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有人给邢大勇说了另一家的姑娘,因为彩礼太高没成功,后来娶赵巧珍,赵社长只象征性地要了几十块,最后还翻倍陪送回来了。后山村的人都信誓旦旦地说,赵巧珍肯定过不好,白送的媳妇谁家珍惜啊,还不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而那些彩礼高的姑娘一进婆家门身价就不一般,婆家念着自己花出去的钱也不能不对她好啊,否则钱不是白瞎了?因着这样的理念,后山村的人看赵巧珍都是满眼的怜悯,言来语去不乏同情。等着看戏的自然也不在少数,可惜等啊等,硬是没等来他们预言的那一幕。
后来有人说起这一段儿,赵巧珍的二哥赵炳仁翻了个白眼:“我们老赵家的女子既漂亮又能干,娶回去了不供着还想打骂,傻子吧?”
倒是赵炳坤简单粗暴的话道出了真谛:“打骂?就邢家?谁是能抗得住老子这双拳头的?”
说到这里,那些羡慕邢大勇得了便宜的,倒也有了自我安慰的借口,娶媳妇儿嘛,哪能受大舅哥的压迫呢,幸好赵巧珍这朵刺玫花,被邢大勇那傻子给摘走了。
现在轮到邢木匠嫁女,议论声高过当日邢大勇娶妻,村口的讨论声酸话连篇,晚上躺倒被窝里,好多人还是惋惜,赵家这棵大树,咋就只让邢家人靠呢,换一个不行吗?
议论着叹息着,赵炳发的婚期临近了,赵巧珍夫妇才不管那些,提前半个月就领着儿子带着闺女回娘家帮忙了,而出去躲计划生育的赵炳仁两口子,也该回家了。
赵炳仁两口子走后基本上处于失联的状态,偶尔来一份信在河南,几个月后再来一份,居然已经到广东了,真不知道他领着个大肚子婆娘咋跑得那么快的。直到腊月八,赵炳发结婚的前十天,两口子才大包小包地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个大胖小子,已经过了一周岁了。
“哎呀,这是大梅爸妈呀,你们回来啦!”
“啊,啊,回来了,回来了。大家都还好吧?”
“你这一走两年了吧,光听说你生了个儿子,还没见过呢,我看俊不俊,哟,睡着了呀?”
“是啊是啊,就瞌睡多,走了一路睡了一路。”
“小孩子嘛,可不都这样。大城市好啊,看大梅妈白的,这要是在外面,我都不敢认呢。”
“嘿嘿。”一路应酬着,速度慢了很多,庄口到北湾十几分的路程,硬是让他们走了半个多小时,到家门口的那道坡时,两口子都有些腿软了,便停下脚步喘一口气。
旁边的地头上,几个孩子玩得灰头土脸,衣服已经看不出颜色了,脸蛋跟花猫差不多,最小的那个,鼻涕冻成冰粘在脸上,只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来人。
赵炳仁一时间也没认出她们,还以为是别人家的孩子,背起包裹正要爬坡,冷不防一个怯怯的声音撞进了耳膜:“爸?妈?”
“二梅?你是二梅?”大梅妈定睛一看,那个怯怯地开口的小姑娘,可不就是她的二梅吗?而另外两个小的,就是三梅四梅了。
“这,这是四梅吗?”在城里待了快两年的大梅妈,虽然免不了奔波劳碌,却也习惯了整洁干净,乍一看到三个脏孩子,还没什么反应,一旦知道了这三个像从猪圈里爬出来的娃就是自己的女儿时,她的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把儿子往赵炳仁怀里一塞,转身去抱四梅,奈何她走的时候四梅还小,根本不记得她的模样,看到一个衣着光鲜的陌生人边哭边伸着胳膊来抱她,一时间吓坏了,也放声大哭,声音尖利急促,刺人耳膜。边哭还边喊:“妈妈!妈妈!”一旁的三梅二梅也跟着大哭。
大梅妈把几个孩子拢在怀里,心疼地安抚:“妈妈在呢!妈妈回来了,回来再不走了,妈妈回来了……妈妈在呢……”二梅三梅很快就认了妈妈,任妈妈搂着,四梅却越发的大力挣扎,哭叫声更加凄厉。
这边母女四人哭作一团,很快就惊动了家里,广博妈边搓着手上的面泥边急匆匆地跑出门来,着急的询问声比她的脚步还要快一些:“咋了咋了?二梅,咋看娃呢哭成这样?”
猛地看见一个女人抱着三个娃,她的声音瞬间提高了三个八度:“干啥呢你干啥呢?”
一旁的赵炳仁正手忙脚乱地哄着被母女四个的哭声吵醒的儿子,看见广度妈,喊了一声:“大嫂。”正是这一声,点醒了大梅妈,也提醒了四梅,挥舞着小胳膊往广度妈身边冲,大梅妈一个愣神就被她挣脱了去,噔噔噔地扑倒广度妈的怀里:“妈妈!妈妈!”广度妈看着老二夫妻俩,虚抱着四梅,一双沾满面粉的手不知道往哪儿放,听着四梅一连迭声地叫妈妈,一时间尴尬极了。
久别重逢,自然有说不完思念,诉不尽的别情,父母子女,兄弟妯娌,抹着泪不是因为悲伤,彼此搀扶也不是因为累了。
一家子都高兴得无以言表,连平时不怎么露面的汤萍,也包着头巾跟在赵炳坤身后进门了。
赵社长和老太太简直合不拢嘴,虽然他们在收到第一封信的时候就知道大梅妈生了个儿子了,但知道是一回事,见到真人又不同了。抱着这来之不易的小孙子,俩人觉得真是怎么稀罕都不够。
稀罕归稀罕,毕竟是单方面的,这个取名赵广夏的孩子,一被送到老太太的怀里,就放声大哭,仿佛见了鬼一样,看一眼拔高一个音调,直哭得要背过气去,没办法赵炳仁赶紧接了过去,柔声哄了哄才抽泣着收雷止雨。
“认生,这娃就我们俩拉,还认生呢,来爸爸抱,宝儿不哭啊,爷爷奶奶心疼我娃呢,哭什么呀,不是生人,是爷爷奶奶,跟爷爷奶奶好一个……哦哦哦……不怕不怕,爸爸在呢。”赵炳仁很会带孩子,看起来比大梅妈熟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