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槐担心周夫人知道周主薄要纳他大姐为妾的事,担心周夫人认识他。
若是这样,就麻烦了。
可好在,回颜少卿话的整个过程中,周夫人一直低着头,谁也没看。
等说完话了,她的目光倒是在辛槐身上扫过。
虽然扫过,但没表现出任何异样。
辛槐松了口气。
看来,周主薄打他大姐主意的事周家人并不知情。
无人知道他大姐的事最好。
这种事情虽不是大姐的错,但对一个女子的名誉来说,却是很大一个影响。
没办法,这个世道便是这样。
见周夫人哭个不停,颜少卿看了眼胡知县。
胡知县会意,连忙拉开周夫人一家:“弟妹,节哀顺变,咱们先让一让,让颜大人勘查一番,看情况到底如何?”
他们一挪开,被围着的床立马露出真容。
架子床上躺着一男子,衣着完整,面容安详。
正是辛槐恨不得弄死的周主薄。
颜少卿看向辛槐。
辛槐暗叹一口气,对自己道:
镇静,冷静,拿出平日泰山压顶不变色的心理素质来!
周主薄又不是他杀的,有什么好胡思乱想的?
他接过牛读递来的鱼鳔手套戴上,上前几步,弯腰伸手,仔细检查着周主薄的尸体。
边检查边道:“无中毒迹象,无外伤,无瘀斑……从外表看,不像外力致死。”
他又去检查周主薄的手和指甲。
周主薄指甲有长有短。
长的指甲,中指食指里有污垢和些许血渍,其它短的指甲里只有污垢。
辛槐闻了闻那几根短的指甲。
挤在一旁,一脸兴奋地看着他验尸的胡青青顿时眉头紧皱,有点反胃。
咦!班头,咱能不能不闻啊?
多恶心啊!
辛槐没理她,道:“污垢看着像是人出汗后身上的汗渍汗垢,有些许香味,应该是女人身上的……”
众人,包括站在门口的周夫人,神情皆是一变。
周主薄死在外室家中,想想都发生了何事。
辛槐继续道:“至于指甲里的血,数量不多……”
他又扫了床上屋里一圈,未发现大量血迹。
“看污垢在指甲里头,血渍在污垢再外头的位置,应该是先挠到皮肤上的污垢,然后,挠破了皮肤,再挠出了血。”
胡青青问道:“挠的谁?谁的血?”
辛槐无奈地看着她:“先看看周主薄身上有没有被挠的印记,若是没有,那就是别人的。”
大概率是别人的,但验尸的流程便是这样,先从死者尸体查起。
胡青青看着他,撇了撇嘴。
这不是废话吗!
可周主薄露出衣衫的皮肤部位没有挠破的印记,辛槐正要去解周主薄的腰带,突然盯着腰带不动了。
胡青青连忙问道:“班头,腰带可有问题?”
这腰带只是普通的布带,既不是革的,也不是织带。
打了个结,固定住了衣物。
辛槐道:“这腰带不是周主薄自己打的。是别人打的。”
又看向门口的周夫人,问道:“夫人,周主薄之前是光着身子吧?”
周夫人红了脸,哭道:“是……妾身,妾身不想让孩子们看到,更不想老爷以这个样子面对同僚……”
既然不想同僚看到周主薄的身体,那就先不验了。辛槐点了点头,起身对颜少卿道:“暂时还不知道死因,但看尸斑情况,死亡时间应该在三个时辰到六个时辰之内。具体情况……先带回停尸房吧!”
暂时不知道死因?
颜少卿真永都有些诧异。
毕竟,之前的案件,辛槐只要看一眼尸体,便知是意外,还是人为。
可现在,连辛槐都看不出死因。
要么是自然死亡,要么是十分复杂的凶杀案。
若是前者,他们自然没了兴趣。
若是后者,查起来必定费劲。
周主薄的尸体被余春几人抬走,辛槐留下来勘查现场。
不过,也没什么好勘查的。
现场被破坏得严重。
昨日下午虽已停雨,但烂泥可没这么快干,鞋子踩着泥巴,你一脚我一脚,屋里密密麻麻都是鞋印。
屋里,床上也是乱糟糟的。
都不知道这乱糟糟的一切,哪些是这些人进来之前的样子,哪些又是后来的人留下的。
辛槐盯着床,打算先从这里勘查。
看着乱糟糟的被子,软踏踏的软枕,皱巴巴满是液体印记的床单……
他心中啧啧不已。
这么多,这得折腾了多少回啊?
周主薄年纪也不小了,这么放纵,难怪死在床上。
床单上不止有液体印记,还有不少血迹,不过都很小。
他对颜少卿道:“应该是破皮后,血迹蹭在上面。”
又抓着被子抖了抖,没抖出什么东西,就是手抓着被子的部位,有些异物感。
他松开手,盯着那地方看,只见被面颜色有点脏,有点硬,像是……
“这是什么东西沾在被面上?”
真永嫌弃地道:“这还要问?”
他的意思,辛槐明白。
但还是扯着那块被面闻了闻。
这回,不止胡青青,就连真永都犯恶心了。
颜少卿倒是面色不变。
勘查现场和郎中看诊是一样,不就是望闻问切吗?
辛槐可是靠着他那比狗鼻子还要灵敏的鼻子,发现了不少线索的。
辛槐放下手中的被面,看向颜少卿,道:“大人,是呕吐物。”
颜少卿一愣:“怎么会有呕吐物?”
又盯着那片被面道:“这看着也不像是呕吐物啊!”
辛槐回答道:“不是带着未消化食物的那种呕吐物。而是白沫这种。”
颜少卿诧异:“是这种?口吐白沫,这是中毒了?”
辛槐点头又摇头:“也许是,若是,那毒也不重。也许是吃坏了肚子,或者有其它疾病,身体不舒服。”
辛槐拿着放大镜仔细检查。
见他一会儿趴在床上,一会儿趴在地砖上找来找去,闻来闻去,像条小狗似的,胡青青真永很想笑。
可被颜少卿一瞪,这两人又不敢笑了。
最后,辛槐起身,站在屋子中间,道:“白沫呕吐物不止被子上有,床单上也有,枕头上也有,甚至……”
他指着脚下道:“这地砖上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