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歌为白发女子再造魔心的时候,她没有反抗,因为她的道心,正在渐渐破碎。
昔日之景,骤然在其视线中闪烁着。
那位她非常看重,甚至视之为女儿的弟子,明明有着一片光明的道途,归葬于深渊之中。
她亲手为其穿上葬衣,而后盖上棺木,既怒又叹,却不知道该向谁而叙,即便这一口气咽不下去,也只能强行忍着。
开始修行灭情道后,她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就算偶尔再度回忆起来,也只有平静与漠然,但此刻,被莫天歌的天魔问道之刀,斩道心一刀后,她却发现,自己从未忘记,而那一口气,甚至随着岁月的沉淀,变得愈发浓烈。
她的道心,看似如万载玄冰般坚固,但往昔的岁月,在在她的道心中留下了裂痕,而此刻,经过那一刀的强化与引爆,以前所未有的强猛姿态,由内而外的爆发。
“天下无敌!”
眸子中的血色,愈发浓郁,淡淡的低语从口中道出,却有着难以言喻的憎恨与疯狂。
血色遮蔽了她的视线,而屹立于其身前的莫天歌,身影与容貌,也仿佛化作了数百年前的那个天下无敌。
白发女子手中古剑绽放着冰魄神光,也染上了血色,随之骤然出剑。
染上血色的冰魄神光,没有了之前的冻结万物的威能,但却有着一种歇斯底里,仿佛要自毁般的疯狂。
一剑撩过,莫天歌从肩膀到腰腹,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若非天魔金身强横,这一剑便足以将莫天歌一分为二,但即便天魔金身挡住了大部分的剑威,这一剑给莫天歌的伤害也是极深。
鲜血飞溅间,莫天歌岿然不动,神色温和且深情,他的手依旧插在白发女子胸膛之内,为其凝聚魔心。
“你的道心有缺,是因为你的路,或者你们阴阳极乐魔宗的路走错了,因为你们遗忘了那位创派祖师的故事。”
阴阳极乐魔宗的功法,皆源自于阴阳生死道,这种联系是极其紧密的,甚至可以说是密不可分。
相思泪,核心意境乃是女子思念爱人,思念到泪都流尽,最终从心中滴落的那一滴血泪。
夜凄凉,是女子独坐闺房,房中无烛火,孤叹芳华寂,最终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凄凉。
叹未央,是一声接一声的叹息。
即便是红颜白骨掌,虽然讲究的是红颜成白骨,韶华凋零逝,但这般意境却不是空,而是伤情悲叹之韵。
如此林林总总,皆道明了阴阳极乐魔宗的功法特色,那就是至始至终都是走在“极情”这条路上的。
功法的对修者的影响,是极其巨大的,可改变其身心,三观认知等等。
就像是走科学家之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进行着严谨的实验过程,这种情况下,即便再生性散漫之人,也会有所改变的。
那种一个东一榔头西一棒槌,随心所欲对待实验,然后凭借俺寻思之力处理数据的科学家,要么是白日梦形民科,要么精神病院里被人研究的科学家。
修行阴阳极乐魔宗的功法,便是如此,一旦开始修行,而且想要有所成就,那么随着时日渐过,不论是爱亦或是很,都会比常人更浓烈,甚至可以说是更极端,因为这就是功法特色与硬性要求。
既然走上了这条“极情”之路,那么,创始祖师的故事,便是一种道标。
就好像学音乐,都会学到贝多芬的故事一样,这个故事的意义,并不是为了彰显贝多芬有多牛逼,而是为了告诉后世学音乐的人,音乐可以是内心的勇气,可以是对生活的态度,甚至是对命运的抗争。
这个故事,也告诉后世学音乐之人,学音乐有什么用,可以用音乐来做什么。
也许平时这些故事只是一笑了之,左耳进右耳出,不会有什么人放在心上,但真的到了特定的情况,这些故事,可以用来指引人生。
而且创始祖师的那故事,还不仅仅是道标那么简单,甚至是源泉,某种意义而言,那一缕至爱魔性,甚至就是这条极情之道的具现化。
佛说正觉圆满,道说生死超脱,而魔,则是一念所执。
而此魔执之念,是不能忘的,忘了的执念,那不叫执念,那叫杂念。
作为魔宗弟子,连不知自身之道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执何念,然后闭着眼走路,停步不前或者误入歧途也是理所当然的。
经历过破魔八阵的唯我独尊,也体验过太阳球食谱的天人合一,莫天歌在这方面的道行,可谓极深!
一番刀问后,莫天歌已经彻底洞悉了这个白发女子身上的毛病,当年她走在这条极情之路上,已经走出了一定的境界了,本身也是敢爱敢恨,情感比较激烈而那种人,而在心有怒叹不得平的情况下,突兀的跑去参悟灭情道,将一切强行镇压下去,但也是道心有缺,留下了隐患。
莫天歌此刻为其铸魔心,便在这方面入手。
黑渊的狂乱,为其心之基,那一缕至爱魔性,为其心之体,随后莫天歌以自身的天魔之道,编织出心之核,眨眼间,一颗元气所造,黑红交织的心脏,便落于白发女子胸膛之中。
魔心凝聚的那一刻,狂乱而暴走的白发女子,娇躯骤然一震。
倒影在其视线中的一切,皆在狂乱的变幻着,时光仿佛彻底回到了当天。
天下无敌失踪已久,她担心那个女弟子,便闯入其住所之中,入目所见的,是身穿华服的女子,无力的靠在墙边,乌黑发丝尽成霜白,妩媚容颜皱纹密布。
而她身边放满从天下无敌手中获得的礼物,仿佛将那段爱恋一并带入幽冥之中,嘴角的一丝笑意,依旧彰显着生前的芳华绝代。
她立于那弟子的尸骸之前,心中涌起了万千思绪,双手紧握,指甲刺入肉中,鲜血流下!
在曾经发生过的时光中,她最终选择忍下了这些思绪。
但此刻,一个幽幽的声音回荡于心中:
【你为什么要忍耐?】
她漠然而立,良久之后,她做出了与往昔截然不同的选择。
滚烫的鲜血,从手掌间流下,蕴含着强烈的情感,随之,她手掌虚握,如握长剑。
蕴含着浓烈情感的鲜血,化作剑锋,绽放而出的,却是最冰寒刺骨的剑意。
血色的冰魄剑光,斩开了天与地,向着所能触及的一切,降下无情的劫难。
至情与灭情,并不矛盾,以最炽烈的至情,推动最无情的剑,此情,此剑,如妖似魔!
现实中,白发女子骤然绽放着极端恐怖的寒意,周围的一切都渐渐被冰封起来,但这并非结局,周遭万事万物一旦被冰冻,便开始逐渐粉碎!
而起其眸子血色潋滟,但却不复狂乱,平静异常,只是平静的表面之下,也暗藏恐怖的汹涌。
“放手!”
白发女子淡然而道,莫天歌笑了笑,将手从白发女子胸膛处抽了出来,眨眼间,白发女子胸膛伤口处便是血肉弥合,甚至连破损的衣服都直接恢复如新。
“你坏我道心,又予我魔心,意欲何为?”
白发女子的语气,相比起之前的冰冷漠然,已经多了几分感情色彩,只是语气依旧称不上好,而从其身上弥漫开来的恐怖寒意,也显示着其依旧有着一些敌意,而莫天歌不以为然,从其身上流淌开来的黑渊之气,将寒意悉数吞噬,随后笑道:
“予以迷途者教化,这是我的个人兴趣爱好,至于非要说一个目的的话,那便一如前言,我欲要一统天下各大魔宗,眼下先从征服阴阳极乐魔宗做起,把你点化为我的首席天魔妃,对我要做的事有莫大帮助。”
白发女子眸子一闪:“一统天下各大魔宗,即便是在第二纪元,也没人敢有这般想法,这就姑且不说了,你若是想要征服阴阳极乐魔宗,我也不认为你能成,最后,我可没答应当什么首席天魔妃……”
白发女子语气虽然多了一些感情色彩,但依旧很冷,但话语到最后,便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说完了这一番话:
“虽然你的点拨,让我颇为受益,但现在的你想在我面前称魔主,道行还差一些,如果你能更进一步,再来谈这个问题吧。”
道出此言后,白发女子微微垂眸,那颗魔心依旧在其胸膛之中跃动着,每一次跳动,都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魔韵弥漫开来。
莫天歌出手为其铸魔心,并没改变其心智,只是出手以天魔之道为核心,为其平衡了极情之道,与灭情之道间的矛盾。
而白发女子此刻感受到的魔韵,便是莫天歌的天魔之道。
任何话语都可能是虚假的,但唯独这大道之韵不可能假,白发女子感受着一切,便对莫天歌有了许多了解,知晓莫天歌轻描淡写的背后,到底背负着何等沉重的因果,追求着何等不可思议的境界。
如果莫天歌如果真能成为原始天魔,那么,其境界与道果,便如掌托灵山光耀十方界的阿弥陀佛那般,能以一己之道,开辟正觉净土佛国,承载诸佛陀,菩萨,罗汉,天人沙弥比丘。
某种意义而言,阿弥陀佛虽然是佛,但也超越佛的界限,成为了更浩瀚的源头,原始天魔也是如此,是魔,也超脱了魔的范畴,是不可思议的魔中之魔,是伟岸而又深邃的大道源泉。
在副宗主这些虽然已经抵达了三阶,但道行相对薄弱,甚至都还没找到自己要证之道的修者来说,这般境界有着无穷的吸引力,若是随之同往,即便是当一个天魔妃,也可有大成就,有望四阶。
但对白发女子这般有着自己的道要证的修者而言,虽然原始天魔之业果,依旧有着极其强大的吸引力,却能相对冷静去看待,谨慎的做出抉择。
莫天歌只是邪魅狂娟的一笑:“女人,你的抗拒引起了我兴趣,不过,对于泡妞这件事,我是很有耐心的,我很快就会用无可匹敌的力量,让你对我死心塌地的卖命的。”
白发女子嘴角抽了一下,似乎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还是谈谈这件事该怎么解决吧,你赋予我魔心,有点拨之恩,我可以对你所做之事有所退步,但阴阳极乐魔宗也非我一言堂,宗门这些年来开枝散叶,与各方的利益纠缠极为复杂,你欲要彻底征服阴阳极乐魔宗,阻力之大会超乎你的想象。”
莫天歌以自身之道,赋予白发女子的这颗魔心,让她在冰魄灭情道中迈出了重要的一步,功力与道行大增,还弥补了一些根本的缺陷,虽然手段与过程是粗糙了一点,甚至有点恶劣,但也是实打实的传道教化之德,白发女子不得不承情。
当然,承情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这颗魔心源自于莫天歌的赋予,也以他的天魔道为根基,便决定了一些事情。
莫天歌可造魔心,也可灭此魔心,虽然少了这一颗魔心,以白发女子的修为也不会死,但少不得道行倒退,除非她彻底参悟透了莫天歌留在魔心之中的天魔道,或者另行想办法,再度凝练一颗魔心做代替,只是这些事,都并非短时间内可以做到的了。
修炼到白发女子这般地步,智慧也甚是剔透,对此心知肚明,却也没宣之于口,只是态度与立场,皆有些变化。
现在这般情况,就像是莫天歌给了白发女子一笔至关重要的投资资金,用以支撑她的道行与境界提升,建立起这般关系后,双方有了一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重合。
莫天歌闻言便微微一笑,觉得白发女子还是很识趣的,毕竟如无必要,他也不是很想以恶人之言威胁女人。
“阴阳极乐魔宗即便利益纠葛再复杂,对我而言也无所谓,无非是我堵在阴阳极乐魔宗山门外,日以继夜的开坛宣讲天魔极乐之道,如果你不信,我甚至可以当着你的面,发一个不泡尽阴阳极乐魔宗的妞,就誓不成魔的宏愿道誓!”
在前世的地球,素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的说辞,但修行就是为了能人所不能,莫天歌相信只要自己用力去耕,几百万发天魔极乐轰出去,必定能够大力出奇迹,把阴阳极乐魔宗这片田耕到爆炸了,无非是时间问题而已。
白发女子叹了一口气:“阴阳极乐魔宗内派系众多,你以传道之法,如此粗暴的在阴阳极乐魔宗内扶持亲你的势力,彻底搅乱了局势的平衡,如果激起了其他派系的敌意,让她们联手起来,不断请托帮手,顷刻间便是一场劫数,也罢,你若是愿退一步,我可以稍微帮你一把。”
莫天歌闻言,便微微一笑:“泡妞之事,也讲究互相尊重,你既然开口了,这个面子我会给你,只是,你懂我的,如果不能保证我的利益,我翻脸必然比翻书还快,砍人必是心黑手辣,谁的求情都不好使。”
做事是需要讲究节奏的,一味求快求猛,那是小伙子的想法,成熟的男人,都会刚柔并济,雷厉风行与徐徐如林交织,才显得出功夫!
以雷霆手段打开局面后,莫天歌也算在阴阳极乐魔宗立起了旗帜,从局外人变成了为利益有关方,接下来,如何站稳脚跟,如何蚕食,如何和各大派系博弈,才是真正考验手腕的时候。
在这方面,莫天歌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前世身为业余民俗学者的职业经历,也不是假的。
民俗学,一般都是研究古代的民风民俗,但其中也有一个极为特殊的研究方向,那就是研究现代的民风民俗。
而民风民俗这般东西,一般都与社会的演变,时代的走向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一旦深入这一块,就很容易向着政治方向演变而去。
莫天歌前世曾经有一个朋友,便专门研究着粮票时代塑造的民风民俗,而若要研究这一块,又怎么可能脱离那个时代的政治大环境以及各种政策,所以那个朋友,虽然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民俗学者,但在外人看来,却是一个研究近代政治与经济的社会学专家。
莫天歌乃是业余民俗学者,没有特定的研究领域,对古代神话很感兴趣,但也对现代民俗有一些兴趣,但更侧重于外国。
毕竟莫天歌前世所在的时代,炎黄大帝已经有不少人先富起来了,然后也和国际接轨,相关的收藏市场也起来了,这就给了莫天歌一些浑水摸鱼的机会。
世界各地一些不值钱的人文风俗特产,倒腾到国内,总有一些图稀罕之人愿意买,一转手就有几十乃至于上百倍的利润!
莫天歌前世跑去非洲,最后学到了活物煲汤这般奇特的非洲古食谱,便是出国找货时的一桩意外惊喜,虽然差点就成为那个部落的煲汤材料就是了。
但真正走过外国,亲自去研究那些地方的民风民俗之后,莫天歌的目光却不由得从民俗中抽离,看向了那两场撼动世界的大战!
两次世界大战,诸国以政治,经济,军事手段,在世界上纵横捭阖,深刻的塑造了人类的文明!
然后,莫天歌的不自觉看向了两次世界大战中的某位角色。
曾经以日不落为名的大嘤帝国,诠释着什么叫做外交与博弈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