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渊之汤化作洪流,横贯天穹,其势之磅礴,已是难以用文字去形容。
这近乎是一个奇迹。
举世苍生,不论身在何处,只要抬头皆可清晰见得那横贯天穹的涛涛之汤,即便身在建筑物内,目光也仿佛穿透了阻碍,看到了那一道汤。
某种意义上来说,与其说是众生见到了这一道汤,还不如说这一道汤出现于众生的心中,以绝对的存在感,宣告着自身的存在。
甚至不只是人类,妖邪,鬼神这些智慧生灵,甚至是山林中的植物与走兽,海湖中的鱼类,此刻也有异样的反应,如在注视着那一道黑渊之汤。
这一刻,是这个世界诞生以来最为不可思议的一刻,一切生灵,皆在此时专注的注视着。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注视,但他们就是不约而同的这样做了。
烹饪出来的料理终归是为了食而存在的,莫天歌以厨艺之道举办这次泰山禅峰会,然后煲出的这一锅蕴含着未来的黑渊之汤,也是为了让食客品尝而存在的!
而现在,莫天歌便向着苍生万灵,端出了自己煲的汤,请他们品尝。
而当苍生万灵注视之时,那一道距离他们遥远无比黑渊之汤,仿佛掀起了赫赫风雷狂涛,而后此狂涛以不可阻挡之势,吹入他们的心中。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仿佛聆听到了声音。
仿佛无形的手,在编钟大吕中敲奏着,奏一曲无上庄严的大乐!
即便聆听者没有任何音乐修养的普通人,都能明确知晓这大乐的蕴含的庄严与肃穆,然后情不自禁沉浸其中。
在这庄严大乐,而这大乐仅仅是开场,而后,他们在黑渊之汤中,看到了许多影子的闪烁。
有威仪无双的王者,有诡谲凶横的妖邪,有圣洁优雅的鬼神,这些影子是如此的模糊,又是如此的清晰。
不论是谁看去,都隐隐觉得,那些影子中的其中一个,似乎就是自己的倒影,或者说,那些影子包含了自己的一部分。
见到这一幕后,无数人都有些心神恍惚,觉得自己的灵魂脱离了肉体,融入到那横贯天穹的黑渊之汤中,成为了那些影子的一部分!
“黑渊泰山禅之汤,于此正式出锅,请诸位食客凭力量与信念共品之!”
莫名的低语,回荡于天地间,下一瞬间,倒影在无数人眼中的,是如暴雨一般落下的黑渊灵水。
这不是幻觉,丝丝缕缕,虚幻不定的黑渊灵水,真的在四面八方落下。
此情此景,灵异万分,因为这黑渊灵水,皆是落于注视者的周围,仿佛这黑渊灵水,是顺着注视者的目光而来的。
这些黑渊灵水,对黑渊眷属而言是无上补品,而对非黑渊眷属的存在而言,是一种狂乱而恶意的邪毒。
绝大部分的人,在这一刻心中出现了某种无法形容的恐惧。
在恐惧的推动下,无穷负面情绪此起彼伏,他们歇斯底里的吼叫着,身心如焚,心智开始崩溃,而有少部分的人,却渐渐明悟了黑渊灵水中承载的狂乱意志,受此侵染,心智开始扭曲,身体也开始异变,向着半妖这般黑渊眷属蜕变而去。
莫天歌的厨艺之路,走的就是追求色香味与杀伤力,煲出的这一锅黑渊之汤,也耗尽心力,穷尽道境,不仅有着无穷的美味,也蕴含无穷的杀伤力。
此刻仅仅是开端,便已凝聚强横威能,凡是生灵之处,皆被汤中承载的黑渊之意侵蚀腐化,大有灭世之威。
就在所有食客都即将被这一锅汤的初味所吞噬的时候,那些在汤中闪烁的影子,骤然一动。
“我是鬼神之王,天倾之时,我必行于众人之前。”
“大图朝治世两百载,岂会连撑天的硬骨头都没有,纵是天倾,又有何惧!”
“我等乃是妖,黑渊之气所凝之眷属,都跟我上,将黑渊吞噬殆尽。”
鬼神挺身而出,王者庇万民,妖邪猖狂啸,这些在汤中显现的影子,保护了所有食客的心智。
莫天歌煲这一锅黑渊之汤,不曾以凡尘厨艺为烹,甚至也不曾用过太阳球食谱与破魔八阵食谱的超凡技艺,而是以自身民俗学知识为根,以大道造化烹之。
鬼神,人类,妖邪,既是这一锅汤中的食客,也是这一锅汤的食材,他们在汤锅之中,随黑渊共舞的过程,便构筑了这一锅汤的味道。
黑渊如潮涌来,欲要吞天噬地,而人类,鬼神,妖邪挺身而出,与黑渊大潮进行着至死方休的抗争,那股激烈而磅礴的精气神,便构筑了那些在汤中沉浮的影子。
这些影子并非真实的存在,却有着黑渊都无法吞噬的意志与力量。
心智被这些影子庇佑着,天下苍生这才从那崩坏的绝境中回过神来,真正品味到了这一锅汤的“味道”。
远在帝都,美艳的幽月祭师,此刻毫无仪态的跌坐在地,面色苍白,浑身颤抖。
她以前没少和妖邪打交道,也不是没有接触过黑渊之气引发的事件,她自诩对黑渊之气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但此刻,她只觉得自己以前自诩的了解,是如此的可笑。
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黑暗,以狂乱之势,无边无际的淹没而来。
并没有真正接触,只是目睹而已,那恐怖的狂乱,已经让幽月祭师感到自己正在被融化,不,更正确的来说,是被那黑暗狂潮一点点撕碎,蹂躏,咀嚼,而她将以清醒的神智,感受着自己被黑渊吞噬的每一个瞬间,而她越是挣扎,黑渊吞噬起来就越是兴奋。
直面黑渊的狂乱与恐怖,幽月祭师只觉得自己正在堕向无以名状的疯狂领域。
而在这个过程中,幽月祭师微微面色嫣红,一种无由来的狂喜,弥漫于其心头。
黑渊虽然狂乱与恐怖,但祂不仅是天地灾异之气,更是注定要贯穿万象,覆盖天地的“大道”,有着与之匹配的伟岸!
渐渐的,在幽月祭师眼中,那狂乱涌动的黑渊之潮,仿佛有了“人”的姿态。
祂虽是狂乱,但也是超越人智所能形容的完美,祂虽然危险,但也是穷尽一切言语都无法形容的美丽,能与之接触,哪怕是匍匐于其玉足下,任其踩踏蹂躏,也是一种合道飞升般的幸福。
渐渐的,幽月祭师心中对黑渊的认知彻底变了,在以前的她看来,黑渊之气就是一种灾异现象,但此刻,她却宛如被掰弯了一样,对黑渊既恐惧,又有些迷恋。
黑渊是恐怖与狂乱的,但也蕴含着无与伦比的魅力与芳华,既能吞噬一切,也能缔造一切。
莫天歌并非正道少侠,他对世界的看法也从不是黑白的二元对立,他烹此汤,乃是以厨道的角度去阐述的。
而在厨道之中,善恶的界限是模糊的,哪怕是“毒”,只要处理得当,也可以是一种美味。
莫天歌以此味,向苍生传递着的,是一种正确认知黑渊的态度。
并非一味的拥戴,也并非一味的排斥,不论黑渊本质为何,都必须以客观的角度去审视!
而这一锅黑渊之汤后续的味道,皆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
对黑渊建立起正确认知的幽月祭师,心神骤然一动,仿佛与那闪烁的影子融为一体,一往无前的投入到了那席卷而来的黑渊狂潮中。
幽月祭师仿佛化作了鬼神,立于所有人之前,张开了撑天的壁障,随之又成为人类的一员,凭借傲骨,撑起了天裂之痕,最后化身为妖邪,肆意奔走于大地之上,猎杀着邪祟。
而这一切,是一种料理的过程,也是一场浩大的抗争!
如果将黑渊比喻为大自然的灾厄,那么,人们要做的始终只有一个,正确的去认知,然后去抵抗,去征伐,最后将其征服。
妖厨们施展厨艺,被黑渊潮涌淹没的大地上,出现了无数光怪陆离的植物,也出现无数奇形怪状的动物!
狐尊庙的厨师提供着后勤服务,锻造蕴含诸般玄妙的厨具。
御膳房厨师手中的厨刀纷飞,这些植物与动物化作食材,化作无数美味佳肴,落于无数人的餐桌之前。
旧的时代被彻底改变了,新的时代来临了。
在这个新时代中,苍生皆是厨师,穷尽一切厨艺,去烹饪黑渊,祛除黑渊狂乱恐怖的一面,留下黑渊芳华无双的那一面,同时,苍生也皆是食客,在时代的餐桌上,与黑渊互相啃噬!
这是一个属于厨师的时代,也是食与被食的盛世!
沉浸于这般意境中,幽月祭师的肚子响了起来,莫名有些饥肠辘辘,然后她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口水,然后吸了一口气,想要止住这般饥饿,而下一瞬间,她骤然明眸圆睁,只觉得空无一物的舌头上,骤然泛起了浓郁的滋味。
仿佛啃了一块大肉排一样,浓郁的肉味与肉汁在其味蕾中绽放。
这肉味没有持续多久,随之又是一变,化作了清甜的蔬菜之味,而这味道也是一闪而逝,随后便化作了水果的甜美。
幽月祭师没有吃任何东西,却觉得仿佛品尝到了无穷无尽的美味,越来越多的滋味在味蕾中弥漫着。
幽月祭师陶醉于其中,心中也渐有明悟,知道自己莫名品尝到的味道到底是什么。
那是黑渊之世降临后,在那食与被食的厨师时代之中,才能被孕育而出的时代之味。
无量的黑渊食材,在厨师们穷尽一切烹饪技艺的精心料理下,化作囊括世间一切美味的极致绝味,同时,那也是被无数厨师烹饪到了绝顶,露出倾世绝艳之色的黑渊。
幽月祭师这一刻骤然词穷,根本无法形容这时代之味,因为这味道是如此的恢弘与壮阔,犹如磅礴的时代洪流。
品尝此味,幽月祭师仿佛随着时代的洪流,在时光中翻涌着,领略那只有在未来才会诞生的诸般风景。
在那个时代,不会有灾厄的末日,因为无数厨师会向末日挥刀。
在那个时代,不会再有饥饿,因为入目所见的一切,皆是黑渊孕育的美味食材。
在那个时代,甚至连生死都模糊了,因为众生皆可以厨入道,得证超凡。
向着未来延绵的希望,这便是这时代之味的真谛,此味可以用大象无形来形容,根本无法用酸甜苦辣咸去形容,却是超脱了诸味之上,化作了闪耀于时光长河之上的光辉,可为天地立心,为苍生立道,为万世开太平。
沉醉于时代之味中,幽月祭师的心神随之而舞,而抵达此味的终点,无与伦比的大恐怖降临了。
在食之时代中,无数厨师的烹饪,让黑渊的狂乱也美味抵达了巅峰。
黑渊之娲,因此而降临!
祂是时代凝聚的阴影,也是时代的终末象征,因为祂就是黑渊本身,是黑渊之世的造物主,万物因祂而诞,也必因祂而终。
“这样的未来,你们接受吗?”
肃穆而庄严的低语,回荡于众生的心中。
幽月祭师并不知道这声音源自于何方,但她却不曾迟疑的给出了回应:
“不接受!”
而在那横贯天穹,向着远方无边蔓延的黑渊之汤上,化身为黑渊之娲的赤莲天师,依旧维持着挥拳的姿态,渐渐染成血色的拳劲,酝酿着一股无与伦比的大恐怖。
赤莲天师的拳,贯穿了莫天歌的胸膛,轰碎了他的心脏,而那血色的拳劲,虽然尚在酝酿着,却已经开始在莫天歌体内蔓延。
这般态势没有持续多久,磅礴到遮天蔽日的血色光辉,在赤莲天师拳中爆发。
这一拳,凝聚着的是黑渊狂乱到极致后凝聚的毁灭之意。
娲帝霸拳的第九式……血苍穹!
面对这一拳,即便莫天歌已经凝聚了规格外的天魔金丹,也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这一拳,是黑渊狂乱到极致的爆发,其威能,甚至连黑渊自身都可以杀死。
而这一瞬间,莫天歌只是握紧了万妖幡,一缕诡异的火光从长幡中升起,瞬间燃遍全身。
而莫天歌背后那由天魔金丹勾连万象形成的原始天魔法体,被火光灼烧,在这一刻骤起异变。
渊海为血肉,白山做骨骼,幽风化经脉,魔云成筋膜,血雷为脏腑,黑日为魂魄,这一尊原始天魔法体,其实并不具备真正意义上的形态,但此时这法相,却如“人”一般缓缓站了起来。
不仅站起来那么那么简单,还不断膨胀着,而在膨胀的过程中,虚幻的法相之体,缓缓变得凝实起来,有了肌肉,有了肤色,有了发丝,有了瞳眸。
最终,一尊顶天立地的巨神,携无穷神威,横踏世间,睥睨万象!
此巨神,并非原始天魔,而是名曰……元始天王!
莫天歌低语道:“你可知道,元始天王盘古在民俗学中,象征着什么吗?”
赤莲天师凝视着这一切,眸子闪烁了一下,只是催谷血苍穹一式,凝聚恐怖的毁灭之力,意图彻底轰杀莫天歌,而莫天歌也没有卖关子,长笑道:
“盘古象征着众生心中最疯狂的恶逆,那就是……主,必须死!”
然后,莫天歌长笑着,挥舞起万妖幡,迎上了赤莲天师的血苍穹之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