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彦屹取得了可汗的信任,时不时被邀请去府邸。
这样到了七月,草原迎来了阳光和雨露竞相争艳的夏季。
也最膘肥马壮的时节。
冼彦屹又在宁家将养了一个月,气血也足了些,终于能在苍白的脸上看到几分血色了。
宁振豪带着商队出发去大允了,宁雨泽自然不会错过。
冼彦屹则被可汗留了下来。
此时,可汗没有再待在叶城里。
草原上全是绿油油的一片,开满了一个个白色的花朵。
可汗的大帐篷四处迁徙。
他并非在游玩,而是去各个部落转悠,联合大家共商大计。
冼彦屹和其他一些有学问的人一样,成了跟在他身边的谋士,针对鞑靼人的日常生活生产,为他解惑,为他出谋划策。
冼彦屹之所以留在鞑靼可汗的帐里,完全是有他长远的打算。
以前,他们在祁山外面守着要塞,不让鞑靼人进犯。
而派出去的暗探,则长期在祁山以内活动。
作为军人,他只知道大允这边的状况。
鞑靼的信息都是从暗探那里传回来的。
现在有了深入接触鞑靼的机会,他肯定不能错过。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此时,他也从只言片语中得到了关于父亲和七弟的消息。
他们三人均已战死,此刻带领西北军的是冼家最后一个儿子。
他对“三人战死”的结果有些意外,因为他没有死。
当然,如果将他消失无迹可寻推定为死了的话,是不是也算是死不见尸的那种死?
但是父亲和七弟的身故,他完全不能释怀。
他知道七弟当时生还的可能性不大。
因为他中了雷千重的铁砂掌,救活的机会真的有限。
而父亲的死,更是让人悲愤。
明明他都被商队救活了。
父亲和那些将士都到哪里去了?
他们是被迷倒的,应该是中了毒吧?
冼彦屹突然愣住了。
他忘记了这个细节!
宁家一直在为他治疗腿伤,几乎没有提及他中毒的事。
此时宁振豪带着宁雨泽已经去大允,再想问也没得问了。
难道是关外的毒,关内不能解?!
他是大允的子民,但大允的最高主宰却勾结鞑靼要灭了他们!
想灭了他们冼家,却要拉着那么多将士陪葬!!
狗皇帝!
他可怜的八弟,还蒙在鼓里。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会成为狗皇帝下一个目标?
七月最后一天的午后,可汗在帐篷里会见了一位重要的客人。
这位贵客来得很隐蔽,连冼彦屹他们这样的谋士都要求回避。
他悄悄爬到附近的山丘上,希望能远远地探查一番。
草原风大,那人穿了一件深色的披风,将整个人裹得很严实。
冼彦屹无法从外表上判断出此人的身份。
帐篷里的会谈进行了几个时辰。
直到天边升起云霞,阳光变成了金色,那个身着披风的人才从帐篷里出来,坐上马车,很快离开。
晚食过后,他远远地看到可汗,只觉得他周身的气质和平时不太一样,好像有一层薄怒笼罩在脸上,大家都不敢随便上前。
冼彦屹觉得,这大概和今天下午可汗会见那个客人有关。
第二天一早,可汗就下达命令,联合各部,出祁山!
在可汗身边的这些时日,冼彦屹也一直在寻找西北军的暗探。
虽说之前那次,暗探给出的是假消息。
设身处地的想,作为暗探,雷千重在,他也不能不考虑皇帝的意思。
暗探向军营汇报,军队都是狗皇帝的,但面对皇帝的命令,他能不低头吗?
所以,他相信还有暗探在这边,有时候,对方也是身不由己。
各部落的首领都来了。
冼彦屹再次看到少布。
“少布。”冼彦屹老远就打招呼。
少布跑过来,用拳头锤了锤他的肩头:“屹。”
上次见他,他虽然黑,但满脸都是灿烂的笑容,一笑就露出洁白的牙齿。
此次看到他却沉稳了很多,换句话来说他变得不爱笑了。
“少布,一起喝酒。”冼彦屹邀请道。
少布没有拒绝:“好,晚上我来找你。”
白天他们开了一天的会。
商量各部落筹集的粮草、兵勇,准备和大允大干一场。
晚上,少布果然带着酒来找冼彦屹。
“屹,我们比赛谁先到山边!”
少布说完,翻身上马,一甩马鞭,直接冲了出去。
冼彦屹有些不明就里,也立即骑上乌云追了上去。
他们俩骑上马,一直跑到远处的山丘,才停下。
马自己去吃草去了。
他们两人拿出酒,一人一罐,坐在草地上。
冼彦屹灌了一口酒,发现酒壶不是马奶酒,而是入口火辣的烈酒。
少布仰着头,狠狠地灌了一大口,然后看着远处的乌云吃草,一动不动。
“少布,你怎么啦?”冼彦屹不解。
那样阳光的汉子,如何会完全变了模样。
“屹。艾瑞达死了。”
少布沉声说道,说完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冼彦屹脑袋嗡的一声响,只剩一片空白。
半晌他才回神:“少布,你说什么?”
他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艾瑞达。
宁雨泽说这很正常。
因为艾瑞达每年待在叶城的时间都不长。
她就像百灵鸟,总是在草原各处翱翔。
她永远是精力无限,热情似火,是草原汉子最喜欢的模样。
“屹,艾瑞达死了···呜呜呜······”
少布嚎啕大哭起来。
冼彦屹手脚无措。
他知道如何去鼓动将士们对敌,但面对眼泪,他不知道该做什么。
但凡哭的人是白先枝,他一定将她揽入怀里,哄她安慰她。
但此刻哭的是少布。
他哭得极其大声,眼泪横飞,像大河冲刷堤岸,毫无片刻停息。
冼彦屹有点愣神。
他想起,自己离开冼府的时候,白先枝哭了,但他并没有抱她,他连安慰都没有。
他当时不敢回头,他怕自己回头看到她的脸,就再也不忍离开。
少布的痛苦,他能感同身受。
艾瑞达是少布最心爱的人。
心爱的人永远离开了,让爱她的人独活在这世上,多么孤独,多么无助。
想再看一看她的脸,也是奢望了。
就像他和白先枝,只能期望在梦里相见。
不,不对!
至少他的白先枝还在,他还有机会重新见她。
少布呢?
他此生再无机会······
少布哭了很久,冼彦屹在旁边静静地陪着他。
等少布渐渐止住了哭声,冼彦屹将手里的酒壶碰了一下他手里的酒壶。
嘭——
一声脆响。
“少布,干!”
冼彦屹说完,自己仰着头灌了一大口。
“干!”
咕噜咕噜咕噜——
一酒壶的酒全部被少布灌进了肚子里。
酒灌下去,少布将脸上的泪用手抹了。
“究竟怎么回事?”
冼彦屹犹豫着问道。
他怕他一问,又让少布眼泪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