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雨跪在高允衡身侧,不解他为何会把他自己牵连进来。
高允衡静静的跪着,忍受着皇帝宣泄脾气。
皇帝被气笑了,“好一个贾都卫,来人,把他们两个拉出去杀了。”
沈疏雨的心平静如水,她知道高允衡根本不可能会死。
侍卫上前,作势要将他们两人拉下去,几位重臣纷纷上前跪拜,“陛下三思啊。”
皇帝看着站出来替贾都卫求情的,各个都是朝廷命官,气的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陛下,贾都卫刚夺回北境三城,颇得民心啊,陛下。”
“陛下,贾都卫乃百年难遇得佣兵奇才,不可错失啊。”
“陛下,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贾都卫定是被这姑娘蛊惑了心智,看在他立下大功的份上,饶了他这一次吧。”
皇帝看他们一个个都在帮贾衡说话,气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绿。
他看向高允衡,回想当初他为救自己,险些丧命。
现如今这么多人替他求情,若旨意杀他,恐怕会让众臣失望。
高允衡合时宜道,“陛下,臣知错。还请陛下降罪。”
皇帝顺着高允衡给的台阶而下,“传朕旨意,贾都卫虽欺瞒朕,但情有可原。念其立下大功,死罪可免,获罪难逃。剥去贾衡都卫之职,在贾府休假三月。”
言外之意,将他禁足了。
“微臣叩谢陛下不杀之恩。”
沈疏雨跟着一起跪拜,在心底暗自佩服高允衡。
他已经拉拢了朝中这么多忠臣,难怪他敢这么嚣张,原来是有这些后援。
皇帝看向沈长铭,眸色暗了暗,“沈长铭家风不正,有损南凌社稷正气之风,还因此让北境三城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其罪不可赦免。”
沈家在南凌的所有家业被朝廷没收,沈氏家族后辈世代不可入朝为官。
至于唐小药,被押去牢狱,择日斩示众。
唐小药哈哈哈大笑,似乎很满意沈家人落得这个下场。
皇帝大手一挥,“退朝。”
皇帝大步离开朝堂。
身后跟着他的贴身余公公。
余公公跟在皇帝身后,“陛下,莫气坏了身子。”
皇帝不搭理他,他有道:“那个贾衡也是被美色迷了心智。这样也好,免得他与朝中其他重臣联姻。”
“如今沈家就是一届庶民,将他与沈家绑在一起,往后陛下再用他,也不用担心他权势大。”
这话将皇帝心中那股郁结之气一扫而空。
朝中那些人帮贾衡说话,无非就是看上他的能力。
若是将沈家女赐婚给贾衡,便断了那些权臣与贾衡攀关系之路。
如今沈家一无所有,倒是不错的选择。
皇帝心中有了算盘,心情好了不少。
……
众人退场,沈疏雨跟着沈长铭去牢狱,接被释放的沈氏族人。
沈府府邸被抄,沈家上上下下几百余人无家可归。
抄家的侍卫进入沈府,将沈府的东西一一搬出大门,运走。
金碧辉煌的沈府,如今只剩空荡荡的房子和祠宗上的牌位,以及一尊神像。
沈长铭双手抱着神像,其他人抱着牌位,被侍卫推搡着赶出沈府。
众人无家可归,本想靠着往日与人匪浅的交情,投靠几日。
昔日与沈家交好的世家,如今对他们避之而不及。
见了他们,绕的远远的。
众人无家可归,又回到沈府前。
沈万禾与沈疏雨从牢狱匆匆赶来,沈万禾才得知唐小药的陷害沈长铭之事。
他懊悔道:“当初就该把那个孽种杀了,如今好了,将沈家害到如此地步”
沈疏雨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沈万禾,心中百感交集。
祖父对她疼爱万分,几乎是将她捧在掌心上宠,在她眼里,祖父一直都是一个疼爱后辈的慈爱爷爷。
想不到,他也有如此阴暗的一面。
可换位思考,若她是祖父,该怎么办?
回想当初在唐小药眼中看到他的过往,沈疏雨心中的滋味,不知该如何形容。
在朝堂上,唐小药说的根本不是实话。
他那样说,无非就是想让沈家的下场更惨而已。
事实上,并不是大哥与小姑乱伦。
小姑临死前对唐小药说,她是被沈书杰酒后乱性强迫的。
祖父有一位妻,纳了两位妾室。
共育四子三女。
沈长宇和沈长铭是同父同母的兄弟。
沈长宇在十九岁时与妻子成婚,次年生下长子沈书杰。
那时候,沈万禾与妾崔氏所生的幼女沈长曦才三岁。
沈书杰只小沈嫦曦三岁。
沈嫦曦出生时,沈万禾已经四十六岁,也算老来的女。
所以沈长曦生来体弱多病,自是抵抗不过一个醉酒的男人。
即便那时候沈书杰才十七岁,已然是一个大男子的身型。
沈万禾极看重家族名誉,沈嫦曦从小耳濡目染,不敢说被人侵害了,更何况那个人是她大哥的儿子。
直到后来,她肚子显怀,快生了,此事才被发现。
沈万禾自不会让这种家丑外扬,当即将沈嫦曦关在后院,向世人宣告她已病逝。
唐小药自出生就一直在后院。
后来的事情,就如唐小药记忆中的那样。
他们一年四季都见不到第四个人,与他们说话最多的就是给他们送饭的三姨娘。
有一次三姨娘偷偷把他们放出去,被沈万禾打的半死,抑郁而终,沈嫦曦没几年也病逝。
唐小药那时也就八九岁吧,一个人被关在阴冷破败的后宅。
后来,他杀死了给他送饭的一个小厮,放了一场大火烧了后宅。
大家都以为他死在那场大火之中了,没想到他一直潜伏在沈府。
他一个人自然不能伤沈长铭,定是有同谋的。
很显然,他不愿再多说。
他一个人扛下所有罪责,沈家落得名声尽毁,全族人被贬为流的下场,他似乎也很满意。
唐小药也没有错。
他的出身本就是个错。
若当初小姑说出真相,或许大家会让她滑胎。
可她没说,似乎说出真更可怕。
错的是这个时代的思想和那个实施侵犯的人。
沈疏雨反倒觉得,唐小药和大家落得这样一个下场,都是罪有应得。
就是那些和他们同姓沈的,倒了八辈子的霉。
比起全部拉起来砍头,活着总是有机会东山再起的。
南凌无他们立足之地,其他地方可以啊。
而且,这片大陆只是一个结界。
待两年后,高允衡破了结界,大家有更多的去向。
如此一想,沈疏雨的心情舒畅了不少。
大家站在沈府门外,看着大门沉默不语。
当初知道沈嫦曦怀孕的人,只有三姨娘和沈万禾。
现在大家知道了侵害沈嫦曦的人就是沈书杰,看向沈书杰的眼神似要活剐了他。
沈书杰依稀记得,十七岁那日,他向自己心爱的女子表白,被婉拒了。
他在挚友面前颜面失尽,一个人偷偷喝了很多酒。
大半夜回到府中,路过后花园,见一个婢女穿着的单薄,正在赏月。
他回想起心爱的女子对他说:“你未经人事,自是不懂男女之爱。”
他恼怒,上前抓住那女子,要了她清白。
女子落荒而逃,他后来也没能在府中找到那个婢女。
现在才回想起,自己当初是真的喝昏了头,竟然忘记了,小姑也是婢女打扮。
因为小姑的母亲是名妓女,身份低贱
以至于沈嫦曦在沈家都遭众人排挤,她的吃穿用度穿的和婢女差不多。
沈书杰悔恨不已,跪在沈万禾跟前一语不发。
沈万禾拿着戒尺,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杖又一杖打在他背上,嘴上一遍又一遍念着家训家规。
打得沈书杰后背血肉模糊。
沈疏雨陪在沈长铭身边,见沈长铭怀里抱着佛像,她伸手,“爹爹,我拿吧。”
沈长铭见沈书杰要被活活打死,将手中神像递给沈疏雨。
他让沈疏雨去劝沈万和,“小雨,你去劝劝你祖父,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沈疏雨很为难,“爹爹 ,这哪是我能劝得动得。”
沈长铭深深地看沈疏雨一眼。
沈疏雨挪开视线 ,看着怀中的神像,“爹爹,这神像,为何只有沈氏族人在供奉?”
沈长铭道:“他叫‘洛坤神’。是我们沈氏族人唯一得道成神的人。他丰功累累,还曾耗费半身修为替沈家村挡住天灾,才让沈族人活了下来。他成神后,沈族人为纪念他,便雕刻他的神像,供奉起来。后来沈氏族人便顺风顺水,升官发财。”
沈疏雨有些怀疑的看向他,这么神?
沈长铭又道:“后来有其他姓氏族人也供奉起洛坤神,但家境依旧没什么变化。反倒是姓沈的,只要家里放在这神像,不出三年,这家不是生意兴隆便是高中入朝为官。此后,洛坤神便成了家族中最敬仰的神。”
沈疏雨挑眉,看着无家可归的沈家众人。
这么神?
那他们家是没把他供奉好么,落得这么个凄惨下场。
现在大伙只能在沈府大门外站着。
沈万禾拿来家仆的身契,还给他们,再分给他们这些年沈家攒下的钱。
沈万禾看着众家仆人,深深鞠躬,“是我们对不住你们,这些钱就当是给你们的补偿。你们拿着这些钱去另谋它路吧。”
沈府的两个管家和几个家仆选择留了下来。
沈疏雨的贴身婢女也没走。
偌大的将军府,一日之间,分崩离析。
现在只剩几十人。
沈疏雨被沈万禾安排去给大家找客房,大家晚上只能暂时住客房。
沈疏雨去到一家京城最大的客栈,结果客栈掌柜的说,“不好意思,沈小姐,我们客栈已经没有空的客房了。”
在人流最多的地方,这能理解。
于是她又去了偏僻一点的客栈,依旧没有客房。
沈疏雨还吃了好几次闭门羹。
她偷偷翻墙去客房,明明是空客房,掌柜张口就是满客,已无客房。
沈疏雨知,这京城是容不下他们了。
所谓墙倒众人推,不过如此。
她正要转身回去,有人叫住了她。
“沈小姐,留步。”
沈疏雨转身,入眼的是一位长得高高瘦瘦的男子,莫约二十来岁。
沈疏雨微微皱眉,“陈磊,有事?”
陈磊想不到,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喜出望外道,“呦,沈小姐知道我是谁。”
沈疏雨当然知道,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对人对事都一样。
十八岁生辰,沈万禾为了给她相亲,宴请了京诚的许多高门贵子来。
其中就包括眼前这位陈磊。
沈疏雨点头,“自然。你送过我生辰礼。”
陈磊上前一笑,“你要赁居?”
沈疏雨点头,陈磊啧啧几声,“果然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有钱赁居呢。”
沈疏雨知他来者不善,转身要走。
陈磊上前,一把朝她肩膀抓去,被她侧身躲过。
“你想干什么。”
陈磊挑眉,得意道,“在京都,没有我的同意,没有人愿意把房子让给你们住的。”
沈疏雨:“你想说什么。”
“京城,中、东、西、南、北的五城房契都在我们陈家手中,我说不让就不让。”
“为何?”
陈磊,“因为小爷我看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