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祁翎煊这番话后,月白衣瞳孔骤缩,身形不着痕迹地微微一震。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荒谬至极!
月白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祁翎煊竟会提出这种诡异又离谱的要求!要莫钦做侍君?!他怎么敢!
一股邪火冲上了他的大脑,恨不得立刻拔剑将眼前神色轻慢的男人一剑封喉!
以往也是如此,只要有人敢觊觎莫钦,他的情绪就会变得非常不稳定。有时上一刻还是个白衣胜雪的翩翩公子,下一刻或许就成了个手染鲜血的冷面阎罗。
他早已将莫钦视为所有物,早已无法容忍任何人想要从他手中夺走。
然而这次,月白衣的理智终是更胜一筹。
他清楚地告诉自己,现在他人在望幽城,武功尚且不如祁翎煊。更别提还有隐在暗处的祁家暗卫。只要他敢发难,下一刻便会有一群人冲进来将他碎尸万段。
在理智的对抗下,邪火稍稍降下去一点,冲上头的杀意也被死死按住 。
他定了定神,努力地整理说辞,冷静道:
“在下待莫钦如同亲兄弟,他的父母对我亦有养育之恩。况且莫钦心高气傲,绝不会甘于屈居人下,我怎可如此糟践他?!望城主体谅,恕月某无法做出这种事!”
祁翎煊冷哼一声,冰凉的眸子淬出一股寒毒般的冷冽,睥睨他道:“怎的?月公子是觉得给本座当侍君是糟、践了莫庄主吗?”
他将“糟践”二字咬得格外清脆、凛冽,听得人脊背发寒。
月白衣咬牙,皱眉道:“月某不敢。只是莫庄主同在下一同长大,情同手足。月某实在无法做出这种违背良心的事情来。”
然而祁翎煊只是翻了翻袖子,嘴里淡淡道:
“这怎么会是违背良心的事呢?本座虽然从未与红叶山庄有过交集,却也闻听一二。”
“自前庄主夫妇死后,红叶山庄已然没落,名存实亡。前些日子,连少小姐都能因为江湖上登徒子的一句话便急着找个夫家嫁出去,生怕被人找上门来。落魄凋零至此,如同丧家之犬一般。”
“即使前些日子你们少小姐嫁与了千璃宗的高璟做妻,可嫁出去的 女儿泼出去的水,千璃宗又能护得了红叶山庄几时?等高璟夫妇走后,只怕更会有人觉得红叶山庄奇货可居,商量着彻底铲除好取而代之了。到时候,你觉得那位莫庄主有独自应对的能力吗?”
月白衣沉默地盯着地面,脸色渐渐变深,叫人看不出情绪。
祁翎煊接着道:
“如今江湖上我望幽城实力居天下第一,地位也最为尊崇。若是莫庄主能给我当侍君,不仅自此之后无人再敢侵犯红叶山庄,而且还能保他和他的家人一世平安荣华。如此殊荣,都不说抬举了他,月公子竟还觉得是本座有意糟践吗?!”最后一句话陡然凌厉,却叫人听不出喜怒。
月白衣心下一跳,攥在身侧的手指甲已经深深嵌入肉里。疼痛感袭来,却冲淡不了心中的滔天怒意。
祁翎煊步步紧逼,要他献出莫钦。他已猜到对方打的是什么算盘。
要说祁翎煊真的看上了莫钦也未为不可,但月白衣可从未在江湖上听说过望幽城主好男色的传闻。
说到底,祁翎煊还是嫌弃他没有家世,或许还有那么点忌惮他剑圣遗孤的身份。
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叫他亲手奉上和他疑似有情的莫钦。让他知难而退或是从此断绝所有念想。
按理来说,他都能忍辱负重选择入赘到仇人之家了,再做出任何牺牲都是无所谓的。可是......偏偏是莫钦!
过了半晌,月白衣依然沉默不言。只低着头眸色深深地望着地板,仿佛一尊雕像。
祁翎煊见状冷笑一声,语气轻蔑:
“呵,我道月公子对我家芜儿有多少情义呢,看来也只是泛泛,比不得同那莫庄主的深情厚谊。既是如此,请你从此离开望幽城,此生都不要再在芜儿面前出现!否则本座定不轻饶!”
“来人,送客!”
眼看祁翎煊就要将外面的侍卫唤进来把月白衣拉走,祁芜这下慌了。
她一面拉住男人的手,一面着急地对堂下跪着的男子喊道:
“白衣哥哥赶紧答应啊!就算那莫庄主心高气傲,可他若是当了我哥的侍君,红叶山庄便有依靠了,他这辈子也能享尽荣华富贵。我保证,等他来了之后我一定好好待他,不叫他在望幽城中受半分委屈!你现在也不能不顾及我们的终生幸福呀!”
祁翎煊瞥了月白衣一眼,冷冷道:“芜儿说的没错。若你将他带给本座,便能保红叶山庄一世无虞。既证明了你对他无情,又能报答前庄主夫妇的养育之恩,一举两得。月公子难道还要犹豫吗?”
两兄妹的声音萦绕在月白衣耳边,却恍如从隔世传来的声音嗡嗡作响不达脑中。
月白衣的内心此刻有如天人交战,似是有一把钢刀不停在心口划动,再剜下一片血淋淋的肉来。
一面是血海深仇,一面是竹马情谊。
他明白,今天不管他怎么据理力争,祁翎煊都不会改口。对方就是要逼他放弃所有的退路,如同一个执棋手冷漠戏谑地看着棋子在手中挣扎,依旧牢牢地掌控这一切。
然而他的计划已经到了这一步,只待入赘祁家便有办法修习到父亲的凌云剑法。到那时,报仇雪恨的一天就有盼头了。
可莫钦......他此生本就已经负他,难道还要亲手将他拐来这虎口狼穴,送到另一人的身边吗?
他是何其热爱莫钦,少年的一颦一笑犹在眼前。若是让他看着莫钦和别人在一起,真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但是若他不从,祁翎煊不仅不会同意他入赘,还会疑心他接近祁芜的目的。
望幽城在江湖上势力庞大,只要祁翎煊动了半点杀心,都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而易举地杀了他。
此刻,没人能想象月白衣的内心正做着怎样的煎熬,如同身处炼狱之中被火焰炙烤,却就是无法做出选择。似乎有一块硬邦邦的石头卡在喉咙口,让他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祁翎煊这招真的太狠了也太绝了。
若他选了祁芜,便和红叶山庄、和莫钦再无关系,而且从此之后他的良心只会令他再也无颜面对莫钦。
可若他选了竹马情谊,那就彻底断送入赘祁家这条路,并且还会引起祁翎煊的怀疑。再想从望幽城打探到暗阁的位置偷出凌云剑法,便是件几乎不可能达成的事。
月白衣紧紧地咬着牙,一双膝盖跪得已经麻木,额头青筋暴起。
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地板上的青龙图腾,蔓上一片血丝。
最终,在门外的护卫进来将他架出去前,月白衣开口,做出了选择----
“月某,谢城主考虑周全,定、不、辱、命!”
话音落定,祁芜立刻松了口气,紧紧拉着祁翎煊的手也松开了。
站在高座上的男人则凤眸微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属于上位者那般玩弄他人于股掌之间且以此为乐的轻蔑,淡淡言道:
“那本座便静候月公子佳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