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蝗虫漫天飞舞,隐有遮天蔽日之势。
这些血色蝗虫呼啸而过,从不曾避让过任何人,朝廷的兵马,天机阁的祭师,一些隐藏于战场上的阴世鬼神,以及那些妖邪皆是清晰可见。
对人畜,这些蝗虫伤害造不成什么伤害,就算发起攻击,也只是造成一些咬伤而已,但已经渐渐蜕变为超凡物种的它们,啃起草木来却是一等一的迅捷,被强化的咀嚼能力与消化能力,让大地的植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血色的蝗虫席卷而过之地,大地只剩下光秃秃的一片。
面对此情此景,各方反应各不相同,妖邪那一方士气大涨,而朝廷那一方,却时觉得不寒而栗。
这些血色蝗虫,无法改变战场的局势,却可以颠覆天下的局势。
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蝗灾席卷之后,会造成什么影响。
即便是在现代,若无强力的中央组织,配合强大的生产力去歼灭,一场蝗灾,也是非常恐怖的,更遑论落后的社会了,即便是春秋鼎盛的国运真龙,也有可能被不起眼的蝗虫活生生啃噬殆尽。
不论是天机阁祭师,亦或那些阴世鬼神,纵然有一些超凡手段,但此刻面对血色蝗虫皆是无能为力,因为这已是天灾一般的规模。
那些妖邪,皆以敬仰的眼光,凝视着握着长幡的莫天歌。
莫天歌之前说此幡乃是万妖幡,是妖邪一族的荣耀所在,但其实相信的妖邪并不多,但此刻,这万妖幡已在所有妖邪心中,已经升格为传国玉玺一级的圣物。
执掌万妖幡,便可发动蝗灾,凭借这般手段,即便是来条狗,也可颠覆天下大势!
所有人都很清楚的知道,即便是阴世鬼神,要是长期没东西可吃,也会活活饿死的。
莫天歌没有留手,毫不留情的催动起了这万妖幡的威能,邪蝗灶神之影在长幡中闪烁着,无数血色蝗虫从祂的身体中飞出,进一步席卷四方。
这万妖幡虽然已经铸就,但还没彻底完善,此刻正是进一步祭炼之时。
邪蝗灶神的君王袍服,原本虚幻不定,此刻却变得更加清晰,色泽愈发黑暗,犹如无边的阴影凝聚而成,却是黑渊之气进一步的渗透其中,而黑色的君王袍服之上,浮现出了血色的花纹,犹如天然生成的符箓一样,每一道符箓之纹,皆是血色蝗虫的一种特性。
原本的蝗虫,其实有很多东西是不吃的,但在向超凡物种蜕变的过程中,此刻这些血色蝗虫的食谱被刻意的拓展了,即便是泥土与石头,这些血色蝗虫也会趴下来啃两口。
这种特性,在邪蝗灶神的影响下,获得了进一步的调整,食谱的范围收窄了一些,泥土与石头都不啃了,但却增加了小型植物,甚至是菌菇类的啃噬范围。
上一代的血色蝗虫很快就死亡,而新一代在万妖幡内出生的血色蝗虫,却继承了这种调整。
这种调整,无需莫天歌出手,却是那从蝗灾中诞生的邪蝗灶神,与黑渊之气共同影响而成。
寻常的法宝,需要祭炼者苦心祭炼,有什么功能皆是祭炼者一点点弄上去的,但被莫天歌遵循民俗学之法洗练过的万妖幡,走的路数更古朴一些,这是真正的天淬地炼,大运所凝。
眼下发生于蝗虫群中的调整,甚至可以用进化来形容,邪蝗灶神作为蝗灾的集群超凡意志,而黑渊之气便如那物竞天择的烘炉,蝗群在两者的共同影响之下,开启了飞速的演化,将成百上千年的演化过程,浓缩于这短短的时间之中,演变为一种契合黑渊的灾厄物种。
这种祭炼方式的优点是很明确的,这法宝与其说莫天歌祭炼而成,不如说是黑渊之气假他之手演化此宝,无需莫天歌费心祭炼,一应威能皆由黑渊之气来表现,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可以算得上是受命于天,应运而生。
而缺点也同样明显,这万妖幡一旦成型了,如果后续还想提升或者改造,若非机缘巧合,也甚是艰难。
莫天歌对此心中有数,他甚至已经隐隐知晓了这万妖幡后续可能的发展路数。
黑渊之气的最终形态,四阶的荒神之兽,这不只是一种境界,也还是一种道果,而这道果不仅黑渊妖君可以证,这万妖幡也可以证,只是更难一些而已。
就算不论四阶,若这万妖幡,真能成为此世一切妖邪的至高象征,也有缘成为三阶法宝。
但即便是三阶,也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做得到的事情了,真要将之推向三阶,当真需要延绵的征战,无数的牺牲,以一个时代的鲜血与灵魂去灌溉,才能将之推向这般境界。
这由瘟毒幡洗练而成的万妖幡,第一次真正发挥威能,便缔造了不错的效果,不仅附近的山头被啃个差不多,甚至连远处一些村镇的农田都遭受到了波及。
血色蝗虫的飞行速度以及运动能力也获得了提升,而这般提升,让蝗灾的覆盖半径,提升了许多。
莫天歌不求完全操纵蝗灾,而是指了一个方向,直接让蝗灾往那个方向飞,沿途能吃什么就吃什么。
血色蝗虫的超凡蜕变目前还不完善,一旦脱离了万妖幡,这些在血色蝗虫的超凡繁衍能力与发育能力就会有所削弱,会渐渐退化会正常的状态,但也会如正常蝗虫那样不断播种。
但这也够了,对莫天歌而言,这般手段就是地图炮级的超远距生体aoe攻击。
他只要举起万妖幡,往前a一波,便爆发一波蝗灾,沿着他指定的方向不断迈进,沿途不断啃噬,不断繁衍,最终无止境的向前席卷,直至血色蝗虫本身的超凡特性彻底消退为止。
眼下的万妖幡,虽不如古代五毒元神幡那般有成就四阶,进阶元神真仙的威能,但也有了几分古代法宝那种一动山河倾天变的气魄。
此刻,莫天歌便以这般攻击,和大图朝的帝都打一下招呼。
数天之后,赤莲天师站在皇家观星台上,虽是打着观星测运的旗号,但祂不曾抬头看天,只是眺望远方。
血色的蝗虫已经跨越了遥远的距离,抵达了帝都,眼下正在肆虐之中,虽然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但这些蝗虫见什么就啃什么,也给帝都的居民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这一击,不算什么,当真如同打招呼一般,但朝廷的反应却是炸开了锅。
即便是那些忙于争权夺利,为皇位做最后准备的皇子皇孙们,此刻都消停了许多,因为他们皆感觉到了不妙。
一个能够掀起并且操纵蝗灾的敌人,是朝廷那些王公贵族,达官贵人想都未曾想过的噩梦,而更糟糕的是,根据前线的报告,这个敌人能够站在帝都数百里开外,遥遥一击,都能向帝都轰出一波指向性的蝗灾。
即便再愚蠢,也想得到,这个敌人即便站在原地不动,也能撼动大图朝的国运,因为他只要知道方位,就能让大图朝任何一个产粮重地颗粒无收。
只要人们还需吃东西来果腹,那么粮食,便是任何一个王朝的根基所在。
现在已经不只是朝廷的衮衮诸公感到压力,这一波超远距蝗灾攻击打过来时,沿途穿镇过村,也毁了不少田地,相应的压力由民间一路传导到地方官府,最后落在了帝都的这些贵人面前。
妖邪汇聚,揭竿而起,这般事态其实根本没有让帝都的这些达官贵人感到什么压力,因为他们都忙着夺嫡呢,但蝗灾一起,当真是感受到了亡国的压力与可能性,就那么短短时间,帝都的粮价已是一日三涨。
朝廷现在的反应,只能用歇斯底里来形容,就连已经对朝政渐渐撒手不管的老皇帝,都罕见发怒了,各方更是罕见的不计前嫌,通力合作,准备派出朝廷大军,不计一切代价剿杀那黑渊妖君。
赤莲天师便是受老皇帝之命,前来占星观气,在近期择一良辰吉日作为大军出发之时。
赤莲天师眺望着远方,眸子泛过淡淡的黑光。
在祂的观察之下,那血色的蝗虫背后呈现出更复杂的信息,丝丝缕缕的黑渊之气,随着那些血色蝗虫的飞舞而闪烁着。
这些血色蝗虫,已经渐渐化作天地乖戾恶气之显现,或者说,它们正在蜕变为一种极其特殊的黑渊妖物。
这种黑渊妖物,并不强,但却无与伦比的契合黑渊的本质。
这是一场不断蔓延的破灭之灾!
而赤莲天师甚是窥探到了一些更深邃的信息,在那漫天飞舞的血色蝗虫背后,祂看到了一尊巨大无比,身穿君王袍服的巨大蝗头邪神虚影,这邪神无数诡异的手臂,举着善恶两罐,缓缓向着帝都走来。
而其手捧的善恶两罐中,象征恶的那个罐子中,狂乱的黑暗已经满溢,只待邪神降临,将其倾撒而出,刹那间,必是人世倾覆,万众堕灭。
“饥荒吗?不,背后似乎还藏着一些更恶劣的东西!”
赤莲天师漠然的注视着这一切,良久之后,祂缓缓抬起手,五指修长而白皙,如最完美的玉石雕琢一般,然后轻轻朝着远方一按。
天地间的黑渊之气骤然一凝,那正在迈步靠近帝都的邪蝗灶神虚影骤然一滞,而后,仿佛被无形的力量轰中一样,而那些在帝都中漫天飞舞的血色蝗虫,也仿佛失去活力一样,缓缓落在地上,然后被那些不耐烦的帝都民众踩死。
赤莲天师的虚握的手指缓缓合拢,随后低语道:
“让我看看你背后还藏着什么!”
邪蝗灶神的身躯骤然坍缩,身上隐现裂痕。
这不是一种实际的交锋,而是一种影响与干涉。
巍峨延绵的山脉,广阔的海洋,因为自身庞大的体量,与周围万物交互时,会影响与干涉附近的气候与生态。
一位三阶的返虚道君,其能级已经足够庞大,虽然只是渺小的个体,同样拥有着这般庞大的干涉力,形成特定的现象与力量。
而这种干涉力,也本称之为……返虚道域!
这不是神通,而是一种伴随生命层级提升而来的本能。
此刻赤莲天师便是通过返虚道域,试图解析那邪蝗灶神背后掩藏的更深层次秘密。
莫天歌远在数百里之外,也在这一瞬间察觉到了变化,手中的万妖幡猛烈震动着,犹如被攻击着,他与万妖幡保持着联系,此刻也冥冥有所感应,察觉到了有人施展大法力,正在追溯着万妖幡的跟脚。
莫天歌微微一笑:“想查,怕你承受不起啊。”
莫天歌一念之间,让万妖幡中的邪蝗灶神放开一切防御,任由那人勘察。
赤莲天师目光仿佛穿透了现实,也穿透了那写蝗灶神,看到了漫天的蝗虫,更看到了蝗虫肆虐的那蔓延历史,这是横跨数千年的漫长历史。
此世没有灶神,也没有蝗神,所有的一切,皆源自于莫天歌以自身认知构筑的民俗学脉络,这是其存在根基以及其神性之源泉,也是源自于古老的民风民俗中延绵的共同记忆与力量。
神皆没有实体,而是一种复杂的概念,既存在也不存在,这种认知,不论是在东方玄学亦或西方神秘学中,皆有所体现。
就好像法律一样,法律在现实有条文,也有着执法者,更有大量与之相关的一切,所有人都相信法律的存在。
但法律真的存在吗?或者说,法律真的是实体性存在吗?
答案很简单的,法律从不存在,只是因那不断增加,不断完善的法律条文,而显得真实,也因为有人去执行其意志,才得以显威,反过来构筑了法律是存在的事实。
神也如此,所以,不论是东方玄学亦或西方神秘学中,创造神祇乃至于奴役神祇,都不是什么玄奥的操作,只要遵循正确的仪轨,操作都是非常简单的,只是,效果就不是太好说了。
小孩子一脸严肃拉钩约定,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的约定,和一个国家的正规法律,虽然本质都是一回事,但蕴含的力量与地位,皆是天差地别的。
赤莲天师也隐隐察觉到了这邪蝗灶神背后藏着的一些奥秘,但这是一整套民俗学,甚至是炎黄玄学体系的内容,体系差异巨大,一时半会间,祂也难以解析其真容。
祂只能顺着那闪烁的历史向前延绵,试图彻底看清邪蝗灶神的一切秘密。
但在尽头,祂却看到了无穷的光焰。
这光焰,暴虐,炙热,还有些歇斯底里的疯狂。
而在光焰的中心,祂窥探到了一尊身披青衣,发丝如云,赤裸着双脚的女神。
这女神环抱双臂,腰背弯曲,如婴儿一般,在光焰中着沉睡,因为赤莲天师的窥探,这尊女神缓缓睁开了眸子。
鲜血一般疯狂的光泽,从女神的缓缓睁开的眸子中露出,而后,更暴虐炙热的光焰辐射开来。
赤莲天师猛然闭眼,斩断了自己的窥探,而后,缓缓吐了一口气,祂的呼吸极度灼热,随着其呼吸被吐出,然后将观星台边角的一根木柱给烧着了。
而后祂自然自语着:“女魃,又是谁来着?不过其荣威倒是不凡,一番窥探,居然灼伤了我的肺腑。”
莫天歌松开了万妖幡,此刻的万妖幡此刻灵异万分,莫名的灼热流淌着,连他也握不住,但他却笑起来:
“蝗神信仰的第三阶段,因为灾民的想象,以及秘密宗教的宣传,和灶神的形象重叠在了一起,而在儒家的天人感应学说加持下,蝗神信仰第二阶段演化,是道化神,是苍天的一部分显现,而第一阶段,在先秦之初,蝗虫可是女魁,不,是旱魃的另一面啊。”
女魁,可是古之帝女,兼具人,神,怪,三大面的演变,旱魃,也只是女魁的另一面,而蝗虫,也是旱魃的其中一面。
科技是旧不如新,而神却是新不如旧,越是古早的神,其灵格也越是纯粹,而其威能也越是稳定。
简单点来说,神的威能就如同民风民俗一样,刚开始颁布时还可以不当一回事,一旦日积月累,直至深入人心后,想要推翻,便会发现那力量所化的阻力是如此的巨大。
莫天歌虽以蝗灾洗练这万妖幡,但也只能将之凝聚为第三阶段的邪蝗灶神,第二阶段的苍天德罚,第一阶段的女魃玄光,也是有心而无力,若非有外人非要作死,进行追根溯源的窥探,莫天歌自己也难以让万妖幡显化女魁之意蕴。
莫天歌也隐隐猜到了是谁试图窥探万妖幡,不由得有些感叹,如果提前知道便好了。
要知道,在民俗学中,女魁是极其极少数能够指向“娲”之意蕴象征的传说!
如果早就知道,早就做好准备,配合足够的仪轨以及杂七杂八的手段,莫天歌有把握,让那窥探者在万妖幡中的特定一瞬间,见到那古老阴面女帝“娲”的一鳞半爪,必可让其吃不了兜着走,最少受一场极其惨烈的反噬与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