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锦风与赫三音先前的婚约本就是因为婵夫人才结下的,婵夫人离世前又很是不放心自己身边这个体贴懂事、总是为她人着想的女儿,所以事先留下了一封手写信。
当时婵夫人、秀才与南锦风仨人算是志趣相投、意向一致,他们的心中都有大义、都有百姓,都想着能为百姓贡献一点就算一点,从不计较个人得失。
久而久之,仨人渐渐熟络了起来。
仨人中属婵夫人最大、秀才次之、南锦风则是最小的那个。
南锦风比另外俩人小了十几岁,所以他一直很尊敬那俩人,特别是婵夫人。
婵夫人离开得很突然,她怀着玖玖的那段时间,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索性干脆将早已替膝下的三个女儿准备的东西交托给了秀才,那些东西里就有这个香囊。
她知晓最放心不下的三女儿已有了归宿,但又实在担忧她的性格,所以提前给南锦风准备了一纸书信,并交托秀才,传了那句话。
没想到今日,确实是派上了用场。
南锦风坐在前往赫府的马车上,剑眉皱在一起,手指捻着老旧的纸张,面色无比深沉复杂。
纸上的内容大致是:锦风贤侄,能得你做郎婿,吾心甚喜。三音性柔,平日里极为懂事乖巧、大方识礼。我总是希望她能多为自己着想,多讨要点什么,但她从未如此做过。你俩的姻缘是我促成的,我深知你们的为人。身为一个娘亲,我也有自己的私心,若是有朝一日,你们之间破了镜,我希望你能好好安顿她。三音是个乖孩子,她不会胡搅蛮缠,贤侄无须担忧日后会有麻烦……
性柔…识礼…乖巧……
单是从婵夫人口中听到这三个词,南锦风就已经满腹疑惑了。
婵夫人了解他的为人,他又何尝不了解婵夫人是何种人?
他当初就是被婵夫人身上的气质所吸引,最后折服于她的大度、观念和才识。
婵夫人精心教养的女儿,又怎会让她蒙羞?
南锦风当初没有细想,一直沉浸在婵夫人离世的悲痛之中,撞破了打更小厮与赫三小姐的奸情后,他也并没有多在乎。
但细想这几年,他好像从未听说过赫三音与那打更小厮再有任何来往。
方才又听府中下人来禀告了赫府里的情况,若她与那打更小厮当真毫无关联,那南锦风觉得自己当年不问原由,径直退了婚,不知道得把她害得多惨……
想到这,南锦风眉头紧锁,不由得又抚摸了下手中老旧的纸条,上面显眼的“识礼乖巧”几字,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
但愿…他去得不算晚……
赫府。
“夫人,您没事吧?”
肖氏的陪嫁丫头小红端着盆热水,战战兢兢的在一旁伺候她,眼神更是直直的盯着地板,不敢抬头正眼瞧她。
“奴…奴婢已经让人去寻…寻最好的冻伤药膏…您的脸…一定会没事的……”
小红吓得声音都在颤抖。
肖氏自上次被雪砸了脸后,卧床近十日,每日心情都是阴晴不定的,那眼神更是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了。
好不容易养到能坐起来了,她迫不及待的坐到镜子前,细细端详自己的半边脸颊,那长满了一块块红色冻疮的半边脸,看着着实吓人。
肖氏的十指轻颤,眼神像是要杀人,嗓音低沉的问道:“赫三音那个贱人呢?”
小红的肩膀抖了一下,弱声回道:“这十日都跪在佛堂,半步未出……”
肖氏攥紧拳头,接着问道:“赫途那个老东西呢?”
小红都快哭出来了,但也不敢怠慢,毕恭毕敬的答道:“老爷今日也能下榻了…还说要来看您…这会估摸着已经在路上了……”
肖氏闻声,吐出一口浊气,伸出干净的五指,命令道:“面具拿来。”
小红:“是……”
那面具是她看到自己脸上的伤痕后,让人马不停蹄的去赶制的。
她可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自己这副丑模样。
金色的花纹半边面具,完整的贴合她的半边脸,将她满是冻疮的半边脸挡得严严实实。
肖氏望向镜中特别的自己,抚着面具的花纹,心中甚是满意。
这面具,倒是给她添了另外一种风味。
但她心中只要一想到赫三音那个小贱蹄子,还是觉得很不得劲,恰好那赫老东西要来了,她能好好的吹一下耳旁吹,莫让那老东西忘记自己还有个丢人现眼的三女儿。
“来人~更衣~”
肖氏幽幽然一唤,紧跟着站起了身,扫扫裙角,高傲的下巴对着一众涌入的婢女,眼神中满是轻蔑。
等收拾了赫三音那个小贱人,这破地方她是一刻都不会再待了!
没想到进了赫府,还差点搭上自己的半边脸…幸好只是轻微的冻伤,在青州北地,冻伤还是挺正常的……
只是每每对镜,看到自己丑陋的半边脸就觉得心堵得慌……
“夫人,老爷来了!”
肖氏正冷脸想着其它事,乍一听下人来禀,脸上的冷意当即消了一大半,接着又强迫自己扬起一个笑容,慢吞吞的朝门口扭了过去。
“老爷~你可算是来了~~”
肖氏一出声就显得有些矫揉造作,故意掐着声,刺激得小红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小红弱弱的瞟了她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家夫人平日里是不会这样的,但若是想鼓吹赫途做点什么,就会立马换上另一副面孔,就像现在……
赫途走得急,乍一看到肖氏脸上的面具时还呆滞了几秒,难以置信的上前询问道:“夫人你这是……”
他伸手抚摸着肖氏的面具,似乎想将其取下。
肖氏不动声色的躲开他的手,娇泣一声,咬着半边红润的嘴唇,委屈道:“老爷,您身体有恙这段时日,我可受大苦了……”
赫途将其扶到床边落座,满眼心疼的望着她。
“我如今这半边脸算是彻底冻伤了,老爷身子高贵,若是瞧着了难免晦气,我便只能将其掩盖住,以免冲撞了您……”
原来如此……
赫途了然的点点头,抚着她的肩膀叹道:“即是如此,那便依你吧!你也无须担心,冻伤事小,很快就会好的!”
肖氏听到这,缩在袖中的中指都忍不住颤了颤,默默朝老东西又翻了个白眼。
也不知道是谁跌入湖里冻得半死不活,轮到她这就成了冻伤无大碍……
肖氏真是愈发嫌弃这个老东西了,但面上的礼还是得做,牵强的挤出一个笑容后,不紧不慢的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老爷~~咱府上近日怪事确实是太多了,先是您掉进了湖内生了寒,再是我被冰雪砸伤,后宅的院子也毁了大半,这一桩桩、一件件倒霉事,确实是太凑巧了……”
肖氏边哀声诉说边观察赫途的神色,满是惆怅的叹了口气,接着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咱家三姑娘做出了那些有辱家风的事,惹恼了咱赫家的列祖列宗,才让这赫府接二连三的出了那些倒霉事……”
赫途听到这,整张老脸都皱巴了起来,浑身散发出一股狠戾的气息。
“…老爷…您也别怪妾身…妾身娘家就是开钱庄的,最是讲究家族荣辱名声。妾身的娘家,每年砸在寺庙供奉里的银子不下十万两白银…那些个师傅的话语劝解,妾身可是记得牢牢的…若是咱家三姑娘再不知收敛,那些恶毒的流言,怕是得把咱整个赫府都给淹没了…顺带着我们肖氏钱庄的信用,也会受损…那这赫府修缮新房…我爹可能得恼我了……”
最后一句话算是扎在赫途的心巴上了。
赫途清了清嗓子,刚想握住她的手温言几句,就被她佯装恼怒的躲开了。
肖氏娇娇的剜他一眼,接着轻哼一声,颇为赌气道:“老爷,妾身也不怕与您明说,就咱三姑娘做出的这些事,妾身都丢脸死了!嫁进来几月,每逢那些富商妇女聚会,我一个堂堂知府夫人,都得被明里暗里的嘲讽两句!我这心啊,早就伤透了!那母女情,也早就被咱家三姑娘给耗光了!”
“我今儿个就问您,要三姑娘还是要我?”
这是要直接逼着赫途处置赫三音……
赫途也当即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强硬的将她的双手拉了过来,安抚性的拍了拍,苦口婆心道:“夫人放心~~本官能不理解你吗?本官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布置也已经妥帖了,就等着把那没脸没皮的死丫头给嫁出去!”
嫁!?
肖氏的双眉微微一拧,勉强笑了笑,问道:“哦?夫君给三姑娘寻了哪户好人家?”
赫途黑脸,冷哼一声道:“像她这种破鞋,配得上什么好人家?随便扔给拢北程家做第七房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