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着神色坚定坦然的江流，妖天微微一笑，似有些莞尔无奈，又似有些赞赏：
“你和你那个师傅也罢了，毕竟因果牵连，找上我也不是说不过去，但自你之后的天魔宗弟子，也把我当做毕业考核目标，前仆后继往我体内钻，想要在我这里拿毕业证书，就让我有些不堪其扰了。”
江流敏锐的注意到，妖天的眼神有些微妙，并未完全落在自己身上，而是越过自己，眺望着遥远的未来。
江流对时空之道并无多少研究，倒是不知道妖天观察到了什么，但他转念一想，也能明白。
天魔之道不求超脱，进阶尸解天魔之后，皆是寄托于世界循环之中，固守一世的存在，不像是仙神那样一旦飞升之后就满宇宙乱跑。
只要灰雾还在各个世界弥漫，那么一代又一代的天魔，都必然会站在天的对立面！
“道之所向，仅此而已！”
江流用此简单的一句话，为此盖棺定论。
妖天眸子闪烁，却是没有说话，只要祂想，过去与未来的界限从来都不是那么的清晰，当江流存在于祂视野之中时，即便没有刻意去观察，祂还是能洞察到未来的许多可能性。
但祂观察到的信息，却让祂有些哭笑不得！
在江流身上，莫天歌已经完善了天魔之道的具体修行过程与境界，真正缔造了一脉有别于仙道的修行体系，而这份收获将在未来开花结果，在未来，遍布诸天万界，君临在一切旁门左道，魑魅魍魉之上，被誉为众魔之首的天魔宗，将因此而生。
世间多一道修行体系，这不算什么大事，真正让妖天有些哭笑不得的是，这些天魔宗的弟子，为了取到毕业证书，为了获得真正的天魔头衔，皆将祂视作了目标，前仆后继而来！
这样的未来中，结局是明显的，只有极少数的天魔宗弟子，能真正取得天魔的毕业头衔，而绝大部分的天魔宗弟子，皆是败亡！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那些天魔宗弟子在败亡时，他们的理念与信念，意志与精神，皆渗透到了妖天体内，成为了祂的一部分。
而这种过程，是一种献祭与供奉，也是魔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始终不绝。
妖天的目光，在时光长河中穿梭着，隐约窥探到了这一段未来的最终结局。
接受了天魔宗无量世代的牺牲与供奉，白衣翩然，神态温和，气度雍容的妖天，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身披玄黑色袍服，眼神冷冽，气度霸道的存在，其名为大黑天。
在那时，老君的宏伟规划已成，以蓝星为核心建造的东胜神州巍峨而立，宇宙各大星际文明皆化作大洲加入其中，最终形成了宇宙大一统体制，其名曰洪荒宇宙，然后又于其中，建立了名为天庭的管理中枢机构。
而大黑天，便以无可匹敌的力量与权威，成为了洪荒宇宙第一任天庭主宰，以强硬霸道的铁腕，统御着宇宙万象，世人敬畏的称其为大黑天玄穹上清帝尊，其存在本身就是主宰宇宙万象运转的大道化身，一言令下，宇宙无量生灵与自然现象，皆要俯首称臣。
未来是一个复杂的混沌叠加态，有无数变数左右着其中的变化，而无数天魔宗弟子前仆后继的牺牲，妖天化黑天的未来，也只是一个尚未发生的可能性，甚至可以说，这个可能性出现的概率，其实不能说有多高。
但对妖天而言，有这样的可能性，便已是一件不容忽视的事态，因为在这之前，这样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此言果真有理，没想到，我也有堕魔的可能性！”
妖天观察着这一段未来可能性，心中暗忖了一句，祂并不恼怒，反倒觉得很有趣，因为那是祂从未想到过的未来，或者说，祂从未想到过，自己居然能够如同凡人那般，拥有“未来”！
对受宇宙冥冥意志指引而诞生，降世之初就是五阶合道之境的妖天而言，祂的存在与宇宙所有的生灵都截然不同，任凭时光如何冲刷，时空如何分裂与重组，祂的存在都是稳固且唯一的。
即便是在世界线无限分裂的蓝星bug环境中，不论在哪个世界线中，妖天都永远是无尽灰雾的簇拥之下的大道熵妖，宛如宇宙的绝对真理。
从好的方面来说，这是一种权能与境界，祂的位格是如此的稳定，天然凌驾在时空与命运之上，任由时空如何变化，皆是不朽不易，不变不灭，但从坏处去说，那就是妖天并不具备未来可能性，所有人都可以展望未来，唯独祂不行。
但此刻，妖天看见自己那不朽不易，不变不灭的命运，出现了一丝歧途，有了一丝转机。
这转机有好的一面，代表着祂能拥有了超脱固有藩篱的可能性，但也有坏的一面，舍弃了注定的不灭，投入到混沌的漩涡中，陨落的可能性随之而生。
是好还是坏，即便是妖天，一时半会也说不清。
观察着未来的种种，妖天却突然想起了第一纪元时的事情。
那个时候，莫天歌还不是魔天，他挥天魔刀，斩出葬纪元之刀，埋葬了第一纪元，那个时候，莫天歌便对妖天说过一句话：
“妖天，万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
回想起这一句话，妖天忍不住笑了笑，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一段未来可能性，便是莫天歌当初那一句话的实践。
灰雾不断覆灭尘世，抹杀万象，一代又一代的天魔宗弟子因此前仆后继，他们化作了一种“业力”，一点一滴的缠绕于妖天的身上，最终，妖天劫数加身，继而“走火入魔”，堕为黑天。
“多行杀孽则业力加身，业力聚集则必有魔劫加身，倒是很有趣的规则，听起来就很有仙侠世界的风格，如此一来，莫天歌那厮开辟的魔道体系，倒是真正成为了世界循环不可或缺的一环，也算是奠定了魔道的气运！”
心中泛过种种思绪，但落于现实世界，不过短短数息而已，妖天收回了观察未来的目光，落在了江流身上。
黑天降世的这个可能性，源自于莫天歌，但真正的开辟者与推动者，却是江流！
白衣翩然的老天爷，笑意温和如昔，微微垂眸，似在俯视：
“道不再口舌之中，你欲要成为天之心魔，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是凭什么底气说出这话，只不过，我给你师傅几分面子，不会亲自出手，你且好自为之了！”
言罢，大袖轻扬，灰雾翻涌，刹那间便是万象倾覆。
江流身处在灰雾之中，感受到了无法形容的浩大深邃。
树木会凋零，山岳会崩坍，日月也有坍缩与劫灭之时，宇宙万事万物，都终将在绚烂过后渐归寂灭。
绚烂不过烟花泡影，唯有寂灭方是永恒。
江流终于明白，之前从灰雾中隐隐感受到的大恐怖到底是什么了。
这灰雾所代表的，是宇宙万事万物过去已经发生，现在正在发生，以及未来即将发生的寂灭归虚，那是最终极的毁灭。
妖天并没有亲自出手，祂只是让江流直面了熵，直面那万事万物的终极结局。
这不是攻击，却比任何攻击都更恐怖，因为这是已经注定的命运。
宇宙从存在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毁灭，这是绝对的真理，一切灿烂的，辉煌的，不朽的，皆注定是过眼云烟。
任何理念，都不能，也无法回避这一点。
直面这一切，江流只是盘腿跌坐，双手合十，微微闭目，口诵佛号。
“阿弥陀佛……”
一缕明光，在其合十的双掌中绽放，那是他心中一缕不灭的光。
以一己之念，抗衡宇宙的毁灭，这是一场不平衡，但却势在必行的抗争。
而江流也知晓，胜负的关键，不在于这里，而在于外面。
那头魔猿，才是真正的胜负手！
在现实中，魔猿抓着套在头顶的金箍，不断呲牙咧嘴，试图将其捏碎，但金箍却绽放着淡淡的明光，若有若无的佛号回荡着，一如江流的意志，端是坚不可摧！
而伴随着明光绽放，那金箍也凝聚着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冲击着魔猿的魂魄，让他疼的难以忍受！
“秃驴，你以为这就能让俺老孙臣服吗，你做梦！”
身为乱世之孽象征的魔猿，直至此刻依旧桀骜不羁，不愿屈服，他虚空一握，被江流捏碎的如意金箍棒再度凝聚，而后奋起一棍，落在自己头上，却是不惜做玉石俱焚。
魔猿没有留手，这一棍子敲下去，仿佛脑袋里开了水路道场一般，当真是锣鼓喧嚣，鞭炮齐鸣，热闹的不得了，鼻血更是当场就喷了出来，但那金箍依旧坚固。
金箍乃是江流道果所化，是江流与古往今来所有渴望跃迁之人缔结的契约，内蕴着滔天的因果，即便是乱世劫难，也不能击碎这份契约形成的力量与束缚。
“俺老孙不是真正的齐天大圣，也永远不会是，你这秃驴休想凭借那么一个烂金箍驯服我！”
魔猿依旧桀骜，不管不顾奋起千钧棒，对着自己脑袋疯狂开瓢！
几棍子下去，血流满面，只有那桀骜的笑容依旧鲜明。
乱世之孽，最是性烈。
但那桀骜的笑容并没有持续下去，而是骤然凝固了，随之渐渐转为温和慈悲的笑意，而江流的声音，从魔猿口中发出：
“猢狲，不要说的那么肯定，佛法普度众生的力量，是你想不到的……”
魔猿脸色骤然一僵，怒喝道：“该死的秃驴，居然玩这种邪恶的手段，这根本不是佛法，从我的脑子中滚出去，你永远都无法驯服我……”
“阿弥陀佛，得不得你的心，得到你的身体也一样，别忘记了，最初的你，本就是我！”
金箍骤然绽放冷冽而疯嚣的暗金之光，但在光辉之中，诡异难言的呢喃低语回荡着，魔猿仿佛看见了群星之中，一尊庞大若天体的伟岸存在，正在舒展着无数的触手，一点点的侵蚀着其思维，而这一切让魔猿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难以控制。
毛茸茸的手臂，化作健壮的臂膀，魔猿那毛茸茸的脸，也渐渐异化为英俊的面容，而身上的金色的猴毛，化作金红色的袈裟。
“该死的贼秃，该死的魔僧，你休想得逞……”
魔猿愤怒咆哮着，竭尽全力的抵抗着那从金箍传来的意志，与之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不时抡起金箍棒，狠狠砸在自己身上，通过攻击来摧毁那侵魂夺躯的力量。
不一会，魔猿便伤痕累累，而付出这般代价后，也获得了相应的结果，源自于金箍的侵魂夺躯之力被击退了。
“猢狲，即便我江流一边须要直面天的威压，另一边还需镇压你这乱世猢狲，但那于众生心中绽放的光不会凋零，只要此光不灭，我便会一次又一次的卷土重来……”
江流低语着，也一如其所言，即便侵魂夺躯之力被击退了，但还是有诡异的低语，始终袅绕于魔猿耳边，一点点侵染其思维！
“猢狲，我是行走于南天佛国的魔王，也是立于深渊大雷音寺中的金蝉，还是燃钢之世的末日骑士，不论你如何抗拒，你终将成为我……”
在江流的低语中，魔猿捂着头，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咆哮，连金箍棒都握不住，跌跌撞撞的走着，随之宛如疯癫一般，肆意的狂奔着，身影瞬间便已远去。
待到许久之后，发现金属五指山的动静已经彻底消失了，邪灵诡墓世界线的强者纷纷赶来查看，发现这五指山黑暗禁区已经崩塌，而镇压于此的魔猿也已经彻底消失了，他们露出不解之色，但再三商议后，为了安抚民心，他们还是对外发布了消息，称预言中的那位秃头披风侠，已经彻底轰杀了魔猿。
这个消息传出去后，整个世界都沸腾了！
曾经科技昌明的世界，却在灰雾的吞噬下，一点点的堕入末日之中，逼得此世生灵宁愿与死亡共舞，搭建邪墓，构筑死亡长城，以此来对抗末日。
这般岁月，积累了太多的痛苦与悲伤，眼下魔猿的消失，象征着末日大劫的正式终结，人们感谢着预言中那位秃头披风侠，肆意狂欢的庆祝着。
但没有人发现，一个身影，狼狈的穿梭于城镇之中！
身披破烂的袈裟，神情痛苦而狰狞，宛如分裂一般，左眼闪烁着的是桀骜的狂暴之色，而右眼则露出邪异的慈悲之色！
“猢狲，你能感受到吗，这个世界的生灵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对未来的崇敬，正在化作光，闪耀于天地间，而这光，将会推动这个世界，迈向攀上的道路。”
犹如自言自语一般，慈悲的低语，从那个狼狈的身影口中道出。
但慈悲的低语刚出口，他便换上了暴虐的口吻，进行反驳：
“魔僧，你的想法不会成为现实，美好与平静只是短暂的，末日退去后，那些因为末日而占据了社会主流的邪墓之灵，与这个世界的生灵，将迎来彻底决裂，他们将亲手缔造末日……”
为了抵抗灰雾的吞噬，人类不惜牺牲，以邪墓之灵为主铸就死亡长城，但末日退去后，生命与死亡的永恒冲突，便再也无法掩盖。
“你说的的确没错，这个世界的生命与死亡，必将迎来一场阴阳之战，但我的观念与你不同，这一战不会是通往末日的路径，而是向上攀上的阶梯…”
因为双方始终在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魔猿的身影跌跌撞撞的，宛如醉酒一般，狼狈万分！
也有路人见此情景，好心想要过来帮忙，但刚刚靠近，魔猿便吼道：
“给我滚，不要靠近我……”
但魔猿这般怒吼已经晚了，当那个路人与魔猿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那闪烁着慈悲之色的眸子，便绽放着淡淡的佛光，莫名的低语，回荡于那个路人的心中。
【朋友，贫僧自深渊大雷音寺而来，欲前往东胜神州传经，你有时间听贫僧和你讲一讲大乘魔教的教义吗？】
这般异变只是持续了短短一瞬间，而后那个路人，便面露茫然与扭曲之色！
魔猿捂着自己的右眼，低吼道：“魔僧，对普通人施展洗脑邪术，这算什么本事。”
江流的声音又从其口中传出：“这不是洗脑，这是佛法普度，我只是于他们心中种下一个种子，将光传给他们，让他们也能成为光，当这个世界所有的生灵心中皆有光，即便那一场阴阳大战真的发生，也不会让这个世界堕向破灭，因为我是这样想的，而现实也必将如我所愿……”
一如在燃钢世界线发生的那一幕，江流的名字与存在，正在邪墓诡灵世界线中蔓延着。
江流将他的理念，化作不灭灵光，寄存于每一个生灵的心中，在冥冥之中，予以尘世众生前进的推动力。
“魔僧，俺老孙不会让你的邪恶计划得逞的！”
魔猿心性桀骜，自诞生以来也从没理会过正邪之分，只是我行我素，但此时此刻，见到江流魔染众生，他也忍不住爆发出了一丝正义感，当然，最主要是随着江流魔染众生，从金箍中爆发的侵魂夺躯之力就越是巨大，所以不得不出手阻挠！
心有定计后，魔猿看向那个路人，对其低声吼道：
“看着我的眼……”
一丝乱世劫气，透过眼神的对视，落于那个路人的心中，化作一头心猿，桀骜的咆哮着，与那化作灵光的江流对峙着。
一如江流所言，魔猿与江流本就是一体的，魔猿自然也能用的出江流的一些本事。
在魔猿心中，直面天威的江流，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低语道：
“苍天俯瞰万象，犹如注定的命运，众生为人，我乃一念灵光，你乃桀骜心猿，且让我们红尘之中走一遭，看看九九八十一难后，是你我被命运打败，万劫不复，还是你我超脱命运，得成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