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普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也就是凌统死前,会非常的痛苦!
就像被蛇缠到窒息的青蛙,慢慢的,痛苦的,逐渐感觉到生命的流逝而无能为力!
程普走到了凌统面前,他看着凌统,已经没有什么人样子了,像是森林之中被咬到将死的狼,身上遍体是伤,独有一双眼睛,还算凌厉,证明着他还活着。
失了半耳,脖子上的伤让他呼吸困难,生命将逝。而刚刚还中了黄祖一箭。再加上这气鼓鼓的气胸出不来,感觉随时都能爆破了他的胸腔似的!
程普的眼睛就红了,动了动唇,拉住了凌统的手,道:“你阻断江夏兵有功,又斩杀邓龙,此功不可没。我定如实上报与周都督。你只安心,定尽力为你延医请药医治。”
凌统却摇了摇头,他大抵也是知晓自己可能是没救了。他看着他身后军医面上的哀色,又将目光转移到程普脸上,也不知怎了,感觉眼睛视力都开始模糊。他只能下意识的抓紧了程普的手,道:黄祖!
是杀黄祖的意思!
程普点头道:“放心,我定取来黄祖的首级。为先主报仇,为你报仇!”
孙坚之死,是所有江东人的恨!
凌统还是不放手,道:主公!
“周都督已押后在来途中,我等定举江东之力,迎回主公!”程普道:“你还有何愿?!说……”
剩下的便是家眷和张飞的旧事了。当初在张飞手上受辱,凌统深恨怨之,然而一直没有机会报复回去。
如今生命将逝,这些便是放不下的遗恨!
程普道:“你的家眷会得到最好的照料。你是有功之人,有功于荫,主公绝不会薄待!”
“至于张飞,将来若有对上之时,”程普道:“我诺你,为你报雪前耻!”
凌统这才放了手,指着广陵的方向不止,意思直视着他,要他不要延误,速速的去。
程普咬牙,道:“那我去了!”
他也怕黄祖跑了,因此想要奋起直追,吩咐军医道:“好好照顾凌将军,周都督将至……”
军医一脸黯然,领命应了。
程普率着自己带的一千人,又将先锋兵的兵力集合于一处,一并带去了,一径的往广陵奔去!
周瑜带着大军到的时候,凌统已经没气了!
死状极惨,到最后的时候,肺泡都炸开了,胸腔像个鼓一样鼓起来,而肺泡中的血透过五官流了出来,而颅内又缺氧,压力极大,到最后眼球上都在流着血。
若依传统的说法,就是含冤而死。
医者懂这个原理。可是普通兵士不懂,见此惨状,皆为凌统哭!
以为他死有不甘,死有冤屈,又遇败绩,再加上孙策有失,整个江东兵都在号哭!
一战再战,一挫再挫,主公与太史慈被擒,而又折损大将,这心里的哀痛,岂能用言语可表达?!
周瑜到的时候,脸色也有哀,一面令人整军肃容,安营扎寨,一面则将凌统装敛,拈土焚香,静手哀悼,痛涕道:“公绩,主公未回,又先折汝,主公若知,定哀痛而吐血也!”
周瑜与部将等文武都皆恨哭不已。
凌统能力是很强的,而且算是江东的大将,可以堪为先锋的那种实力。说是虎臣,不为过!
然而,二番都折在广陵这座城上。先是刘备的张飞,被擒而辱打过,后江东虽将其换回,然而,凌统一直深记其恨,一心的想要立战功而洗刷耻辱。所以广陵出事,别人未至,他已先为先锋到了。
后便是这陈登了,折在了他的算计上。
死不瞑目!
周瑜亲去将凌统的眼睛阖上,咬着牙吊哀道:“瑜定为汝报仇!”
几杯酒下去,江东兵的战意已涌至极盛。
周瑜一面发信回江东,报凌统死讯,另再为凌统请封,一面则派人去援应程普。
然后才见了军医。
“你医治不力,可知罪?!”周瑜道:“阵前折将,何其不祥,倘你医术精湛,不至如此,丧我军士气!”
军医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苦笑一声,也不多语,只道:“愿领死罪!”
在江东兵看来,凌统之死是积累了极大的怨气所致,所以才死不瞑目,其实并不是。医者是知道的,是因为受了伤以后,没有及时能得到治疗和处理,以至于胸腔内和颅内慢慢的积累了很多的气压,然后将内脏和脑中的部分都给挤了。所以凌统死前是极为痛苦的。并非是因为憋气而死,而是在憋死之前,已经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先出血而死了。
凌统是面目全非的,眼球都是红的,就是因为出血所致。
可是军医知道,军事一事上是复杂的,医学上的一些东西,解释起来有什么用?!没人肯听,也无法平息将士们的愤怒和哀切。
其实周瑜又何尝不知他无能为力呢,他的确无罪呢?
只是,这满营愤怒悲哀的兵士们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去倾泄这心中的怨气与沮丧!
否则,压抑而不动,只会慢慢的折损士气。
与其说周瑜因为他医治不力而治他死罪,其实,不过是想要借他的脑袋去疏发江东兵积累的窝囊的怨气,让兵士们重新振作起来,找一个出泄口,泄掉那股压力,如同那凌统的压力一样。
而凌统无良医可医,可是治心,周瑜却会治。
军事与政治都是无情的,有时候,就是这样直接而残酷。
其实周瑜明白,军医心中更明白。所以他什么都没说!
周瑜顿了一下,道:“你既认罪,便赦你家人无罪!一人之罪,不必积累家人!”
有些罪,总得认的,就如同他想要保住他的家人,与那些逃跑的同事一样。只要他成了那个口子,其实人就都安全了。
所以,这算是他与周瑜之间的默契。
“推出斩之!延治不力,以致凌将军惨死而束手无策,此等庸人,当斩其首,祭凌将军之魂,以安之!”周瑜道。
没有多余的话语,早有愤怒的战将将军医给推出去了。
很快用盘子盛了一颗首级上来,周瑜接过,放到了凌统面前,道:“且安!定斩黄祖,以祭公绩之魂!”
军中大泣,但郁结于心的愤怒,军士们都从心里泄出来了!
周瑜现在的压力也是很大的。凌统死了,这对士气来说,折损是巨大的。他要么,率师马上去攻广陵,要么,就借人头以安抚人心之怒。
然而前者,肯定不行。
若攻战能这么容易就不是陈登了。
周瑜不是一个冒险的人,所以他选择了暂时安抚人心。安营扎寨,然后择机再战。而不是现在就贸然进攻,然后无功而返,这将更是对士气的大摧毁!
周瑜无疑是极为冷静的。冷血的。冷酷的。
人命与人命之间,作为主将而不得不作出残忍的选择。
如同当年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一样。他未必没有承受绝大的痛苦。可是,他更知道,如此深仇大恨,不能将之放回。否则反噬回秦国,将是巨大的反扑。
就算强如白起,也是人,是人,就有人性。都是人命。难道心里没有罪孽感吗?!
战场上杀死敌军是天经地义,因为上了战场所杀的人,那就是立场对立,本份为之。
可是,当敌方投降了,或是束手了。再坑杀,性质是完全不同的。
周瑜也是。
有些痛,有些冤,有些人命的背负,的确无辜。
可是他也得承受下来。并且作出最残忍的选择。
因为作为主将,不能只考虑小细节,小地方,他们更需要考虑大的方向,大局。有时候就不得不作出牺牲局部,包括局部人的选择。
这是每一个领袖或领军之人都该承受的东西。
想要当一个圣人,或好人,就不能担当大任。白莲花虽美,却无用。若是又当又立,那就更只能沦为嘴上的圣人了。
每一个领军之人,都是承担大任的巨人。
周瑜祭拜完凌统,将这安排好了,这才转身,道:“升帐!”
兵士一心,战将服从,很快发出无数指令出去。目标直接就是广陵城。
大营扎了一座又一座,然后就是进行防御与进攻工事。
一步步的以营的方式逼近着广陵城。暗中设的阵法,精密的步署。
周瑜极为忍耐,像个猎人,要与广陵一分高下!
而张硕听到了斥侯的回禀,心里是极为焦虑的,因为他知道前线邓龙战败,而黄祖也撤了,然而他却未等到黄祖来叫他撤退的消息。
他若拔营,便是违军令,若是不拔营,便是等死!
所以,张硕整个人都是处于一种极度忧患和焦虑之中。
他还未下定决心的时候,程普带着先锋营的人已经到了,马蹄声一涌而来,奔进营中便杀!
而张硕竟是连叫营中安排步防和射击都没能来得及组成阵势,就已经被四面八方包抄过来的程普能杀了个片甲不留。
张硕是真的慌了,眼见营地是保不住,也不迟疑,立即夺命就跑。
程普哪肯放过他?!见到他就追,连发数箭,张硕皆躲过!
程普取了大刀,拍马直追,张硕仓皇之间根本躲之不及,很快被追上,都未来得及反击,就已被程普枭了首级。/
咕噜噜的滚到了地上,透着无数的血腥。
程普将之挑起,递与身后之人,道:“送回去,送与凌统将军!”
“是!”旗兵亲兵皆应了,很快叫斥侯捧了送回去。
张硕一死。程普趁势进行斩杀,江夏营很快大溃大乱,大败,死于乱刀之下者无数,奔逃夺命者也有很多。程普却并未收手,回首摇摇了看了一眼广陵城,咬着牙,却转着方向,急速往江夏方向奔进!
呼啸的马,踏踏踏的骑兵,一路,一径的往江夏狂奔,去追杀黄祖了!
程普极勇,所带精锐骑兵,又都是精英,所以马极快。片刻不停,是不杀了黄祖不罢休的态度。
再加上早有斥侯放出去探明他撤退的方向,所以追起来特别的快。
又捉了张硕营中的营兵指路,得知还有小径,可迅速通过去截杀。
程普本就是勇将,又敢于冒险,就算知道这可能背后有陈登的手笔。他也是当机立断的立即就从小道去了!
因为不管有没有陈登出手,黄祖,都是江东的死仇。他都是必要杀的!
旧仇新恨加在一起,这个就足以让程普敢一马当先,视死如归了!
立即就从小径上狂奔了过去,片刻不歇的去阻杀黄祖!
而陈登也得到了消息。
“周瑜登岸了,今日之前,必会到于广陵外,他已在精密步署。”陈登道:“此人谋略不低,如设棋局。很难破。江东举力而来,唯有此人有大局之略。不得不防!”
“另外,便是凌统亡,邓龙死,张硕死,而程普去截杀黄祖……”陈登道:“江夏已在纪灵手中,黄祖不知,便无有援,若无意外,程普是可能成功的……”
幕宾听的心惊,听陈登说话,直到此时,才露出一些杀机的锋芒,揭开了真正大戏的边角。
他都服了陈登,步局的能力真的太强了。活像一盘盘的棋。
而这些,都是他日琢磨夜琢磨而琢磨出来的。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真的很强啊!
“若是程普杀了黄祖,黄祖之患便也去了,大人借了江东的刀,杀了黄祖,而平息了江东一时的怒火,又去了后患,江东虽报得仇,却未得到江夏……”幕宾道:“大人步署才是真的转动了,启动了第一步大成!”
陈登笑了一下,这算什么,这才是开胃菜!真正的白热化的巅峰与生死对决还未到呢!那个时候就只拼谁头铁,谁的骨头硬了。因为双方都是为信念和信仰而战。江东为孙策,为他们的荣辱,而他,则为自己支撑自己内心的力量!
“就看刘表怎么选了!”陈登道。
幕宾吃了一惊,莫非刘表还能来助广陵不成?!刘表不至于的……
“你不知荆州局势……”陈登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又道:“蔡氏必生乱,蔡瑁将回,不能叫此人闲着……”
“他若闲着,必要内乱生变,”陈登道。
幕宾听明白了,这是想激蔡瑁去打江东?!
他都惊了,这简直就是一箭双雕啊,又避免了江东的内患,又能趁机截杀江东之后。
“只是蔡瑁肯么?!”幕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