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到大景路途不算太远，但南国这几年每况愈下，再加上皇室带头奢靡铺张，不大不小的国家竟然连其他的开支都挤不出来，连许诺的马车都像是几十年前的款式，吱吱呀呀的乱颤。
许诺一路上都提着一颗心，生怕这又破又漏风的小马车散了架。
马车里只有一个软垫子，好在许诺身形小，蜷缩起来刚好能躺在上面，只是车里太颠簸，夜晚又有风穿过马车的缝隙吹到他身上，不到十天的路程硬是让他又发起热来。
车夫临走前是受过太监总管指点的，老太监让他照顾好许诺，万万不能有闪失，但许诺毕竟身份低微，他自然不会把他当回事。
要是让他知道人在他手里待了不到十天就病歪歪的，他估计也要摊上麻烦。
反正最终目的都是让他进将军府，车夫干脆把他扔在了将军府门口。
大街上人来人往，贺野又向来爱民，想必就算是为了做做样子也不会放任他不管。
于是晕晕乎乎的许诺只感觉到自己被人粗暴的拽下马车，又一屁股跌到凉丝丝的青石板路上，恍惚间，许诺只记得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身影逆光而来，便失去了意识。
……
贺野今天从早上就开始莫名的心悸，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似的，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能有什么要事能让他这样心神不宁。
下了朝贺野径直去了练武场，赤着上身对着一个木桩练拳，明明是深秋时节，他却出了一身汗，汗珠挂在蜜色的肌肉上又在阳光下闪着光。
平时最能沉下心神的训练今天不知为何也失去了作用，贺野啧了一声，抄起一旁外袍穿好，翻身上马离开练武场，身后只留下一个倒地的木桩。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周遭几个副将才敢凑近些开口。
“将军今天怎么格外暴躁？看着怪吓人的……谁又惹他了？”
“谁敢惹他！”赵飞吹胡子瞪眼，“依我看，将军这么多年也没成家，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早晚要憋出事。”
“这人呐——哪能自己过一辈子！”
此话一出，几个糙汉子都毫无异议的点点头。
贺野的马叫墨风，通人性但性子很烈，只让他一人驯服了，墨风名字是贺野自己取的，通体漆黑像墨，跑起来迅捷如风，简单明了。
只是平时一路奔驰的墨风今天跑到将军府的大门口却降下速度，最后改成了慢慢的踱步。
贺野拧眉，刚想发号施令就看见将军府门前的石狮子下面还躺着个人，灰扑扑的一团，不仔细看和一小堆垃圾没什么差别。
一身玄色劲装的男人翻身下了马，走过去查看，晕倒在地上的是个少年，看身量也就是十四五岁的年纪。
“喂！小孩？”贺野伸手拍了拍他，没回应，只能扶着人翻了个身。
地上的少年头发从脸上滑落下去，露出里面精致漂亮的脸蛋，贺野这个时候有些痛恨自己幼时不爱读书，绞尽脑汁出了一句好看再也想不出来别的形容词了。
少年的身体烫的吓人，小脸却是惨白惨白的，这是发了热，耽误不得。
贺野轻轻松松把他捞进怀里，一脚踹开大门，几个门房恭恭敬敬的迎了过来。
“请个郎中”，贺野急吼吼的抱着人往里走，“直接去把崔行找来。”
隔了老远，还能听见他的大嗓门，“把门外的墨风牵进来。”
贺野直接把人抱到了他的院里，倒不是存了些旖旎心思，只是将军府空旷久了，那些别院都没收拾出来，只有他这里还算方便。
昏睡的许诺被他放到了西屋的榻上，也不在意刚刚一直在地上趴着的少年浑身都是灰。
“阿福，去打盆热水。”
不一会，一个矮胖的侍从便托着一铜盆热水进来放到床边。贺野利索的掏出帕子，沾了点水给他擦脸。
“主子，我来吧。”
阿福肉乎乎的手被毫不留情的拍开，贺野头也不抬，自顾自给他擦着脸，“没你的事，去门口迎迎崔行，怎么还没来？”
阿福“哎”了一声退出去，贺野继续专心致志的给他擦脸，没了那些灰尘，这张小脸像拂了尘的珍珠一样，更加耀眼夺目，脸蛋像牛乳做的糕点似的，比李闵宫里那些娘娘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将军！”崔行的声音打断了贺野的走神，“您怎么了这是？”
“不是我”，贺野侧身，露出榻上的少年，“是他，他发热了，你给看看。”
崔行之前是北方有名的行医，他年少成年，性格颇为倨傲，因着那张嘴得罪了不少人，后来让人家诬陷时被贺野出手相助，便成了军医。
“这是……”崔行一手把着脉，脸上全是不可置信。
“怎么了？治不了？”
“……你的私生子？”
要不是惦记着还得让他救人，贺野非得给他一脚不可，“我捡的，他没事吧？”
“普通风寒”，崔行随手写了个药方，鬼画符似的，交给身边跟着的小童，“熬药去。”
贺野总算能松了口气，刚一抬眼又看见崔行的手又极不老实的在人身上捏了几把。
“干什么呢！”贺野直接钳制住他的手拿下来，像条护食的狗。
神医的手腕浮现出几道明显的红色指印，崔行眼睛瞪的快要冒火，咬牙切齿的看着这莽夫，“你能别疯吗贺野！我是郎中还是你是！”
贺野不虞，但总归还是挠了挠头抱了下拳。
“他今年最少十八、九了”，崔行翻了个白眼，“身子有旧疾，吃食住行估计也不好才看着不大，长得小但骨头可骗不了人。”
“怎么这么瘦”，贺野皱起眉看向榻上闭目的小可怜，瘦瘦巴巴的，原来和阿福一样大，看起来还没阿福一条腿沉，“这是怎么养的孩子！”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崔行气笑了，“这么大个来历不明的人，怎么就偏偏倒你家门口了？”
贺野张了张嘴，话没说出口又被打断。
“别跟我说些没用的，长安街住的可全是达官贵人，除了你其他人也都能请得起郎中，何况你大将军还凶名在外，一般人可没胆子倒你这。”
崔行轻轻挑起许诺的下巴，笑的嘲弄，“还偏偏是长成了这副样，说不是有心之举谁信？”
“那不更好”，贺野脸不红心不跳，“奸细不就得放眼皮子底下看着吗？”
“你别真是一见钟情了！”崔行满脸不可置信，像看怪物一样上下打量着贺野。
贺野没出声，他在琢磨怎么才算是一见钟情，他觉得这少年好看，哪哪都合他心意，看着就舒心，这算不算一见钟情，他个老光棍也不知道。
“疯了疯了”，崔行神神叨叨的收起药箱，往门外走，“怪不得不要女人，敢情是个断 袖。”
贺野一声不吭，坐在那又看了几眼小病秧子，真是好看。
怪不得今天心乱跳个不停，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上天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