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慕找到林与钲的时候,他还在泡茶。
一壶清冷的梅花茶。
香气四溢,茶香袅袅。
她带着浑身未干的血腥气坐到他面前,惊起的晨风扰乱了袅袅茶香。
林与钲镇定自若地给她斟了一杯茶。
岁慕盯着那清澈的茶汤,盯了能有十秒钟,最先沉不住气的永远是她:“你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她以前以为他们俩人是默契地都不提,简直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林与钲面色不变,那副沉静的面容永远如冰雕玉塑般,冷漠至极,无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你都知道了。”
用的是陈述句,没有丝毫疑问的语气。
岁慕心头的火简直就是一冒三丈,差点把自己烧得灰都不剩,她现在脑子里就一个想法,把这人压到后面的软榻上,剥光他的衣服,看他还能不能如此冷静,不动如山。
她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缝中挤出:“你修得是无情道?”
“是。”
明明早已知道答案,可是从他口中确切地知道时,还是难以忍受。
岁慕捏着自己的指骨,强迫自己冷静,她听到自己平静地问道:“元朝是谁?”
这种感觉很奇妙,比上次魂魄离体重新进入躯壳还要奇妙。
就好像她再一次魂魄离体,从上空平静地直视着眼前的自己,看着自己冷静地问出那些词句,她觉得眼前的人好陌生,不是自己,也不是林与钲。
她认识的林与钲不是这样的。
可她认识的林与钲是哪样呢?
她也说不出来。
一个人怎么能如此轻易地相信另一个人不会伤害自己呢,更何况那个人还是自己的敌人。
她和林与钲从来都是敌对状态的,难道忘了吗?
年少时刀刃相向,重生时她忍不住想要对他动手。
可是为什么没有。
为什么她现在觉得那么委屈,那么难受?
岁慕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她深吸了一口气,没抬头,盯着那杯梅花茶,等着林与钲的回答。
眼前推过来一叠梅花冻。
“我又试了一次,你再尝尝看。”
岁慕不想尝,甚至还想掀了这碍事的桌子。
“他到底是谁!”岁慕抬起头,眼尾泛红,眼前蒙着一层模糊的水光,都快看不清对面林与钲的表情了,她没意识到自己的情绪爆发如此迅猛,这一吼之后立刻收声,垂下眼帘,甚至还端过那杯梅花茶一饮而尽试图掩饰。
她没抬头,也就没看到对面林与钲错愕的眼神。
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发火,平常总是冷冷清清的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看上去有些呆滞,呆滞得有些可爱,不像是素日高居云端的神明,因着这一份呆滞,似乎沾染了些许烟火气。
距离感稍稍减弱,多出一分平易近人来。
但这瞬间转瞬即逝,他握拳抵住唇部,象征性地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一瞬间的不自然,斟酌两秒,才开口:“他……算是我的半颗心。”
什么意思?
林与钲伸出手,示意岁慕抓住自己的手。
他手心的温度微微凉,比空气低了两度,搭在这样的手心里,任你有漫天难以发泄的怒火也给你浇得干干净净,一丝不剩。
光是看着他的眼睛,岁慕就气不起来。
没办法,他太好看了。
不舍得对他发火。
“在血玉棺中,你曾两次看到我,那不是幻象。”
随着他的声音,岁慕眼前的景象开始变换,雪山,仙君,灵剑……
雷劫,飞升……
甚至还有仙界。
凡人修仙需要渡雷劫,土生土长的仙人也要隔一段时间就历一次劫。
每次劫难都不一样,每个仙君渡劫的时间也都不一样。
有的几百年一次,有的千年都没来一次。
那是林与钲第一次渡劫。
第一次就遇上号称最难过的情劫。
他生来便是冷心冷情的无情道仙君,身具无边法力,执掌仙界一切刑罚。
为了顺利渡劫,好友也曾下界陪伴,当然也没什么派上什么用场就对了,甚至还帮了倒忙。
就是这个不靠谱的友人提议,用他的半心塑造一个人培养成他的童养媳。
毕竟他这样冷漠的人要真的爱上别人,那实在是太难了。
而凡人,五毒俱全,更不可能入他的眼了。
第一个捏出来的人就是元朝。
毫无意外地捏毁了。
元朝就成了他心中所有的恶,那些所有压抑在冰面之下的欲念渴望奢求,对权力、力量、修为的追求,对飞升的执念,全都在元朝身上得以显现。
他不可能爱上这样的人。
他要杀了元朝,可天道不许。
在人间这个大染缸之中,所有的邪念被无限放大,元朝的力量空前强大,甚至比他还要强数倍。
元朝甚至生出了想要夺取他的神位的想法,魔修没法飞升,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他,夺取神位。
阴差阳错之下,他另外半心遗失,成了魔冢中降生的魔女。
魔女降生之后,情势逐渐好转,象征着善的一方压倒了元朝的恶,他才有喘息之机。
岁慕就是那个魔女。
她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指,她知道自己的来历可能有些不太正常,毕竟没有正常人是一睁眼就看到满眼尸体的,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是林与钲的半颗心!
那他这算是什么?
自己和自己谈恋爱?
自己爱上了自己的心?
他可真会玩儿。
“你,还愿意帮我吗?”
岁慕嗤笑一声:“说得这么可怜兮兮的,我都是你的心了,我愿不愿意帮你,你自己不知道吗?”
林与钲不说话了。
看他这个样子,岁慕那犯贱的恻隐之心又冒出来了,她现在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