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摘下一片水杉树翠绿的枝叶,倾听空灵的呦呦鹿鸣在广阔寂静的湖面上回荡着稍显萧索。洛佩斯叼住叶片,低垂着脑袋,心中享受这点宁静的时光。
默默感受从湖面略过的微风,望一眼靠着花环绒鹿脊背小憩的艾雅,脸庞遗留下风儿吹过遗留的温暖,于是再度握住船桨,轻轻摇动起来。
他顺着浮萍散开的痕迹,向着前进的方向继续前进。
只唯独花环绒鹿的趴俯引起他的少许抱怨,因为那让本就不算空间充沛的木船更显出几分拥挤。
晃动激起波纹,打破这少许叫人舒心的宁静,略过坐落于湖水中的粗壮古树扩散而开,美梦消逝而去,恍然惊醒。
“我睡着了?”
不大一会,一声软糯的疲倦询问便从船尾慢悠悠的游荡而来,只瞧见艾雅睡眼惺忪的抬起头,不满的瞪了一眼那只调皮的小鹿。
“嗯,一小会。”洛佩斯迎上她的目光,点了点头,“吵到你了?”他露出一抹微笑,随即转变节奏,调整起木船前进的方向,避免他们一头撞向后面的水杉树:“还是这只活泼的花环绒鹿?”
“没……”艾雅仔细倾听着摇了摇头,“只是个……”随即抿住嘴唇,回以羞涩一笑,“傻瓜而已!”而后半眯住眸子,带着萦绕的尚未褪去的困意,转过身子趴俯在花环绒鹿身上,默默抬起白皙的手指,轻轻替它捋顺倒逆的绒毛。
片刻中,他们相视无言。
如是,在这广袤的翠绿湖泊之上,寂静再度寻到了容身之所。
寂静的时光缓缓流逝,涟漪伴着行进的小船向四周蔓延,等待洛佩斯回头注视更远地方的昏黄灯光,与忽起薄雾中透出的朦胧码头时,他才终于开始担忧起手臂上,那一直在隐隐作痛的伤口。
也许,他是在强撑着……关于这点,他无法确切的对自己下达定论。
但不论如何,眼下的情况,都明显要比他预料的严重的多。
他的整条手臂已经被麻痹感完全包裹,全然使不上力气。
担忧充斥在他的心脏,目光远远眺望时,思索昏黄灯光后,余下的路途。
所以……此刻,严格来说,其中似乎是庆幸更甚。
原因无他,若是眼下漫长的活计已经瞧见了尽头,那么继续悠闲度日,在之后他总归是能再想到一些别的办法应付这点状况。
“嘿,洛佩斯?”
直到,他的耳畔再度传来声音。寂静时,寂静总显得恒长,但只一被打断,就稍纵即逝。
“嗯哼?”呼唤叫他从沉思中回过神,而后疑惑的抬起目光。
“若是你继续把伤口藏在铠甲下,我想它一定得感染腐烂吧。”
她的声音向来那般柔软,写满担忧的翠绿眸子,其中似乎总蕴含着抚平伤痛的魔力。
“是吗?”突然的发问让洛佩斯有些错不及防,“我倒没看出来……”便在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抬头注视起她:“你还是位医师?”
“不,我不是医师……”
艾雅轻轻抿住嘴唇,冲着他鼓了鼓脸颊,“只是眸子还算有神。”思忖中攀起几抹无奈,这家伙还真是把她当做一个单纯的傻瓜了。
“翠绿的眼眸……”
洛佩斯掩饰般的搔了搔下巴,嘀咕起来,“嗯,那可让某些猎户受了不少苦。”这时顿了顿,以便为自己留了些时间思考,“我曾听说过……”
而后,不断转动起手掌:“猎户与边境精灵的摩擦。”
但很快察觉,这明显不是个合格的解释,“不必担心……”他瞧着艾雅翻动的白眼与挑动的眉梢,心虚的晃了晃胳膊,又在末尾补上了一句:“物美价廉,朵伊利兹家的草药。”
“嗯哼,物美价廉!”艾雅伸了个懒腰,觉得他紧促的可爱,便不准备拆穿他,若有所思的露出笑容,感受着鼻尖的温热,随后低下身子从船壁里拿起余下的一颗水杉果:“没错,我想这确实能够成为它备受青睐的原因。”
她一边说,一边把掌心的水杉果塞给花环绒鹿,“森林的魔法可不常见。”她督促着它咀嚼,同时从口袋里拿出之前洛佩斯交还回给她的手帕,又与他说:“景色在于发觉,洛佩斯。”
“森林的魔法?”
洛佩斯狐疑的转头环顾起四周,森林的幽静。
“没错!”艾雅严肃的拢了拢头发,“有时是藤蔓,有时是鲜花,有时则是小草,密林中常有魔法沉眠。”她指着近旁,将手帕平铺于手掌,“森林总是慷慨。”便露出微笑,然后将其伸至花环绒鹿身前,小心翼翼的包住它吐出来的,已经完全变成烂泥的水杉果。
“关键在于,它是否讨厌你。”
于是,脸颊上的笑意便完全荡漾开来。话语延续着,她站起身子,顺着船舱,在不大的船体中挪移,抬起腿迈过花环绒鹿后,行走于??让出的狭小道路中。
“我想,它容忍我。”洛佩斯呼出冷气,“但没错,你说得对……”他并非赞同艾雅,只是在赞同自己:“森林总是慷慨。”
“哼哼,真高兴你会承认这件事。”
停下脚步时,艾雅调皮的撞了撞他的肩膀,“好啦,介意让我瞧瞧你那个物美价廉的药草吗?”随后,她依靠着他的肩膀,在他身旁坐下,娇俏的眨了眨眼睛。
这是个平淡的笑话,俏丽的低语却显得让人难以抗拒。
于是,转头注视起洛佩斯脸庞浮现的眉头微皱。眼下,她可不会给予他一点拒绝的机会。几乎没有犹豫的,她拽住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腿上,并尝试替他卸下臂甲。
包裹着伤口的布条,她首先为他解开系着的绳扣。然后,张开捏在掌心的手帕放在船头,顺势用无名指刮起一些水杉果泥,并找寻尾端,以便拆下上面缠绕的布条。
很快,洛佩斯胳膊上的布条就被完全剥离了下来。
之后,艾雅开始谨慎的处理起其中收效甚微的草药,而空出的另一只手,则紧握他的手腕,就这样在花环绒鹿的注视下,把果泥均匀的涂抹在洛佩斯甚至已经快要见到骨头的伤口上。
“你瞧,这就是森林馈赠的魔法。”
她抬手揉揉向她凑过来的,花环绒鹿的硕大鹿角。余下的工作,就是简简单单的把剩下的果泥均匀的涂抹在手帕上:“白羽??送来的水杉果,碰巧在周围玩耍的花环绒鹿……唔,告诉你个秘密,它的唾液可以加快伤口愈合。”
“嗯……”
洛佩斯的声音欲言又止,“也许……”他静静观察湖中浮萍凹凸不平的脉络,最后还是把话语咽了回去,只是扶住船壁,昂起头让月光透进他的目光。
许久后,他才说,“抱歉……”感受着白色的手帕将他的手臂包裹,传递着阵阵的温热,他便不再抗拒白羽??坚硬的鸟喙。
如是,在艾雅许诺的目光下,洛佩斯收回了手臂。
但许诺的,也仅仅是叫他收回手臂。至于接下来,洛佩斯准备要做的动作,则叫艾雅察觉,并被她所阻止。
他只听到,她轻轻说:“你现在最好休息一下,洛佩斯。”
转过头去,瞧见她正用手背轻蹭鱼儿跃起时喷溅的水花,手指向前垂,垂于远处的寂寥灯光。
“是吗?”洛佩斯敲了敲船体,“很少有人跟我说这句话。”他思索着,这次没有过多争辩,很快起身给艾雅让出位置:“好吧。”
“所以……你该珍惜这难得的时光。”艾雅的脸颊上总挂着笑容,“我尽力不让小船搁浅。”一句俏皮的玩笑……不断晃动的胳膊,木船再度开始了前进。
“你会的。”洛佩斯望着她点点头,低下身子沾些湖水开始擦拭靴子上的污渍。
接着,消磨时间般的开口问道:“所以,我们就在这里?”
“嗯,我想,暂时是的。”艾雅迎上他的目光:“那些火球砸在了与库特勒山脉交织的结界上,回溯的魔法将我们带到了这里。”
“叫我们免于一死?”洛佩斯捏着下巴。
艾雅略微沉思,耸了耸鼻子:“是的,这让我们免于一死。”
然后,她回头观察了一下昏黄的光亮:“并且若是不出什么意外,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回去。”
“这个……”洛佩斯努起嘴巴:“要是你想看看风景我也没什么意见。毕竟,比起面对那些愚蠢的尸体,这倒好上许多。”
“还有那些暴躁的大家伙们?”艾雅笑道。
“没错,我得承认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