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岭山。
大中午的半山腰应当是没什么人的才对，可那林中窸窸窣窣的动静却是不小。
细看那深林，一人一狗，穿梭在其中。
六月的日头毒辣，又是太阳正烈的时候，晒得人大汗淋漓。
成四牛背着背篓，手里还握着打猎专用的弓箭，是从他老爹那悄咪咪偷来的，箭矢上被他萃了些麻药，专门从郑屠户那要来的。
少年一头黑发高高梳起，用一条灰色的头巾简单的固定住，眼神时而凌厉时而温和。
什么时候温和呢……大抵是低头看见大白狗时才会变了眼神。
“大白，只有你肯陪我了，我二哥懒死了！”
成四牛走累了，坐着歇了会，灌了点水还顺便喂大白喝点，摸着狗头开心道：“日后打猎，你都陪我出来行吗？”
大白听了后，狗腿都忍不住打颤，迟缓的趴在他面前，连“汪”一声的力气都没了。
成四牛却当它是默认了，笑得肆意。
他今天偷溜出来就是为了来打猎的，最好能抓到四五只兔子，回去扒了皮，给玖玖存起来做床兔绒毯子。
成四牛都合计好了，学堂上六天休两天，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他就能把需要做成兔绒毯的兔毛凑齐。
“走啦！”
他笑着拍了拍狗头，背起背篓，又想着往林中窜去，大白却突然咬住了他的裤脚。
成四牛低头疑惑的看过去。
“干什么？赶紧点，别偷懒，咱还得找兔子呢！”
今天也是奇了怪了，溜到这份上了还没看到一只兔子的影子。
成四牛的心里也是沭得很，这青岭山天黑之前必须得出去。
大白狗朝他“汪汪”的叫了两声，踢了踢狗腿，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跑了。
成四牛愣了一下，反应了几秒才拔腿跟上，“大白，你别忽悠我啊！这天黑前咱俩要是出不去，人命狗命都得搭在这！”
大白边跑边懒散的瞥了他一眼，这回连叫都不想叫了。
俩人本来都进到深林了，却被大白引着跑到了外围，但还是在半山腰。
成四牛都怀疑这狗是不是想临阵脱逃，趁机忽悠他离开。
领着他东窜西跑的，他这下是彻底不知道路了，只能期盼着大白狗能一会给他领出去。
恰是他最迷糊，眼花缭乱的努力认路时，大白猛地停了下来，用它自己的屁股撞成四牛的小腿。
成四牛懵了一瞬，抬眸向远方看去，顿时呆住了。
密林之外，乌泱泱一片的兔子，白的灰的甚至于黑的都有，数都数不尽。
成四牛惊呆了，错愕的瞪着眼，张着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汪！汪汪！”
大白狗似乎很嫌弃他，朝他连吼了几声，这才把他的魂唤回来。
成四牛乐了，蹲下抱紧狗头，兴高采烈：“大白，你真不愧是狗啊！真好使！”
带它出来是成四牛做的最准确的决定！
大白闻言，狗尾巴顿时耸拉了下来，狗眼都含着幽怨。
我狗不狗不知道，但你是真狗。
说得什么没良心的话……
成四牛哪顾得了其它，夸完大白狗后手脚利落的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放下背篓，朝那群兔子飞奔了过去。
不到一刻钟，他的绳子上就拴满了兔子。
一只两只三只……二十只……
成四牛是捕兔的一把好手，一逮一个准，擒着兔腿就绑了起来，直到绳子满了，拴不下了才罢休。
兔群们四窜，等他抓得差不多了，兔子也跑光了。
成四牛心满意足的又揪起四只兔子，满眼含笑的朝守在背篓那的大白望去。
大白狗懒散的趴在地上，摇着狗尾巴，时不时赏给他一个眼神，连叫都懒得叫。
这一人一狗的情绪相差极大。
“好大白，回去给你喂兔肉吃！”
大白狗一哽，狗尾巴又垂了下来，彻底不想动了。
谁要吃兔肉啊……它要的是骨头好不好？！
背篓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放兔子了，成四牛只能左右手各擒着两只，还不忘把背篓的顶上封住，预防那些兔子不安分跑了出去。
这一趟青岭山狩猎，收获满满。
成河旺打了几十年的猎还不如他一个下午打得一半多。
成四牛笑得没心没肺的，抬头看前方的路，又愣住了。
这，分岔路，往哪走来着？
“大白，怎么下山啊？”
大白仰起狗头施舍给他一个眼神，紧接着认命的爬起来，摇着尾巴领着他下山。
与此同时，成家村内。
“这四牛到底跑哪去了，怎么还没回来？！”
眼看着天都黑了，河旺家的人急得跳脚，晚饭也不吃了，都围在村口，想着要不要上山找人。
柳青青急得眼睛都红了，要不是被成河旺拉着，她都想瘫软在地上。
“…这臭小子……怎么就不能消停会呢……”
她起早贪黑干活就是不想家里人去山上冒险，偏偏成四牛就是个不听话的，每回休假都要偷跑上山。
“他娘别急，老四机灵，没准就是有事耽搁了。”
成河旺搂着她，一直低声安慰着，“没事没事，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成三金牵着小玖玖，也蹙眉看着青岭山的方向。
四牛下午出门前是跟他说过的，还顺走了弓箭，他那会想着，左右山腰那有郑叔在，也不会出什么事，所以也没拦着他。
这会天黑了还没看见人影，他都开始急了。
毕竟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跟猛兽斗。
“…娘……娘！快看！是四牛和大白！他们回来了！”
李大娘听到声音也跑了出来，看到远处那一人一狗欢快奔跑的身影，提了一个多时辰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娘！爹！”
成四牛除了浑身脏了点，其余地方倒没什么损伤，咧嘴笑着朝家里人跑近，手中那四只兔子明晃晃的荡着。
大白狗在小玖玖的身前停了下来，绕着她转，紧接着趴在她面前，呜咽了好几声。
小玖玖见家里人都去围着成四牛，连忙扑坐在地上，用两只小手抚摸大白的脑袋，给它顺毛。
“你这小兔崽子，急死我们了！”
成河旺气哄哄的，抽起鞋底就想揍他一顿，被成河清拦了下来。
“哎呀干嘛啊？孩子没事就好，吓唬他做什么？”
柳青青连忙拉着他左右瞧瞧，确定他没受伤才狠狠的给了他的肩膀一拳，“你是要急死我们啊！？”
成四牛挠着后脑勺，憨憨的笑着，语气诚恳：“爹娘，大姑，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才怪……
柳青青气急，剜了他一眼，但总归不舍得真揍他一顿。
“给你们看我抓到的兔子！”
为了四只兔子，成河旺气得两眼一翻，差点上去给他一脚。
岂料成四牛才落下话音就把四只兔子塞成二锅怀里，放下背篓，掀开盖子，露出一背篓的兔子。
“俺滴个娘啊！”
成二锅吓得直接趴在背篓口那，目瞪口呆：“你这是去掏兔窝了？！哪来的那么多只兔子啊！？”
在场人也都傻掉了，惊掉下巴。
成三金不敢置信的问道：“你是把整座山的兔子都抓了吗？”
这瞧着都有二三十只了。
成四牛指着一旁的大白狗，直接道：“大白带我找的，它可灵了，我窜了大半天都没找到兔子，它领着我东窜西跑就找到兔子窝了。”
说着，他又露出一脸遗憾的表情，“只是可惜了，我就带了一个背篓，只有两只手，要不然还能抓更多回来。”
成河清缓过了一开始的震惊后，缓缓露出笑，毫不吝啬的夸道：“四牛，你可太厉害了！”
她两个弟弟和一个爹打了大半辈子的猎还没有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厉害。
成四牛红着脸，很是不好意思的笑着。
“这里面的兔毛肯定够给玖玖做床毯子了。”
柳青青也欣慰的直点头，拍着他肩膀，温声道：“不错不错，咱家四牛也出息了！”
不知想到什么，她又换上了一副凶巴巴的表情：“当然，这不是鼓励你往深山里跑的意思！”
成四牛连连讨好应了下来，接着被他娘赶回去洗澡。
打猎的人回来了，河旺家的人也放心了，提着一背篓的兔子往家走。
小玖玖则抱着大白狗，圆滚滚的身子尽数压在它身上，正当大白想托起她时，成三金一把将小团子提溜了起来。
骤然悬空，小玖玖奶奶的叫唤着，双手双脚齐扑腾，不一会就落入了一个宽敞的怀抱。
成三金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就你这重量，还是来祸害我吧！”
大白狗朝他“汪”了一声，摇着狗尾巴率先跑在前面。
小玖玖揪着成三金的衣裳，撇嘴，气得用脑门直撞他的肩膀。
她明明轻了很多，怎么就重了呢？
再说了，大白本就是她的……
托着她往回走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