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江夏忙完手头工作，找个机会溜到办公室外的一处走廊拐角，给明远实验小学招生办打了个电话。
学校的电话是老叶给的，铃声响了几下，很快接通。
“喂，哪位？”
对面是个略微沙哑的男人声音，听声音应该在四十岁上下。
江夏按下录音键，直接道明来意：“你好，我是贵校一名学生的家长，有件事想咨询你们一下。”
电话那头微微沉默，猜出他的来意。
“是问午休费的事吧？”
江夏心中暗道，看来因为这个收费决策，已经有不少人给学校打过电话。
“对，我想问一下，贵校基于什么理由决定收取这笔费用？”
电话那头道：“午休费这个事情，是学校经过慎重考虑，结合市里面下发的文件，最终做出的决定，目的是为了让我们的老师更尽职尽责地服务大家，方便学生和家长。”
“而且这个收费也不是强制的，你们愿意在学校午休，那就交钱，如果不想交也没人强迫。”
江夏反问：“可不交钱孩子就不能在学校午休，不也等于一种变相的强迫？”
“这怎么能算强迫？学生又不是非得在学校午休。你们交的是老师的服务费，又不是场地费，老师牺牲中午休息的时间帮你们带孩子，总不能让人家白干吧？”
江夏：“你指的服务包括哪些服务？”
“啧……这个还用问吗，你们家小孩子在学校午休，万一中间跑出去出了事怎么办？万一突然生病怎么办？万一小孩子发生矛盾打起来怎么办？”
江夏敏锐地抓住问题关键点：“那这样说，如果孩子在午休期间发生了意外，是不是就算学校承担全部责任？”
电话里的声音顿了一下，“……这个，也要看情况的。你把孩子送去托儿所，万一出了事，也不能全赖在托儿所头上吧？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老师只是起到看护作用。”
江夏听懂了，交钱你们得交，万一出了事，到底谁负责还是两说。
“好吧，那我再问几个问题。第一，你说的这些服务，有没有可能本来就包含在校方的责任范围里？如果按你这个说法，非午休期间学生如果在学校里出事，校方要不要承担责任？”
“如果要，为什么同样承担责任，非午休期间就不用额外交钱，午休期间就要交？如果不要，是不是违背了学校的基本责任和相关法律制度？”
电话里那人被他问得一愣，迟疑道：“午休期间，老师们要正常休息，这个时间段让他们看护孩子，属于额外的工作负担，肯定不能和正常工作时间相提并论……”
江夏打断道：“那请问，老师上班领取薪水，是按工作时间制，还是工作日制？据我所知，教师行业的工资应该是绩效工资制吧？”
“呃……什么意思？”电话那头没弄懂他说这个是想表达什么。
江夏微微一笑，“如果老师的工资是按工作时间制计算，既上一小时班就领一小时薪水，那午休期间加班，领取额外报酬也在情理之中。但既然不是按工作时间制计算，所谓额外工作负担的说法就不成立，毕竟咱们国家也没有法定的午休时间这一说。”
“午休是留给学生老师吃饭休息的，不代表在这段时间里，学校就可以暂停对学生的安全保障和管理责任。工厂里的工人也有午休，也要吃饭上厕所，难道一到午休时间，大家就都可以离开岗位什么也不管了？任凭机器自己运作，出了事也不负责？”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被他说懵了，有种被带到沟里的感觉：“你这个比喻……哪能这样比较……”
江夏趁势追击：“为什么不能这样比喻？工厂里的工人都知道换班休息、轮流值班，学校难道做不到这一点？如何安排值班、如何分配人手，既能保障学生的安全，又可以不影响教师的正常休息，应该是学校管理部门的责任，而不是把问题抛给家长，让家长再支付额外费用购买所谓的服务，难道不是这样吗？”
“歪理……你这是歪理！学校怎么能跟工厂一样……”
江夏呵呵一笑，知道第一个问题他已经回答不出，便略过这个话题，抛出第二个问题。
“那我再问第二个问题，如果学校收取费用的目的，只是为了保障学生安全，起到午休期间的看护责任，那为什么要设置不同的收费档位？”
电话那头松了口气，似乎也在庆幸他没有就上一个问题继续纠缠下去。
“这个，当然是因为不同档位对应的午休条件不同嘛，占用的场地大小也不同……”
江夏眼神一动，再次抓住关键词。
“场地？这跟场地有什么关系？你刚才不还说午休费收的是老师的服务费，不是场地费吗？”
电话那头很快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急出一头冷汗，慌忙改口：“不是、不是！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用午休垫睡觉的同学占用的教室空间肯定比趴在桌上的大……”
“这不还是按场地大小收费？”
江夏拔高音量，眼神中带上一丝促狭的笑意。
如果说收取午休费这件事，校方还能解释一二，那把午休费用分成三个档次，每个档次对应不同的午休条件，这项举措，学校就真的很难为它寻找合适的辩解理由了。
你说你收费是为了给老师提供的额外工作内容支付报酬，那同样都是看护，为什么价格不一样？
从学校决定把午休分成三个档次的那一刻起，这项规定就不可避免地被打上了盈利的标签。
为什么收费标准不一样？因为学生享受的服务不一样，不同的服务对应不同的收费，这不是盈利交易是什么？
换一种说法，如果学校表示收取午休费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学生、为学生和家长提供方便，那就不应该设置三个收费价位，而应该统一都收三百元。
趴桌、午休垫、专门的午休室，这三种午休方式可以保留，但应该做到“平等分配”，既所有的学生应该交一样的费用，每个人都有享受到三种不同待遇的机会，分批轮换，今天趴桌、明天睡垫子、后天睡床，只不过这样做无疑会增加学校的管理负担。
说到底，要么大家都趴桌子，谁都别躺着，要么学校辛苦一点，每个人都有机会睡到床，如此学校才能摆脱以盈利为目的的嫌疑。
不然，就别谈什么收的只是老师看护的服务费，难道交八百的是跪着看护不成？
而如果说其中包含了场地费……呵呵，不好意思，那这学校可能得换个校长了。
拿学校的地盘跟学生家长做生意，哪个胆子这么大，敢这样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