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不是什么粗茶淡饭,而是东宫小灶做出来,又端到文华殿的精美菜肴,有胡椒醋鲜虾,蒸鲜鱼,羊肉水晶饺儿,清炒豆芽,配上香米饭,豆汤,最后是泡茶。
虽说只有四个菜,三荤一素,外加主食和汤,对于韩宜可这样清汤寡水的清官来说,别说吃,就连见都没见过。
面对如此美味佳肴,韩宜可吃的很少,对于荤菜只是浅尝而已,那盘素菜豆芽却吃了许多,碗中的米饭也吃了干净,最后一碗豆汤将碗中留下的几粒米冲在一起,吃了干净。
能让皇帝单独赐宴,一同共食的臣子,韩宜可是新朝第一人。
放下碗筷,韩宜可起身行礼道:“陛下,臣吃饱了!”
“韩卿,你怎么才吃这一点,而且这荤菜几乎都没动,朕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朱雄英挥挥手,吩咐道:“来人,再给朕的韩爱卿添饭!”
“陛下!”
韩宜可推辞道:“臣和陛下同食已是僭越,臣心中明白,这是陛下对臣的恩宠,臣若不受,有违皇恩,更折了陛下的面子,臣已年尽六旬,平日吃不下多少饭,陛下莫要再劝,臣真的吃饱了!”
朱雄英看着几乎没怎么动的精美荤菜,立马问道:“这荤菜是不对韩卿胃口吗,朕让厨子再去做一些!”
“非也!”
韩宜可立马拱手道:“臣平日粗茶淡饭早已习惯,实在吃不了这大荤之物,请陛下恕罪!”
见他一再坚持,朱雄英也就不再相劝,那就作罢,站起身来,接着说道:“韩卿作为朕的肱骨之臣日子过得如此艰苦,朕心中实在难受!”
说罢,他握着韩宜可的手臂,郑重说道:“此去山东,韩卿要多保重身体,大明不能没有你,大明百姓需要你,朕也需要你,朕的儿子将来也要交给你,朕寄大希望与你!”
韩宜可正色道:“陛下放心,臣一定竭尽全力辅佐陛下,推行新政,为万民谋福!”
君臣之间寒暄几句,韩宜可告退,朱雄英当即说道:“朕送送你!”
“陛下留步!”
韩宜可再次行礼,随后自己退了出去,朱雄英望着他年迈的身影,心中感慨良多,自新政推行后,朝中官员避之不及,只有韩宜可甘当这个逆行者,不为名,不为利,只为心中那颗为民报国之心。
正直,忠贞,在其位,谋其事,心中装的是天下苍生,黎民百姓,这才是真正的文人风骨。
韩宜可去了山东推行新政,朱雄英好似了却一件天大的心事一般,一时心情大好,自继位登基后,对于政务方面,他还是头一次这么高兴。
没一会儿,朴不了走了进来,小声行礼道:“万岁,东宫来信,说徐王千岁去了西偏殿,去探望徐王妃了!”
随后朴不了将朱允熥和徐王妃的对话以及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朱雄英听后沉默一阵,最终吩咐道:“把徐王叫来,朕要见朕的亲弟弟!”
想到徐王妃这个不省心的弟妹,朱雄英就感到阵阵头疼,他不是忘了这件事,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虽然老爷子已经暗示他该怎么做了,但朱雄英为了这个唯一的亲弟弟也不忍心下手,尽管她做了许多错事。
没一会儿,朱允熥快步走进文华殿,神情凝重,眼神中透着为难。
“臣弟见过陛下!”
自从朱雄英当上皇帝后,与所有人都有了距离,甚至以往亲近的人也越发陌生起来。
“坐吧,别叫陛下!”
朱雄英黯然道:“没人的时候还是叫大哥,虽然大哥现在当了皇帝,但你我还是亲兄弟,如果朕的亲弟弟都和朕生分,那朕这个皇帝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朱允熥自从上次被老爷子训斥一顿后,几乎再也听不到他喊大哥了。
“是……大哥!”
曾经熟悉而又亲切的称呼,如今听来却显得有些陌生和生硬。
朱雄英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坐到朱允熥旁边,将桌子上的糕点缓缓推到他面前,还像以前一样,拿起一块递到他嘴边,说道:“绿豆糕,你最喜欢吃的,快尝尝!”
但朱允熥却没有像以前一样,笑呵呵的拿起来就吃,反而有些拘谨的拱手道:“臣弟不敢!”
朱雄英顿时愣住了,手中的绿豆糕也不知道该放在何处,只得放了回来。
“朕没想到了,朕的亲弟弟都和朕生疏成了这种程度……”
朱雄英心中突然一颤,仿佛一下子失去了什么东西,随后整个人犹如掉进了冰窟窿,那是凉透了。
“朕的东西,朕的亲弟弟都不敢吃,哎……这兄弟俩还有什么意思……”
朱允熥面带羞愧,艰难开口的道:“大……大哥,臣弟不是这个意思,臣弟只是觉得……觉得……”
“觉得朕自从当上这个皇帝后就变了是吧!”
朱雄英苦笑道:“变得陌生了,变得刻薄了,变得不通人情了,变得越来越像皇爷爷了!”
朱允熥脸色一变,立马跪了下来,惶恐道:“臣弟绝没有如此去想大哥!”
朱雄英蹲在他面前,把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无奈的说道:“弟弟,起来好吗,别给大哥跪下!”
朱允熥连头都不敢抬,说道:“臣弟不敢!”
朱雄英再次愣住,气的双手微微颤抖,就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你走吧!”
朱雄英猛然站了起来,转换身去,颇为生气的说道:“带你的徐王妃,还有你们的孩子回封地去吧,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影子朕也不要,那是爹留给你的,你遣散也好,留着也罢,朕不管了!”
听到此话,朱允熥一时失神,他跪在地上,缓缓抬头,眼泪脱眶而出。
“大哥,您当真如此绝情,从此不要弟弟了吗?”
朱雄英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痕,他哭着大吼道:“到底是谁绝情!”
说着,一把将朱允熥从地上拉了起来,双手死死抓着他胸前的衣服,说道:“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像被打断了脊梁骨一样,你还是不是朕的弟弟,是不是大明朝的亲王!”
“你说朕绝情,朕要真绝情,年前就把徐王妃处死了,朕为什么迟迟没有动手,考虑的还是你这位亲弟弟……”
“即使所有人都对不起你,那朕呢,朕对你如何……是朕不要你吗,是你要抛弃朕这个大哥啊!”
朱允熥被问的哑口无言,默默流泪,他心中难受至极。
如果没有眼前的大哥,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即便还活着,恐怕也是在吕氏的监视下苟延残喘,甚至生不如死。
“大哥,臣弟错了!”
朱允熥再次跪了下来,伏在地上痛哭道:“臣弟不该抱怨大哥,臣弟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