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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甘州八声 > 第四声 八

韩起茂出兵宁夏为马鸿逵助战。虽然马鸿逵、马鸿宾、马步青同为马家军,但部队缺乏统一指挥,无法协同作战,战场上各打各的,孙殿英仗着兵强马壮、人多势众,打得马家军节节败退。

前方战事不顺,后方土匪作乱,首尾不能相顾的韩起茂遭到主子的怒骂。接到马福寿进攻山峡县城失败的战报和马九旺没有抓住吴三木的电报,他以为是马福寿败在实战经验不足上,就下达了务必全歼土匪的命令,寄希望于马九旺一战大胜,解决吴燕山、吴三木这股土匪,不料接到马九旺来电称:“于x日进攻山峡县城不利,骑兵连损失二十余骑,步兵伤亡更重,虽炸开城门,然守城土匪、当地警察三百多人,参与百姓近千人,恐入城遭袭,拟诱敌出城歼灭之……云云。”

韩起茂拿着马福寿的战报、马九旺的来电和西宁长官署的电令仔细推敲,又叫来参谋人员反复商量,大家都认为与其围城逼迫吴燕山出城决战,不如谈判收编。马家军收编土匪有许多成功的先例,现役军官中土匪出身的有好几个已当到了营长,连长、排长,士兵更是不计其数。

一贯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韩起茂很罕见地犹豫几天后,写了一份手令:山峡战事不宜久拖不决,可谈判收编吴燕山之自卫军。

条件如下:一、以整编连建制控制人数;

二、各级军官可高配;

三、驻地不可自选;……。

以上各条均可商讨。

另:吴三木必须处死,此项不可商量,否则不惜一切代价剿灭之。

此令!

马九旺接到命令,骂了一句:“*啊奶奶地可惜了我三十多个兄弟,”遂叫来连长以上军官传达了命令。

马福寿听完命令站起来说:“团长,我的一个骑兵连呐,如此血海深仇不能报,马某人只有以死告慰那些战死的弟兄了。”说完,拔出手枪对准自己脑袋,上来几个人下了他的枪按在地上。马九旺平静的说:“马营长,旅长这是爱护我们的将士才下此命令的,这仗打下去,我军必胜,但会很惨烈,死的人就不止一个连,可能你的所有部队,我的一个营全部都会填进去,放开他,你们都出去。”

马九旺和马福寿单独谈了些什么不得而知,不过,谈完后,马福寿恢复了常态,只是脸色更加阴冷。

炸塌了的城墙很快就修筑好了,城门也每天按时开放,围城的士兵对城门口进出的老百姓不闻不问,到是守城的岗哨盘查越来越严。

吴燕山兄弟站在城墙上看到战壕内马家军的士兵有的在吃水烟,有的把上衣脱了捉虱子,个个满不在乎,全然不像是来打仗,仿佛是在自己的军营中晒太阳。

两人谁也不说话。

守城一战打了不到三个时辰,死了十几个人,伤了三十多个,全部都是手榴弹、炸药包炸死炸伤的,马九旺采取的打法让吴燕山感到心颤,他心情沉重,对自己这支部队的将来很担忧,虽然脸上依旧表露出坚定的神情,但吴三木从他眼睛里可以看到焦虑。吴燕山很清楚,对手的强大超出了他的想像,不在一个数量级上,你消灭一个连就会有一个营、一个团围在城下,子弹打不垮你,还有手榴弹、炸药包,甚至大炮,而自己人可是死一个少一个,子弹也是打一颗少一颗。从围城的士兵对进出城百姓的态度上就可以断定,他吴燕山根本就没有进入对手的法眼,人家的态度是那样轻慢与不屑,打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对手换一种方式和自己对话,而不是用刀枪,吴燕山觉得距离应该不远了,但心里却没有底。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看了许久,吴三木开口了“大哥,回吧,不看了,他们是有意摆了一道迷魂阵,等着我们出击呢。”

回到营房,吴燕山让吴三木把老三他们几个全部叫到自己房间,问道:“你们说说:城外那些军官在想啥,他们怕啥?”

几个人面面相觑,没法回答吴燕山的问话,罗局长在官场混久了,多少理解一些,说道:“吴司令,我猜他们在想怎么才能让你投降,当官嘛,怕的是丢官、丢命。”

吴燕山说:“罗局长言之有理,安排人轮番上城墙,让他们感觉到我们守城的决心,东西两个城门口派几个枪手,专找军官打冷枪。”

就在两军对峙几天后,城门口的岗哨给吴三木送来一封信,说是一个进城的老百姓塞在他手里就走了,看到封皮上写的是吴三木掌柜亲启就送过来了,吴三木没有打开信,递给了身边的吴燕山。

信很简单,就几句话:“吴掌柜:尔等为啥占城?不战亦可。若有胆识,明早城外一叙,马九旺团长恭候之。”落款是马福寿。

寥寥数语,明白告诉了吴燕山,你不就是想有一块自己的领地嘛,这个目的不用打仗就能达到,自己掂量掂量,我们这边可是一个团的兵力。

吴燕山把信递给吴三木说:“你的老相识约咱们谈判了,回信,就写两个字:“如约,”派人大大方方送过去。”

西城门口,吴燕山和老三并肩而立,吴三木、老四站在他们身后,老四说:“大哥,都准备好了,那边一有动作,二哥和我会立即行动。”

吴燕山淡定地说:“有备无患嘛,应该不会有事,开门吧。”

西城门外战壕前摆了一张桌子,桌旁坐的是马九旺和马福寿,胸前挂着冲锋枪的警卫班排成一列挡在桌前。

马福寿看见吴燕山和老三走过来,说道:“团长,左边的在市场做过管事,右边的是吴燕山。”

马九旺说:“你打个招呼,别缺了礼数。”

吴燕山坐下说的第一句话是:“两位长官,这是干啥?”并用手指着警卫班。

站在马九旺身后的马福寿说:“明人不说暗话,让你的枪手打怕了。”

老三站在吴燕山身后,听了马福寿的话说道:“我大哥说,你们连长营长多的很,死了一个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所以,今天不打了。”

马九旺脸上露出笑容说道:“马营长,既然这样,把人撤了吧”。

马福寿让警卫班撤下去,班长转身敬礼大声说:“报告长官,我班奉命在此护卫,撤回去连长会枪毙我们。”说完转过身去。

马九旺说:“二位见谅了,军人嘛,服从命令为天职,就由他们吧。吴司令,吴燕山,久闻大名呐。”

“土匪贼骨头到是有点名气,吴燕山是爹妈给的,司令嘛自封的。”吴燕山自嘲地说。

马九旺说:“直说吧,本团长以为,带着你的人,放下武器,回家务劳庄稼吧,这才是上策,山峡这地儿不是你的。”

吴燕山笑着道:“拿起枪的时候,就忘了地是咋种的,长官让我的人缴枪投降,就是让他们去死嘛。”

“想拿枪也行,当兵嘛,”劝降只是试探,马九旺也清楚吴燕山不会轻易就犯,试着开出了条件。

吴燕山说:“兄弟们相处久了,不好分开呐,再就是山峡这地方人好,舍不得了。”

谈话渐渐的切入正题,马九旺不想就这样抛出所有条件,为缓和气氛,就问道:“你们到底是啥来路?不妨说说。”

等吴燕山讲完,马九旺说:“本是同根嘛,马家军也曾效力于左宗棠,我们都脱胎于左公部队,杀来杀去还是一家人嘛,吴司令,今天就到此为止,你和你的人商量一下,好好想想吧,另外,这几天让你的枪手消停些,我等你的回话。”说完起身而去。

没两天,马九旺和吴燕山又坐在了谈判桌上。

吴燕山开出了条件,第一条就是收编,而不是投降。第二条是部队不能打散,按整营建制编入马九旺新一团。第三条是驻地不动。第四条是山谷县政府官员由吴燕山任命。还有军饷、以后扩军等等十余条。

第一条马九旺同意,他明白,收编和投降二者听起来不同,本质上没什么区别,照顾面子而已。其余条款马九旺统统予以否定。尤其是第二条,部队不打散,粗看上去对吴燕山有利,往深里探究,留下的隐患很大。

看到这些近乎把一个县城搞成自治的独立王国的条件,马九旺说:“吴大司令,你不为自己,也要为家人着想,这仗打下去,你们必败,一个团不行,再来一个怎么样,一个月不行,一年咋样,想突围,行,吴家塆的老小你能带几个。你看看吧,城墙上那些拿着大刀、长矛的老百姓和他们的家人都会按通匪论处,死的就不仅是你我这样的军人,那时候的山峡将是一座血城,……。条件我来提,你等着。”说完扬长而去,跟着来的吴三木听完马九旺这番话心里泛起一股莫名的惆怅,感到沉甸甸的。

马九旺把谈判的情况向韩起茂作了汇报,韩起茂回电:“县级官员任命权在省府,除处决吴三木外其它均可。”

马九旺拿着电文陷入沉思,自言自语:“这个结局算是最好的吗?”他猜不透韩起茂为什么这么宽宏大量。

谈判又开始了,当马九旺大声说出:“你的条件韩旅长全部答应,只一条,吴三木欺骗长官,出卖朋友,必须处死,否则立即开战”时。现场鸦雀无声,吴燕山只觉得“轰”的一声,大脑神经突然短路,茫然四顾着问:“他、他刚刚才说啥?”马九旺把韩起茂的回电扔在桌子上,吴三木一把抢过来看了一遍,面色涨的通红,吴燕山拿过来看完,几把撕成碎片,低沉有力的说:“那就来吧,”起身就走,没走几步,身后“呯”的一声枪响,吴燕山转身看见吴三木倒在沙土地上,手里的枪已扔到一边,吴燕山扑过去抱住吴三木,大叫:“兄弟,我会为你报仇,咱走。”

吴三木两手抱住吴燕山的脖子说:“哥,别打了,我一个能换那么多人的平安幸福,值了,把我埋在吴家塆老掌柜的脚下,我想他。”吴三木对着自己开了一枪。

吴燕山抱着死了的吴三木回到县城时,站在城门口等待谈判结果的土匪家属围上来,她们中许多人不认识这位二当家,吴燕华也在人群里,看见丈夫死在大哥怀里,竟一声不响地转身离去,当晚就吊死在兵营门口的树上。

吴燕山占领山峡的战斗落下帷幕,部队正式成了新一团的一个营,不过,他的部下仍然称呼他大当家,当地人则称呼他吴司令。

据传说,吴三木埋葬后的那天夜里,坟头上有一只白色的狼在嚎叫,按当地风俗,亲人死后,下葬的三天要烧三日纸,吴燕山兄弟三人每次上坟烧纸都能看见土堆上密密麻麻的狼蹄印和狼粪。吴燕山拆了自家房子在坟前搭建了一座小庙,还请广义法师带着大佛寺的僧人做了一场法事,广义法师给小庙题写了一副对联刻在门口的立柱上。

上联是:泪酸血咸悔不该手辣口甜只道世间无苦海

下联是:金黄银白人见了眼红心黑哪知头上有神明

横批是:狼人共神。

当地人把这座小庙叫狼神庙。

传说就是传说,当不得真,何况吴三木也不是什么好人、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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