟腿上的她站起身来,亲了亲安瑟的侧脸,抓起放在沙发上的白色皮革长衣披在身上,看也不看明芙萝,直接大步走出了研究室。
在希塔娜与自己擦身而过时,明芙萝感觉到了一种几乎直刺她灵魂的……凶蛮与危险。
一如生命趋利避害的本能,当最顶级的掠食者隐隐释放出凶残杀意之时,任何生物都要退避三尺,就算他们还没产生这个念头,本能也早已提前做出了反应。
“阿萝。”
希塔娜不在时,安瑟又换回了以往的那个称呼,他单手托腮,凝视着明芙萝的背影,又是以略带戏谑的轻松语气说道:
“你怎么不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是被我说中了害羞吗?不说以往你基本上直接开始剖析情况,最起码……好歹也嘴硬两句吧。这样我可不好确定,现在的你究竟是什么情况啊。”
什么情况?明芙萝很清楚自己的情况,更清楚眼下的情况。
有一件事,她最早就已经很明确了——那就是不管安瑟做什么,都将其视为是在为驯服自己做铺垫。
只要贯彻这个思想,那么不论安瑟究竟有多少诡计,就算自己无法看破,也绝不会轻易被他的阴谋算计。
“你说得对,安瑟。”
没有回头,并且重新开始工作的明芙萝漠然说道:“我即使到现在,我依然对你残存着幻想,认为你有重新与我踏上同一条路的可能。”
她正是因为深信此事,才会在哪怕和安瑟“分道扬镳”后,也依然不停联系安瑟。
“你的确是特殊的,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创造力的天才,天才到让我无法忍受其他庸才的地步。”
“同时,你也是我人生中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朋友。”
明芙萝开始说着自己和安瑟的关系,自己对安瑟的看法,这些话语明明听起来该是亲近的坦白,被刺激到了的倾吐……但事实上,在明芙萝的口中,这些东西,只是冷冰冰的现实。
可以被用来分析,拆解的现实。
“正因为如此,我会对你产生误判,会受到这种情绪的干扰,而你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三番五次的强调‘我对你没用了’,但又说‘你对我是特殊的’,‘你我永远可以做朋友’……以及现在,用你的这个契首,来挑起我曾经对成为你契首的那份渴望。”
她拆解材料的方式越来越稳,拆解事实的速度越来越快,整个人也越来越平静,平静到让人感觉,她好像已经把有关“人”的东西,全都剥离了出去。
“你想让我徘徊在对你的期望与憎恶之间,进而分不清自己对你的感情,分不清自我,最后被你牢牢把控,成为对你言听计从的傀儡……但很遗憾,海德拉,你不会再成功了。”
一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虫形金属,出现在了加工台上。
明芙萝,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哪怕一次头:
“因为我已经能将自己对你的感情,和与你所经历的一切,也放入思考的因素中。自此以后,那不再是我与你的记忆,而是我用来拆解你阴谋的工具。”
她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几近疯魔的理性,似乎……又进了一步。
而听到这里的安瑟,则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是吗,那可真是太让人伤心了。”
说着伤心的他,眼中却没有任何遭受“失败”的震惊,甚至连意外的情绪都没有。
就好像……明明已经被明芙萝再次揭开阴谋的他,还是根本就没有输一样。
嘭!
短短几分钟内,炼金工坊的大门被再度打开,收获猎物,半身是血的希塔娜大大咧咧地走进房间,把一具尸体随手甩到地上,接着欢快地跑向安瑟:
“安瑟安瑟!我搞定啦!这家伙比那头大蟒蛇弱那么多,看见我不仅不想着跑,还想着杀我……然后就被我两拳打死了。”
少女刚想拥抱安瑟,在瞥到身上的血迹时又立马停下脚步,挠着头尴尬道:“就是不小心一拳把他打喷血了,喷身上好多。”
“……”明芙萝看着地上的尸体,嗓音微微沙哑,“凯伦·墨本达,在巴别塔已经工作三年的高级术士。”
“很遗憾。”安瑟耸了耸肩,“他是以太院的间谍。”
“安瑟跟我说,‘这个环境不太合适’,我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希塔娜万分自豪地叉着腰:“安瑟最不喜欢别人偷看……唔,总之,找到这家伙一点难度都没,我出去逛一圈,一下就闻到人群里味道最不对劲的这家伙了。”
风之首赋予的感知和直感,让希塔娜在抓捕间谍和刺客这方面简直无往不利。
“安瑟!”
她笑容灿烂地看向安瑟,万分自信地哼哼道:“你以后肯定找不到像我这样跟你这么默契的契首了,对不对?”
“嗯……或许。”
“什么或许!”希塔娜颇为不满地站到安瑟身前,“不准说或许!”
安瑟失笑着揉了揉少女的雪发:“那就是一定。”
希塔娜瞬间变脸,喜笑颜开地说道:“所以,我就是安瑟最厉害的契首了!”
“你不是很早就认定了这件事吗?”
安瑟挥手清理掉少女身上的血迹,将她拉进怀里,笑着搓了搓她的脸颊:“不需要再确认一遍了。”
“嘿嘿~”
希塔娜欢喜地蹭着安瑟的胸膛,半眯起眼,美滋滋地说道:
“我不仅是安瑟最厉害的契首……也一定是跟安瑟最合拍的契首!”
少女心有灵犀般,说出了一句她之前绝对不可能想到的话。
“这个世界上,一定不存在比我更适合成为安瑟契首的人了,对吧!”
这句话让安瑟微愣了一瞬,他抬头看了眼明芙萝的背影,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眼底深处的满意更浓了,同时笑着轻吻希塔娜侧脸:“当然了,希塔娜,你一定是我,最好的搭档。”
“好耶!”
明芙萝置若罔闻,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但就像她并没有发现,一直试图驯服自己的安瑟在听到自己绝对理性的分析后,不仅没有感觉到挫败,反而在眼底流露出满意情绪一样。
安瑟也没有发现……
明芙萝最开始制造的那个简单模型,不知什么时候,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团废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