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走过来,俯身听苏延卿的吩咐,说了一声“是”后往外走。
很快,衙役折返,带来了纸笔放在桌上。
卢晓月复述昨天吃了什么,和谁一起吃的,苏延卿则一一记下。
若是卢晓月吃了有问题,吃过同样食物的人,也会出现症状,需要一一去核实。
但出乎安紫苏意料,卢晓月吃得每一餐都有其他人在。
她出门早,早膳在店铺外的小摊上和掌柜一起吃的,午膳也同样如此。
晚膳在家,和项氏母子一起。
至于那碗杏花露,卢晓月说,孙凌从袁记买了三碗,除了她之外,项氏母子也吃了。
而且孙凌是坐在她身旁吃的。
安紫苏在提审室微微皱眉,看样子,卢晓月没有单独吃某种食物。
难道她被下得药是通过其他途径被她误入?
喝水?
熏香?
卢晓月事无巨细地复述完,双手绞在一起,不安地开口请求。
“苏大人,安姑娘,我真的没有杀人。虽然大家都觉得是我做得,但我绝做不出这等出轨杀夫之事。”
“只要能找到杀害我相公的凶手,我做什么都行,我一定会配合你们。”
“你放心。”安紫苏朝她安慰一笑,“苏大人会查出真相,如果你不是凶手,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卢晓月起身,跪在地上,声音哽咽。
“民妇就等着苏大人和安姑娘的还我一个清白。”
说着,朝他们郑重地磕头。
虽然穿越来了一段时间,安紫苏仍然不习惯这里动不动就下跪的行为。
她赶紧把卢晓月拉起来,“有话就坐着说,站着说也行。”
冷不丁地给她磕头,她下意识想给她发个拜年的大红包。
苏延卿的嘴角轻轻一勾,眼里多了两分笑意。
正在这时,一名衙役进来,“苏大人,曲洋带来了。”
卢晓月看过去,和曲洋视线相交。
“带进来。”苏延卿道,“把卢晓月带下去。”
“是。”衙役领命,带着卢晓月先离开。
安紫苏本以为今天只提审卢晓月,看到曲洋来了,明白刚才苏延卿叫衙役不只是送纸笔,还要把曲洋也带来。
曲洋战战兢兢地坐下,复述了昨天和今天的事情。
他说得和堂上说得一致,与卢晓月相关的事情也和卢晓月的说法能对上。
最后,苏延卿问了和卢晓月一样的问题,他昨天吃了什么,和谁一起。
曲洋回忆,早膳和晚膳都是项氏做得,午膳在外面的小吃摊,每次和另两名长工一起,也未单独进食。
问完话后,安紫苏和苏延卿离开了大牢。
在里面昏暗的环境待久了,一出来光线有些强,安紫苏不适地闭上眼。
苏延卿见状,默不作声地都在她前面,替她挡住日光,“安姑娘,你相信他们的话吗?”
一谈到案情,安紫苏立即睁开眼,和苏延卿走到旁边阴凉处。
“他们的供词能对上,要么他们确实是无辜的,要么就是他们早就串通好了。”
“我觉得是前者。”苏延卿道。
“苏大人何以见得?”
“我让衙役特意在卢晓月要离开时把曲洋带进来,让他们正好碰上。”
苏延卿分析,“当时他们的表情并没有慌乱,而是同样的忐忑和迷茫。”
“如果他们是同伙,在我们提审其中一人时,大多数人都会紧张。”
“有道理。”安紫苏笑道,“苏大人果然观察细致。”
她说这话这并不是吹捧,而是真心实意地夸耀。
故意制造场景,观察嫌疑人即时的真实表情,这是从人的心理入手,属于高级审案思路。
她甚至想问苏延卿,犯罪心理学要不要深入了解一下?
-
回到知府,苏延卿去处理政务。
作为一州知府,苏延卿政务繁忙,除了审理案子,还有很多事要做。
安紫苏没走,她在等石超群回来,拿着书心不在焉地翻看,心里想得还是案情。
“小姐,还有七日就要考核第四门了。”茯苓端着托盘进来。
安紫苏一手托腮,目光迷茫地望向前面,显然在神游天外。
“小姐。”茯苓放下托盘,“醒醒。”
“啊?怎么了?”安紫苏从案情回顾中回过神。
“奴婢说,您马上就要参加第四门的考核了。”茯苓重复一遍,又道,“您要是天天查案,可就没时间看书了。”
“那就尽快把案子破了。”安紫苏合上书,“不然我也看不进去。”
以前在警局,每次一遇到案子,她就只专注案件,非得破了案才能做其他事。
“破案可不容易。”茯苓嘟囔,然后把托盘上的碗放在安紫苏的手边。
“小姐,先喝点糖水垫垫肚子,等会儿吃晚膳。”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有的人备考会长胖了。”安紫苏无奈一笑,“不仅坐得久,还吃得多。”
这几天,茯苓和吴婶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
“看书可是很辛苦的。”茯苓道,“这是吴婶特意为您和苏大人熬得桃胶莲子羹,您尝尝,比外面店铺卖得还好喝。”
既然是吴婶的一番心意,安紫苏只好端起碗喝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错,甜而不腻。
“吴婶会做杏花露么?”她想起卢晓月说自己喜欢袁记的喝杏花露,随口一问。
“我等会儿问一下。”茯苓立即道,“小姐您想吃?”
“不用麻烦,只是问问,我听说袁记的杏花露很不错。”
桃胶莲子羹还未喝完,一名衙役过来请安紫苏去苏延卿的书房,石超群回来了。
她立即放下碗往书房走,不顾茯苓在身后叫她先喝完再去。
石超群在外跑了大半天,热得一身汗,安紫苏进去时他刚一口气喝完一杯茶。
“石大哥,查得如何了?”安紫苏一进去就问。
“先让他缓缓。”苏延卿笑道,“仵作的验尸结果出来了。”
“如何?”安紫苏问。
“孙凌的死亡时间在今日子时以后,身上并没有伤口,也没有挣扎导致的痕迹,应该是被下了药后掐死或者捂死,然后凶手用斧头砍下了他的头颅。”
“卢家没有丢失财物,排除了因财杀人的可能性,应该是仇杀。”
“真可怕。”石超群咂舌,“这得多大的仇?人都杀死了,还要把脑袋给砍了。”
“石大哥,有没有查到孙凌的仇家?”安紫苏趁势问。
“我找人问了,孙凌定居在城内才大半年,要说仇家应该没有。”
“他的邻居,平时去得茶楼和酒楼也问了,都说没见孙凌和什么人结仇。”
这倒和卢晓月说得一样,安紫苏又问,“那赌坊呢?”
“赌坊我也去打听了,孙凌确实喜欢赌钱,欠了好几次赌债。赌坊知道卢晓月是开铺子的,就派打手去催债,逼得卢晓月还了债。”
“虽然孙凌欠了赌债,但最后都还了,算不得有仇,而且赌坊说最近几天他们没看到孙凌来,没有欠债。”
“所以呢,孙凌应该是没有仇家,他最多...”
“不对吧。”安紫苏打断他的话,“卢晓月不是说,昨天孙凌找她要银子还赌债,她不愿意给,两人才起了冲突。”
但赌坊说孙凌最近没去赌钱,也没有欠债,那他要银子干什么?
“孙凌这人品性差,多半是想要银子去青楼吧。”石超群猜测。
“还查到了什么?”
“听说项氏对卢晓月不满,觉得她年纪大,每天在外做生意,没有给她生下孙子。”
安紫苏无语,“才成亲大半年,要真的现在就让她抱上孙子了,她该哭了吧。”
石超群哈哈大笑,苏延卿眼里也是笑意。
“总之,项氏母子和卢晓月的关系并不如谢永说得那么和睦,卢晓月也挺不容易的。”石超群感叹一声。
“我也去问了卢晓月铺子里的人,还有和她合作做生意的,都说她人品好又能干,而且绝不可能和其他男子有不正当关系。”
调查出这些内容,石超群对案件的判断反而更加不清楚了。
“今天在堂上,我觉得卢晓月和曲洋作案的可能性最大,但查完了,又觉得他俩不像凶手。”
“继续查。”苏延卿拿出一张纸递给他,“上面是曲洋和卢晓月昨日一起用膳的人,去核实是否如他们所说。”
任何一句供词的真伪都不能略过。
“是。”石超群领命。
安紫苏用大拇指摩挲着手掌背,心想到底哪里才是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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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安紫苏带着书,照常来到知府府苑。
这次刘安没来,现在出了凶杀案,苏延卿肯定很忙,他不敢打扰。
安紫苏也不是来看书,主要是探讨案情,挖掘出新线索。
茯苓和吴婶一去出去买菜,她坐在凉亭里,听苏延卿讲盛朝律法。
对于现代刑法相关内容,安紫苏早就学得很深入,现在听这个朝代的律法,也颇为有趣。
一听到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她就听得津津有味,漂亮的眼睛一直看着苏延卿,眼神像春日的阳光,又像秋日的蓝天。
两人讨论律法的惩罚与治世的关系时,石超群急匆匆走来。
“苏大人,项氏带了很多人来知府大门喊冤,他们说卢晓月杀了人,要求立即判她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