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大的天地,似乎被卷入了狂乱的漩涡之中。
大地龟裂,破碎,砂石泥尘逆流而起,而后浩浩荡荡的随风翻涌,在周遭化作了狂乱的龙卷风,天穹之上光云袅绕,雷霆生灭。
从灰色光焰中爆发出来的威势,已是超越尘世之上的至强。
身缠灰色光焰,单膝跪地的魔猿,缓缓站起身!
江流神情一凛,他按在魔猿头顶的那一只手掌颤抖着,仿佛摁着的不是魔猿,而是一座正在爆发的活火山,根本无法抵挡,当魔猿站起来的时候,江流的掌便被那股力量弹开了。
这并不只是动作上的改变,也象征着江流施加在魔猿身上的那份因果,被彻底解开了。
那一双暗金色的瞳眸,光焰粲然,不复之前那般暴戾,温和内敛,但在那份温和的背后,却有着上及云霄,下抵九幽,无物可挡的雄浑气魄。
仅仅是这一眼的对视,江流就知道,眼下这一头“魔猿”,已经不再是数秒之前那被他掌压跪地,大喊你作弊我不服的魔猿了。
外貌依旧是那个外貌,但骨子里,却已经彻底变了。
“纳一世因果为掌,施一掌而镇因果,你的掌法,的确在某方面有着有别于如来神掌的亮点,也着实不可小看,我这齐天大圣之身被你镇压,我是没什么意见的,但是,你不应该在我面前提什么飞升……”
此刻的魔猿,气度雄浑,眼神睥睨,但语气却相当温和,嗓音甚至非常富有磁性魅力,让人一听便有心折之韵。
“蓝星当前已经诞生以及即将诞生的时间线数量,可谓无可估量,每一个瞬间都在暴增,虽然绝大部分的时间线,都只是一闪而逝的泡沫,很快就会自然消亡,有资格称之为世界线的寥寥无几,但即便是这寥寥无几的比例,换算成实际数字,也是天文数字……”
魔猿悠然的解释着,但江流此刻莫名有一种错觉,觉得这魔猿解释的对象,并不只是自己,似乎还有其他什么人。
“如果一切都只是局限于蓝星这个环境中,虽然比较麻烦,但也不是不能容忍,起码维持现状还是不难的,但是,捣鼓出什么飞升的想法,让蓝星其他世界线的生灵出现在主宇宙中,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江流虽然心头凛然,但不显于外,不疾不徐的问道:“什么后果?”
魔猿笑道:“仙盟治世的那个主时空蓝星,人口不过八十亿,结果突然出现了一万万亿的平行世界线飞升者,后续还有指数膨胀级的飞升客源源不断赶来,你猜蓝星会不会炸?”
听见朴实无华,但又离了大谱的后果,江流微微一愣,差点以为魔猿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他自己惦记的只是燃钢世界线,但“魔猿”所指的,而是蓝星整体的无量时间线。
江流并没有试图去否认这般说辞,因为他也隐隐有这方面的感知,尤其是尸解为天魔之后,这般感知就变得更加强烈了。
隐约间,江流觉得世界,不,是整个蓝星,就仿佛是一层又一层的画布堆砌而成卷轴,每一层画布,都是一个发展不同,光怪陆离的蓝星,而这些画布之间的间隔,出乎预料的浅薄。
一如此刻,他也只是走几步路,就从燃铁锻钢世界线,走到了邪灵诡墓世界线中。
从这一点来说,江流也承认,如果这无尽蓝星时间线悉数交汇在一起,的确可能引起一些极为恐怖的后果,但是,他也没打算这么做:
“我所求的,仅仅是一条世界线而已。”
魔猿的眸子,落在江流身上,似有些欣赏,但又似有些厌恶,似笑非笑的说道:
“对于魔天居然能有后继者,我觉得这绝对算是宇宙这些年来最糟糕的事件了,魔天所走的那条路,从不知道什么是节制,只有吞噬一切的欲望,虽然魔天用很多理由修饰自己的道路,但这些都无法掩盖他正在一步步吞噬万象的事实,继承了魔天道统的你,真的会止步于只求一条世界线吗,说实话,我是不信的……”
江流顿时沉默了,他知道这个“魔猿”所说的魔天,就是自家师尊原始天魔,他有心反驳,但却说不出来。
因为,曾觐见过原始天魔的江流,也不觉得自家这个师尊,能够称得上严格意义上的“好人”。
“更何况,你对蓝星这个地方的特殊性认知不够深,也许在你看来,你改变的只是一条时间线的发展,实际上,你的行为将在蓝星的时间线中缔造了一个崭新可能性,然后这个可能性将在蓝星这个特殊的环境中不断分裂衍生,犹如瘟疫一般蔓延开来……”
魔猿似施展了某种特殊的法门,祂的话语中蕴含着玄妙的力量,聆听其言,江流的思绪也为之摇曳,心神仿佛被某种力量拖曳中,穿越了时光,隐隐照见了未来的一些发展。
在这一瞬间,江流“看见”了,无量蓝星时间线汇聚的海洋中,出现了涟漪。
在一个没有超凡之力,文明落后,约莫只有商朝水准的蓝星世界线中,一位避世离尘而居的隐修士,正在观天地万象,骤然冥冥有所感,随后他将自身的感悟编纂成经,而那部经典,讲的乃是解脱形骸,精神超越尘世,前往不可知之世的奥秘,而那部经,渐渐为那个世界留下了以“蜕骸超脱”为核心的修行体系。
在某个以练气为修行体系的蓝星时间线,诸多练气士施展神通,为了权利与资源不断争斗着,却有一位练气士,不喜争斗,只是自顾自研究着练气的奥秘,而后提出了内外元炁流转,托体同山阿的理论,为练气士一脉开创出了一个名为“破碎虚空”的境界,号称一旦修成,即可褪去凡躯,飞升上界。
又在某个以科技为主的时间线中,一个科学家提出了维度升华的概念,孜孜不倦探索着进入更高维世界的可能性。
一个又一个的世界线,出现了名为“飞升”的概念,虽然这些飞升概念名目不一,依托的体系不一,甚至飞升的目的地都不同,但却有着同样的内核,都指向了积蓄力量,离遁尘世,前往更高远之上界,以求更进一步的路数。
而在一个又一个的世界线中,那一位位开辟飞升概念的人,皆有着同样的名讳,皆唤作江流。
江流在燃钢世界线中缔造的可能性,在蓝星的时间线中不断裂变着,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成千上万于之相关的时间线诞生,名为“飞升”的可能性,从蓝星无量时间线海中的一抹涟漪,渐渐变成一朵浪头,甚至余劲未绝,还有向着更巨大的趋势演变而去的可能。
入目所感之种种,并非幻觉,因为当江流借助这般俯瞰无量时间线海的超然视野,窥探到这种种变化时,他也感受到了一种被“簇拥”的感觉,那些围绕着“飞升”这个概念诞生的时间线,与他有着非同一般的联系。
每一条时间线的诞生与舒展,每一个承载着江流之名的飞升体系开辟者的诞生,都化作某种玄妙的势能,强化着江流的存在与本质,簇拥着他往更高的位格迈进。
隐约间,江流仿佛感到有另一个自己诞生了!
那是无数时间线中所有“江流”的所思所想,所言所行,以及所缔造因果汇聚而成的印记,承载着所有与飞升有关的概念,甚至可以毫不客气的说,祂就是“飞升”这个概念的具现化之身,是许多时间线的根源与起始。
另一个江流在诞生的那一瞬间,便以一种玄妙难言的姿态,俯瞰着无量的时间线海,如擎天巨人,足踏瀚海,身上绽放着清澈的光辉,而在光辉中,一条条时间线又随之而生!
汇聚诸多时间线中的“飞升”概念而诞生,又因自身的存在,缔造着更多的蕴含“飞升”概念的时间线。
某种玄妙的信息,弥漫于江流的心头,如同福至心灵一般,让其明悟自己此刻的变化。
不知不觉间,他竟走上了诸世诸我归一的道路,也于此刻凝练了属于他自身的道果,凭借这般道果,许多神通不修自成。
江流的意志,缓缓融于那一个立足于更高的维度,俯瞰着无量时间线海的自己身上,透过那般超然的视野,环顾左右。
在无量的时间线海中,并不只有他这么一位道果者,一位位身影伟岸无匹,光辉照耀大千的存在,屹立于无量时间线海之上。
江流甚至看见了如来佛祖!
凌驾时空之上的伟岸身影高远不可测,每一句诵经,皆有恒河星沙一般时间线随之而生,每一个呼吸,那些时间线的森罗万象,皆随其意志而变,其盘坐的莲台,每一片莲叶,皆是一条强盛的世界线,内蕴无量众生。
当江流窥见如来佛祖时,如来佛祖也看见了江流。
如来佛祖先是一笑,似要恭喜江流功德圆满,拔超于苦海之上,但很快脸色就变了,一副见到鬼的样子,最后转为怜悯。
江流不解其意,环顾左右,发现那一尊尊伟岸的道果者,见到他的表情皆是如此,先是面露赞许与欣然的笑意,随后面色巨变。
江流甚是困惑,但很快就知晓了原因,因为他回头一看,却将那无量的时间线海洋中,丝丝缕缕的灰雾弥漫而起,渐渐汇聚为一尊遮天蔽日的恐怖存在,就这样静静的站在他的背后,仿佛和背后灵一样!
直视这尊灰雾存在的一瞬间,江流感觉自己仿佛跌入了不见底的黑洞中,自身刚刚铸就的道果,以及道果衍生的所有时间线,都在被急速磨灭。
江流不由得退出了那俯瞰时间线海洋的超然视野,回归现实之中!
“体验了道果者的视野后,你应该明白我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如果还不明白也无所谓,你只需记得,飞升这种事,我这个做天的,还是要管一管的,尤其是你这般魔道中人,欲要飞升,一个九九重劫还是要给的。”
魔猿淡淡而言,伸出了手!
五指握拳,拳中雷光袅绕,而后不疾不徐的一拳打出。
魔猿姿态悠然,不见战意,出招也甚是随意,但江流所见的却并非如此。
如天意裁决万象的霸道拳意,在苍茫的时光长河中遨游着,轰向过去,现在,未来,覆盖了江流所能感知到的所有时间线,降劫罚于万象间,要将江流的一切,都悉数抹去。
这一拳,彰显着什么叫做获罪于天,无所祈也。
江流见此拳,倒是来不及惊骇,身体比心思更快,再度纳一世因果为掌,正面相迎。
“你的掌法有一些亮点,但不代表你的掌法造诣,真的超越了如来,用来对付我,缺了点意思。”
一世因果,挡不住天罚,因为这天罚诞生那一刻起,就为了抹去万象因果而存。
拳掌碰撞,但江流却没有任何实感,只觉得什么都没碰触到,但随后视野中的一切都渐渐模糊了起来,色彩斑斓的世界凋零,化作了黑白色,又从黑白色,化作了更混沌的灰色。
江流骤然明悟,不是他视野中的一切变了,而是他变了。
他的存在,正在被天罚抹去!
而且这般抹去,并非针对他一个人,而是以竖追九世,横追九族的蛮横凶狂,追溯着一切与江流有关的因果,而后悉数抹去。
江流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这九九重劫级的天罚之拳,拳劲已经蔓延到了燃钢之世中,然后无所不及的抹去万象。
燃钢之世中的生灵,还沉醉于和平的降临,却见浩浩荡荡的灰雾从天而降!
若是有人,能够从更高的层次看待世界,便能看见,那滔天的灰雾构筑了世界一样庞大的拳头,然后向着世界轰去!
昔日,如来以从天而降的掌法,将猴子压在五指山下,今朝,猴子使出了从天而降的拳法,对着金蝉子重拳出击,当真是一个风水轮流转。
燃钢世界线正在烟消云散!
但江流却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在燃钢世界线还有自己师尊的存在。
背负苦海万象的原始天魔,终将在末日中睁开双眼。
那是莫天歌与尘世定下的永恒契约!
江流的预感没有出错,这一瞬间,荡而磅礴意志,从虚无而来,借江流之体而显化。
“作为你的师尊,我便借此机会,教你两手,看好了,刀要问,剑要诚,拳要坚,而掌……要雄!”
江流的身体骤然动了起来,那挡不住天罚的掌,骤然推出。
滔天魔气无边无际的爆发开来,化作擎天之掌,将森罗万象握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