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之躯已非凡物,已经是在细胞层面的能量化,即便是心脏受创,也并非致命伤,甚至很难称得上是一种大伤。
剑光一起,阴凰法相被彻底斩碎,但这个时候,吕天琼察觉到了不对劲。
阴凰刺入其胸膛的手,没有带走什么,反而留下了什么。
而以此同时,诡异的声音,骤然在吕天琼耳边回荡着。
那声音,是骨笛的吹奏之声,刺耳而尖锐,虽然有调子,但却缺乏韵律,并无美感,但却有一种幽冷而寂然,苍凉而渺渺的感觉,宛如死亡的唱诵。
“这般小手段,能奈我何。”
吕天琼不以为意,运转功力便想要扑灭体内的异样,但诡异的是,即便吕天琼用尽手段,也没能消除那诡异的骨笛之声,甚至越演越烈,不仅仅是幻音,甚至隐隐出现了幻觉。
吕天琼看到了篝火,而篝火旁,围绕着一个又一个身穿兽皮衣,面目被黑暗遮蔽的“人”!
这些“人”围绕着篝火,疯狂起舞着。
那起舞的姿态,极尽狂热,也极尽诡异,却富有节奏,似乎在刻意模仿着某种诡异的存在。
这般幻觉并没有持续多久,但吕天琼并没有因此安心,因为娲皇法相又再一次驾驭着天元剑界而来。
殷红的天元剑界,化作一道辉耀于宇宙间的猩红剑光,自天元星创世以来的历史,皆蕴含在剑锋之中,那些曾经在历史中留下印记的存在,皆是这一剑的力量。
“诛!”
人道古王的杀伐意志,于娲皇法相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这一剑斩下,并非为了杀伐,而是为了再造乾坤。
“想要拿我的命去重造蝼蚁的世界吗,可笑!”
吕天琼感受到了娲皇之剑承载的意志,冷笑一声,再一次催谷仙血,爆发出禁忌之力,正面与娲皇之剑碰撞。
而在碰撞的那一刻,骨笛之音骤起,幻觉又一次出现。
依旧是那篝火,依旧是那围绕着篝火狂舞的诡异之“人”,但不同的是,在篝火的倒影之下,那些狂舞之“人”的背后,多了许多因光影交错而生的影子!
那些影子在明灭不定的火光中,显得如此的光怪陆离,时而膨胀,时而扭曲,如妖魔,也似鬼魂。
某种诡异的明悟,骤然出现在吕天琼心头!
那些狂舞之人的舞姿,确是在刻意模仿着什么,而他们模仿的对象,正是他们背后的影子,或者说的更准确一些,是潜藏在影子背后那不可知的种种。
天穹为何日升月落?
大地为何有风霜雨露?
尘世为什么会生老病死?
无数不可知的种种,存在于万事万物中,而生灵那与生俱来的好奇心,渴望着答案,如果没有答案,那就制造出一个答案来。
山林间歇性吹拂而过的风,也许是鬼神的咆哮,一场不经意间而来的暴雨,或许就是大灵的警示,那咳血而死的人,可能便是妖魔邪祟的祸害。
赋予名,假以形,铸其灵,天地间因此出现了无数鬼神大灵,也出现了无数的魑魅魍魉!
而最初的祭祀,也因此而起。
最初的舞,便是祭祀的一种,那是构筑沟通人与鬼神的媒介,而这种媒介与桥梁的构筑,并非只是单纯的随心而为,而是遵循着特定的意义。
那是一种模仿,人类通过抽象的象征性举动,模仿想象中的鬼神与大灵,模仿着天地间一切魑魅魍魉的姿态,以达神我之灵一体化的沟通方式。
穷尽表象,窥见真实后,便会发现,祭祀这种伴随着人类诞生便出现的行为,本质就是一种愚妄玩笑。
世间并无鬼神大灵,也没有魑魅魍魉,一切妖魔鬼怪与神仙佛陀,皆只是人类以自己的认知,创造出了一个影子,然后在无数年来,一直模仿着,供奉着,追逐着这个影子,甚至将之视作真理,却没发现,从一开始,那影子就是随人而变的。
“想要以此荒唐之言扰我心神,却是做梦!”
在这光怪陆离的幻象中,一些本不该知道知识,流淌于吕天琼的脑海中,如某种天启一般,但这般知识对吕天琼而言,却是一种亵渎。
因为这般知识,在根本层面否定了一切先天神圣者。
昊天与上帝并不神圣,厚土与盖亚也不值得畏惧,神仙妖魔皆是妄,因为这一切只是人类创造出来的未知之影。
被幻觉带来的知识侵染着的同时,战斗依旧持续着,剑光的碰撞中,吕天琼催谷的仙血禁忌之力,再一次击退了娲皇之剑,但这无济于事,因为支撑起娲皇剑,或者说天元剑界的,不仅仅是赤莲天师的力量,还有蟠桃母树的树枝。
一根树枝,便足以遮天蔽日,因为那一根树枝乃是空间所凝!
吕天琼以仙血催谷的禁忌之力,虽然强横,但也没到粉碎虚空,可以动摇宇宙基本构成的地步,斩不断支撑起天元剑界的蟠桃树枝,自然斩不断那一柄娲皇之剑。
被击退后,娲皇法相蓄势,酝酿着第三剑!
但吕天琼却有些应接不暇,因为那幻觉愈演愈烈了。
幻觉之中,除了篝火以及狂舞之人外,一个模糊的身影,屹立在阴影最深处,捧着骨笛吹奏着幽冷而寂然的乐曲。
最初的乐,实际上是一种语言,但那语言却并非叙与人听,而是是一门沟通人外之世,叙于天地鬼神的特殊语言,而那个时候,以骨为乐器,是比较常见的选择,因为“骸骨”本就象征着某种特殊的意义。
鬼神大灵,魑魅魍魉皆不为活人所见,为此作为最贴近死亡这个象征意义的“骸骨”材质,便是与天地鬼神最好的交流工具,若是不谈玄学,仅论现实,这也与骨材比较容易获得,锻造成本低廉,便于日常使用有很大的关系。
骨笛吹奏的乐曲,尖锐而扭曲,与那狂热而诡异的祭舞相映成辉,而这一幕映入吕天琼脑海之中,却有一个莫名的声音,在询问一个问题。
鬼神是虚,神仙是妄,所有假以神鬼之名的祭祀,归根究底皆只是追逐自身影子的愚妄之举,那么,在祭祀中献上的牺牲,为此留下的鲜血,到底有何意义呢?
吕天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仅仅因为他不想回答,更在于答案就是如此直白的呈现于其眼前。
随着骨笛之音的奏鸣,狂舞之人的诡异之舞,愈发狂热,巨大的力量从它们身上爆发出来。
假以神鬼之名的祭祀是愚妄的,但却是蕴含着改变现实的力量。
战士出征前祈求胜利的仪式,无法让鬼神带来带来胜利,却能提振出征者的士气,祈求家国安宁的仪式,无法阻止天地降灾,却能安抚人心惶惶。
人类创造了自己的影子,冠以神鬼之名,予以愚妄之祭祀,这般行为终归会有消亡的一日,因为藏在影子中的未知,终有一天会被揭开,但是,那潜藏在愚妄之祭背后的那股力量,却会贯穿古今,延绵万世,成为支撑人道的脊梁骨。
灾难之后,人们予以肃穆的悼念,缅怀着逝者,艰苦的战斗后,鲜血所铸就的丰碑立起,所有为之牺牲的战士,皆成不朽,由此凝聚的精气神蕴含着沛莫能御的力量,甚至能够重订社稷,再造山河!
那股力量,不是假以神鬼之名的迷信崇拜,而是贯穿古今的正统祭祀。
倒影于吕天琼视线中的幻觉愈演愈烈,围绕着篝火之人,肆意狂舞,它们所化的影子越来越诡异,犹如人心之愿,蕴含着无数光怪陆离!
一道道诡异之影汇聚起来,化作了广袤而变幻不定的黑暗!
身穿漆黑羽袍,头戴鸟骨之冠的翩然佳人,在黑暗中一步步漫步而出。
雪白的柔荑握着骨笛,吹奏着那叙与天地鬼神的非人之语,而起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柄染血的玉刀,那是古老的神性权柄。
莲步曼妙,其姿若舞,而那拖曳于地的羽衣裙摆,和广袤而变幻不定的黑暗相融,让她看起来和这片黑暗如同一体,无数魑魅魍魉在黑暗中涌现,拱卫着其威严。
身为人的娲皇,在那征讨九州的过程中,一次又一次的血祭祝祈,对外威吓着敌人,对内安抚着部落,以祭祀流程规定各方章程,虽在后世看来,那是宗教信仰范畴的内容,但在古老的时光之初,那是尘世秩序塑造的起源。
娲皇在世之时,阴凰也已诞生,而当娲皇逝去时,阴凰在祭祀中获得了不朽的意义。
她是掌握鲜血与献祭权柄的炎黄最古邪灵,也是掌握战争,姻缘,生育,建筑施工安全等等权柄的纯阴地母!
随着时代的更替与变化,阴凰的名字与故事渐渐黯淡,甚至其地祇的位格,也被更具自然性的后土所取代,但她依旧存在着。
就如同冥顽不灵之人,会被视作梼杌的延伸,蠢货以及混蛋会被视作混沌的显现一样,当人们祈求征战胜利,祈求家国安康的那份心情,以及围绕着这般心情而采取的行动,也依旧是映射着那份古老的神性。
而现在,踏过漫漫的岁月,借由莫天歌这个穿越者的知识,经由赤莲天师这个娲之概念的承载者实践,阴凰真正降临于此刻!
阴凰吹奏着骨笛,手持玉刀,翩然起舞,无数之人随着其乐声指挥,巫舞不绝。
乐与舞交织,黑暗与火光交织,构筑了一场古老而苍凉的盛大祭祀。
这一切皆是幻觉,吕天琼很想这样告诉自己,但是,伴随着祭祀而来的,是不断增加的恐怖危机感。
有什么正在酝酿,有什么正在接近!
随着祭祀进行,黑暗中涌动的无数魑魅魍魉骤然一跃而出,它们前仆后继投入到篝火之中,而后,仅存在于吕天琼幻觉中的那一道篝火,骤然爆发出璀璨焰光。
蓦然间,吕天琼看清了其中一个魑魅魍魉的面孔,那是他的熟人,是在仙血争夺战中死于其手的一位巅峰剑修。
也许是阴凰吹奏的骨笛中,蕴含着某种不曾掩饰的宣告,所以吕天琼见到这一幕,便是有所明悟。
这些魑魅魍魉,皆是天元星之人执怨所化,他们对剑道有着无限的渴求,但最终他们的剑道之路,却被吕天琼斩断,他们虽然最后选择赴死,只求死在剑仙之手,以求死得其所,但那只是没办法之下的将就,这并不代表他们就真的看开了,心中一点遗憾与其他想法都没有。
他们始终渴望着在剑道之路上更进一步,也渴望着与吕天琼再度交锋,只要还有一丁点的希望,他们的反应是一致的。
而阴凰便是这无量执怨凝聚而成的应身法相,应此而降,只为了偿还那份未消执愿!
祭祀之仪不断进行着,无数的怨执投入篝火中,化作冲霄的焰光。
阴凰手中那柄染血的玉刀,被焰光侵染,化作暗红色的剑光。
阴凰举剑,斩之!
吕天琼随之觉得心脏出现撕裂性的剧痛,这不仅仅是出现在身体的痛苦,而是在魂魄上出现的伤势,象征着体内能量中转与迸发的中枢核心模块,出现了裂痕。
心脏受创,对仙神而言不算什么,能量足够转瞬就能愈合,就好像app修复一样那么简单,但此刻这般伤势,却是操作系统出了问题,直接伤及了根本!
吕天琼并不认为是幻觉中的阴凰出剑斩伤了自己,因为他察觉到,斩伤自己的力量源自于现实。
吕天琼骤然放眼看去,却见远处的天元星也是骤起异变。
赤莲天师立于大地之上,美眸清冷的眺望着天穹,而在其脚边,无边黑暗蔓延开来!
这黑暗乃是黑渊之气的高浓度凝聚,一点点侵染着大地,甚至渗入地脉中,化作贯穿天元星大地的脉络。
不论是曾经的黑渊妖君,亦或是后来的黑渊阴面之娲,赤莲天师都对黑渊之气有着非同寻常的驾驭能力,而此刻,赤莲天师便是凭借这份驾驭能力,缔造着非凡的伟业。
娲皇开天,创天元剑界,阴凰辟地,创黑渊龙脉!
这黑渊龙脉,乃是星球级的经脉系统,源自于宇宙的灵气潮汐,便经过这般经脉系统,得以注入天元星之中,缓缓滋润着这颗废星,让其焕发生机!
黑渊龙脉的作用也不仅仅如此,朱雀之卵中承载着的万灵众生魂魄,已经开始归放,但却没有回到大地之上,而是直接被赤莲天师注入了这套刚刚搭建的黑渊龙脉之中!
万象众生在星球的经脉中运转,他们的灵性与意志,成为星球的力量,由此而来的,便是阴凰法相斩出的那一剑。
“诛!”
当吕天琼窥见天元星之变时,娲皇法相第三剑已经斩出,携天元剑界而击之,蕴含着的是天元星创世以来的所有历史,剑威浩瀚而磅礴。
而与此同时,吕天琼幻觉中的那一尊阴凰,又再一次举起了剑,朱唇轻轻启,吐出一字:
“戮!”
如果说诛之一字,乃是顺天应人的王道征伐,虽是杀伐,却也正善,那么戮之一字,便充满着恶意,因为那是欲望的凝聚。
无数剑修的灵性与意志,执念与愿望,皆为一剑,此剑本质至杂,内蕴万千光怪陆离,一剑而出,却有千刀万剐,灭魂断魄之杀势。
一诛一戮,皆是辉耀星河的绝世剑法,吕天琼察觉到了死亡之危机,脑海中无数念头一闪而过,最终却化作了磅礴的战意。
“我辈剑修,何惧战斗,要拿我的命,且看你的剑够不够锐利了!”
人剑合一,便向着天元星合身冲去!
宇宙灵气潮汐都被这一击牵动,身为凡尘剑修时的绝招陨星坠击,在飞升之后也未曾停止过打磨,而此刻用来,当真有星辰坠落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