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辞坐在案前,眼睛虽盲,却自有一番坦然自若,他一边用汤匙喝着药,一边思索着自己的处境。
一边看着他,一边又怕他出事,想必,他是被季渊的人抓了去,做了战俘。
但他有一事不解,若真是如此,那魏承德又何必匡他是为着银子?完全可以告诉他这里是何处,或是对他严刑逼供,从中套出些话来。
谢晏辞想着,喝药的动作也渐渐的慢了下来,可还没等他想出个好歹来,便又听到魏承德的嚷嚷。
“今儿个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剩下这些你既然不喝,我就给倒掉了。”
没等谢晏辞说不同意,他手下的药碗便被抽走了去,连带着里面的药汁也泼了他一身。
谢晏辞:“……”
躺在榻上,谢晏辞总觉得浑身的不得劲,原先他没注意,今儿有了那药汁,他才想起了满身的污垢。
一旦想起了,便怎么都忽略不了了。
三更半夜,谢晏辞几番辗转,终于起了身。
——他要洗漱,必须洗漱!
从床头摸了个拐杖来,边走边敲,凭借着这些时日的摸索,自己去找柴房,打算自己生火烧水。
打开房门,迈下石阶时还好说,可那院子里的石子路他却是不常去,摸索了半天,走了半天,将自己搞得大汗淋漓,可抬手一摸,竟还在门框那儿站着。
——他费了半天的劲儿,却一直在原地打转。
谢晏辞扶着门框,攥了攥拳头。
他从来没有如今天这般那么的想杀人……
庭院里有柴房,芝儿用它烧过水,谢晏辞晓得,可那时他尚且难以下榻,根本没见过那柴房长什么样。
待第一声鸡鸣,谢晏辞终于摸到了个像的,墙柸是泥做的,门口还堆着干柴,应该就是了。
他伸出手推门,好在门未上锁,打开并不难,可推了门往里去时,却咣当一声,撞在了门楣上。
这一下挨得不轻,响声都震耳发聩。
谢晏辞直接把自己撞得仰躺在地,像是条死鱼一般。
“……”
他躺在那里,动都不再动弹一下,像是用尽了积攒的力气,也像是对自己的处境彻底无望。
石子路硌人又潮湿,谢晏辞躺在那里半天,也没人来扶上一把。
谢晏辞顶着灰扑扑的一双眼睛,仰头看天。
良久之后,他才喘着粗气,颇为气急败坏的道了句:“……放肆!!!”
翌日天光大亮,魏承德方一开门进来,便见着院子里孤零零的躺着一人,这人头上肿了块儿高的,胸口腿上也掺着血渍,好不狼狈。
“呦!”
魏承德上前便开始奚落,可他说了老半天的难听话,也没见着谢晏辞应承一句。
躺在地上那人依旧是双眼紧闭,气息清浅。
魏承德说着便意识到了不对,他止住了话头,放下篮子,去探谢晏辞额头。
这一摸不打紧,烫的厉害,已经不知烧了几时了。
“完蛋完蛋完蛋……”
魏承德倒吸一口冷气,拔腿儿就跑,像是身后有恶鬼索命一般。
一口气跑到妙手回春堂,碰巧姬玉轩在这儿,他赶紧跪了下来,说道:“公子,小的闯祸了……”
姬玉轩放下书籍,不温不火的看他。
*
乌枝的夜间冷的似寒冬,谢晏辞在外面躺了一夜,怎能不会起热?
姬玉轩给他又是施针又是换药,魏承德在一边看着,恨不得把头埋进肚子里。
待将人打理好,姬玉轩擦着手,问他:“你都做了什么?”
魏承德头皮发麻,避重就轻的说了几句。
姬玉轩看他一眼,没管他说的是真是假,都没再继续往下问。
魏承德摸不准他的脾气,量着他应是生气了,便道:“小的这就下去领罚。”
乌枝不比宫里,魏承德也只是他招来的小厮,哪里有什么领罚一说?
话音方一落地,魏承德便知自己说漏了嘴,没等姬玉轩说话,他便跪了下来,自己招了个明明白白。
“王爷恕罪,小的是陛下的人,刚入宫不久便被遣来您这里了。陛下实在是放心不下您,这才……”
“不过小的只是照看着您,其他什么都没做!还请王爷降罪!”
姬玉轩眸色冷清,瞥了他一眼,道:“在我这儿请什么罪?你该去找你的主子。”
他这般说,魏承德便什么都懂了,叩了个大礼,起身告退了。
冷风习习,翻吹着书页,姬玉轩支开了扇窗户,搬来桌案,坐在那里看书。
不过片刻,这屋子里便传来了几句细微的嘤咛,谢晏辞浑身滚烫的躺在那榻上,喃喃道:“冷……”
“好冷……”
姬玉轩听见了,看他一眼,又瞧了瞧这窗户。
“冷……”
谢晏辞嘴里还在嘟囔着。
姬玉轩没做犹豫,放下书本,又将那窗口开得大了些。
而后自己搬着书案,远离了那窗口。
谢晏辞这次起热,拖拖拉拉了半个月,人都快烧傻了才见好。
他睁开眼时,脑子里还晕晕乎乎的,自己下床斟茶,一边喝凉水,一边唤着“阿轩”。
待清醒了些,他便扶着桌沿喘气,试探着喊道:“魏承德?”
满室空寂,无人作答。
只唤了这么一声,谢晏辞便作罢了,他朝着桌案上探去,想看看上方可否放了吃食。
——没有。
谢晏辞摸了个空。
“……”
姬玉轩蹙着眉,方一进门便瞧见了这些。
他虽是不解,却也一句话都没说。
谢晏辞自己摸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头上顶着湿帕子,两手抱着木棍,让人越看越觉得孤独。
姬玉轩拎着衣摆走了进来,手里端着药碗,站在谢晏辞的跟前。
“喝药。”
他换了个嗓音说道。
掐着嗓子说话不是难事儿,原先他不会,这几天学了学,刚好够用。
低沉粗犷的声音骤然响起,吓了谢晏辞一跳,他猛地朝着身边看去,下意识的警觉起来。
姬玉轩看他这样,以为是要做什么,他往后列了两步,刚刚站定,便听这人道:“戴兴怀?你怎的也在这里!”
姬玉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