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莫天歌道出此问之时，副宗主神色大变，只觉得体内的功力沸腾而不可抑，浑身精血也开始涣散，仿佛要破体而出一般。
莫天歌这个问题，一经道出，就变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缓缓吞噬着她的一切。
副宗主反应极其果断，下意识便想要出手。
一道绚烂的极光，骤然充斥于院子内，这般异象并非攻击，而是副宗主体内磅礴真元激发时，与空气摩擦出来的光效反应。
这般异象，非常的凄美，一道夭矫闪烁的极光，蜿蜒闪烁着，却暗藏着难以言喻的杀力。
莫天歌稳坐而不动，只是嘴角勾起了一丝丝笑意。
他手中的酒杯，缓缓放在桌子，而后，笑道：
“怎么，你们阴阳极乐魔宗这么多年来，到底修得是什么个东西，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莫天歌的声音很淡，但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诡秘之感，落于副宗主耳中，却仿佛在黄泉幽冥中传来的一般。
那一道随着副宗主能量激荡而来的极光异象，瞬间便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一样，闪烁了几下，便渐渐湮灭了，副宗主身体微微一颤，只觉得体内的功力愈发难以控制，酝酿的攻势也随之无疾而终了。
问道，莫天歌并非第一次问了，上一次在问道，还是在大图朝的时候，莫天歌对赤莲天师问了几句，然后就直接把祂的妖君天命给撕裂了。
以黑渊意志为天，以妖族气运为众生，莫天歌对赤莲天师的问道，既是天魔蚀命，也是天魔夺道。
莫天歌此刻也是如此，握着阴阳极乐魔宗那一道根本魔性，莫天歌便再度施展出了这天魔蚀命之法，叩问其道，行天魔夺道之事。
所以莫天歌才觉得，来的只是一个副宗主，不能说是最好的结果。
副宗主，宗主这些宗门掌权者，其实都是宗门的管理岗体系人员，虽然很重要，但并不是不可或缺的，也从不是宗门内真正足以决定一切的角色，因为这终归是修仙世界，力量的重要性才是一切的根本。
诸如传功长老，太上长老，护山道人等等角色，才是宗门内最强的存在，是宗门真正的核心体系成员，宗门向这些人奉上大量的资源，也不需要他们操心杂事，唯一就是要求他们不断变强，并且在关键时刻，以强绝力量镇压宗门的气运！
之前古灵儿对莫天歌那从预备役圣女，转职为真正的圣女，继而里应外合，谋朝篡位的建议，不是很感冒的原因，便源自于此。
就算能篡得掌门之位，只要那些被称之为“老怪物”的修士们，出手干预一下便麻烦了。
这些老怪物们，并不管事，但却普遍拥有最高的宗门事务否定权，即便是宗主，也可罢免得了。
莫天歌说不是最好结果，便是源自于此，如果来的是一位这样的核心体系成员，莫天歌这番天魔蚀命，必可发挥最大化的作用。
但来的是一位管理岗的副宗主，也只能说还算可以接受，起码这个小姐姐也是返虚级的宗门实权高管了。
“好手段。”副宗主明眸微凝，若说之前她还只是将莫天歌当做小辈来看待，那么此刻的看法，却是彻底变了。
不管这是什么手段，但能在悄然无息间，让返虚级的她也着了道，便由不得她不认真对待。
而后，副宗主笑了起来，本就如诗如画，美的虚无缥缈的她，愈发的不真实，但与此同时，周围的景色，却骤然变得活色生香起来。
空气中飞舞的尘埃，树叶的摇曳之姿，甚至那不经意间洒落的阳光，都变得美轮美奂起来，充满着生机与道趣，和谐而无暇。
若有艺术家在这里，必是灵感爆炸，随便画一画，都能成为不朽的艺术名作。
但这自然世界爆发出来的一切美感，皆只是为了衬托一个女人的美丽！
她美的虚幻缥缈，非常不真实，但源自于万物的美感，为与她融为一体，赋予了她超凡脱俗的美感。
即便以莫天歌的定力，这一瞬间，也不由得露出了倾慕与赞叹之色。
他之前从未想过，媚功修炼到了返虚级之后，竟然有这般变化。
即便是青灯木鱼，枯坐一生的僧人，也会为其艳色而动容，因为她的美，已是天地造化之所钟。
这是真正的天女媚，已超脱了固有的媚术与幻惑，而是成为天地之美的一种凝聚。
副宗主缓步而来，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是芳华无双，周围的阴阳极乐魔宗女弟子们，纷纷露出迷醉之色，甚至红霞满面，仿佛瞬间就被掰弯了一样。
“阴阳极乐魔宗，由创始祖师所立，立派一千五百余年，渡无数苦命的风尘女子于厄难中，不求称霸天下，但求风尘中少一些苦命人。”
副宗主的声音，回荡于此间，落于莫天歌耳边，却让其心神微摇，恍惚间，周围的一切已不再是露天食堂之色。
泉水蜿蜒而流，清澈而秀丽，而此刻，清风徐徐，抬头望，一轮明月静谧彻照，而如天女般绝艳的佳人，踏着月光，缓步迈入了这个温和的良夜，也走进了莫天歌的心中。
宁静，温和，还有沁人心脾的温柔，让人提不起一点反抗的想法。
这一切，是虚妄，但也不是虚妄，莫天歌能够很清楚的意识到，副宗主的声音，首先撼动了自己的听觉，而后以听觉为源，向着其他感官蔓延而去。
他的听觉神经，接收到了清泉石上流的声音信息，他的视觉神经，看到了明月松江照的视觉信息，甚至他的触觉神经，也接受到了清风徐来，良夜温和的信息。
源自于五感的神经信号，汇聚于大脑之时，便形成了眼前的一切。
莫天歌此刻就像是一个缸中之脑，真实与虚幻的界限，都显得是如此的暧昧。
莫天歌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切，却无意改变，眼神流露着迷醉之色，沉浸于此时此刻的种种！
“如此之行，如此之心，千载以来我等后辈子弟，从不曾忘。”
那如天女般绝艳的佳人，踏着月色而来，轻轻的伸出手，抚摸着莫天歌的脸。
温润如玉的触感，略显暧昧的声音，如鹊桥七夕会，织女对牛郎的情愫与倾诉。
莫天歌眼神迷醉，虽然脸上有着被抚摸的触觉，但他其实很清楚的知道，副宗主从未靠近自己，也从未伸手抚摸自己的脸，如此种种，只是其“声”蕴含的媚色，演化出的种种。
只是这般媚色，太过醉人，那玉手的触感，也是如此的真实，让莫天歌如饮美酒，不愿醒来！
副宗主依旧屹立于原地，那莲步缓行的姿态，芳华万千，媚色惑心之景，只是其施展天女媚相后，落于别人心中的一种幻感，副宗主无视了那些露出“姐姐大人请鞭挞我吧”眼神的阴阳极乐魔宗女弟子，只是凝视着莫天歌，看着他眼神流露的迷醉之色，心中泛过一抹讶异。
虽然莫天歌沉沦于天女媚相凝聚的领域中，但是，副宗主却没有轻心大意，因为她莫名有一种直觉。
有一双流露着冰冷，漠然，残酷，恶意神色的眸子，至始至终凝视着她！
这视线，源自于莫天歌，又仿佛来自于其身后，或者源自于周围的万事万物。
副宗主心中惊疑，但却还是果断的采取了行动，那源自于虚幻所凝，抚摸着莫天歌脸颊的天女，骤然嫣然一笑：
“若你还是不解，便与我共赴极乐，在颠倒迷离中，去寻求那个答案吧！”
天女媚笑，缓缓接近，凝聚着世间一切美的红唇，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诱人之感。
尚未接触，但莫天歌却犹如第一次和心爱女子约会一样，心脏猛然加速跳动起来，浑身燥热难耐，而后浑身元气，如海啸一般的泄去，被吸摄一空。
副宗主品尝到了莫天歌那一身雄浑到非人的纯阳童子气，即便以其修为，都忍不住有一瞬间的心神剧震，感到难以言喻的快美，但就在这心神震颤的一瞬间，一个富有磁性，充满男子魅力的声音，在其耳边低语道：
“姑娘，你所言的极乐，只是单纯的情爱之欢吗？”
副宗主瞳孔猛然一凝，只觉得视线中的一切皆被扭曲。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之景，出现于其视线中，而在不远处，身穿儒士之服，高冠宽袖的男子，踏着月色，缓步而来！
这个男子，与莫天歌有几分相似，但却温文儒雅，眉宇凛然，既有谦谦如玉，才华锦绣的君子之气，又蕴含着男人的浩然阳刚魅力，让人一见心折。
副宗主芳心猛然一震，因为这个男子，完美的契合了她的审美，仿佛是她心中最美好，最向往的那个人。
“你居然能破我的天女媚相，甚至借机反噬于我。”
副宗主甚是不可置信，但那个男子只是摇摇头：
“我不曾破你的媚功，只是你心中有了我，我才会出现于你眼前，你听过牡丹亭记吗？”
牡丹亭记是什么，副宗主并不知道，但是，当那个男子道出此言后，冥冥之中，便有幽怨之声于天地间唱诵着。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
副宗主心神微颤，于此唱诵之声中明悟了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信息。
牡丹记，乃是一门戏曲，讲的是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于梦中和穷书生相见，并且由此相爱，但这段恩爱却极为坎坷，备受各方打压，千金小姐最终伤情而死，最终魂魄化鬼，与书生再续前缘，行人鬼之恋！
民俗学，在其他国家，更偏向宗教领域的研究，毕竟对他们而言，宗教就是历史，除此之外，他们也没什么好研究的了。
但在炎黄，民俗学却是一个包含很广阔的人文学科，不仅有神鬼玄奇的探索，也还有大量的亚文化探索，诸如戏曲文化，也是民俗学研究的一种方向与领域！
而知识，也可以是一种力量，尤其是对莫天歌这般以民俗学而入道的修者来说，就更是如此了。
莫天歌所演化的书生，此刻便立于这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世界，情深而温柔的凝视着副宗主！
如那戏曲中的穷书生，于梦中和千金小姐相会一般！
跨越了身份的界限，也跨越了社会的偏见，跨越了一切艰难险阻，有情人终成眷属。
莫天歌缓步而来，幽怨的戏曲唱腔，随之回荡，凝聚着难以言喻的浩大至韵。
莫天歌一步步靠近，副宗主眼神愈发迷离，她虽然不知道莫天歌如何做到的，但已经感受到了莫天歌做了什么。
他阐述着何为极乐！
是牡丹亭中，梦中相见的书生与千金小姐，也是梁祝之中，是那于墓前化蝶而去，双宿而飞的梁山伯与祝英台，更是聊斋志异中的“迷青琐倩女离魂”故事中，倩女与书生的恩爱不弃。
道不尽的恩怨缠绵，叙不尽的爱恨纠葛！
一念情深所往，连生死都不能阻之，有你的世界，就是极乐！
当莫天歌牵起了副宗主之手时，副宗主便仿佛跌入了千百世的轮回中，随之演绎了无数的故事，然后也在这一瞬间，她真正的心动了。
她凝视着莫天歌，嘴角勾起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绝美笑意：
“我爱上你了。”
在这心动之时，她也明悟，自己的天女媚相，为何会被反噬了。
以色相娱人，不足为道，情爱缠绵，源自于欲，也不止于欲，莫天歌此刻所演绎的，便是源自于阴阳生死道的至高奥秘，真正的极乐之爱。
在这般境界面前，她那有欲而无爱的天女媚相，根本不值一提！
然后，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往昔宗门记录中，关于阴阳生死道的传承，须得女子爱上被采补者了！
阐述极乐之爱的阴阳生死道，若无爱意，拿什么去参悟。
“爱上我，这是一个危险的游戏，因为，你承受得起……原始天魔的爱吗？”
莫天歌轻笑着，其眼神中的温柔与深情依旧，但其面容，却莫名被黑暗所覆盖，而后，周围那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绝美之景，在这一刻扭曲着。
暧昧的月光，骤然化作了恐怖的血色，那流动的泉水，化作了恶臭的黄泉，河中的石头化作残肢与人头！
莫天歌一手牵着副宗主，而另一只手，从背后一掏，掏出了一把电锯！
而后，电锯锯链拉响后的轰鸣响起，莫天歌的温柔情深笑容，渐渐变态起来。
蕴含绝美爱恋之意的故事，顷刻间变成了恐怖灵异故事！
副宗主那绝美的笑容，立刻僵住了，她如同其他的阴阳极乐魔宗女弟子一样，采补了莫天歌一番后，然后也察觉到了，莫天歌那纯阳童子气的掩盖下，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大恐怖！
而她察觉到的，远比那些女弟子更深！
那不仅仅是数之不尽的怨魂戾魄，更是一整个世界的一切罪与孽，是无数亡者与生者共同凝聚的怨悲与执念！
这是真正无与伦比的大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