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槐看着死者陆捕头的下颌骨。
果不其然,那里不仅有擦伤,还有两个明显的青紫瘀斑。
不用看,尸体的食道,或者胃里应该有一颗骨珠。
辛槐仔细检查了尸体的角膜,尸斑,尸僵情况,体表,后脑勺的伤口,最后推测道:“死亡时间大概是昨夜亥时左右。”
方知县轻叹一口气:“这不是总出事嘛,下官便让快班衙役组织夜间巡街。昨夜正好轮到陆捕头……”
辛槐摸着死者的后脑勺,道:“死亡原因和前几日醉后被砸死的九号骨珠商人情况一样。”
开膛后,食道里果然有骨珠,上面“一侧是“死”,一侧是“十”字,他看向颜少卿:“这是第十个相关的死者了。”
又道:“看来我之前总结的一年杀两人的规律不靠谱啊!”
颜少卿若有所思:“也许是凶手知道我们在查这个案子,着急了,加快了杀人的速度。”
辛槐轻叹一口气:“若是如此,我们也得加快速度,赶紧找到凶手啊!”
再这么杀下去,他们也遭不住啊!
颜少卿脸色凝重,点了点头,又看向吐得脸色煞白的方知县,问道:“四年前莫修德的案子,是不是陆捕头负责的?”
方知县脸色越发煞白,身子都哆嗦起来:“是。”
辛槐道:“之前不敢肯定,但现在看来,这只怕不是为了取乐的杀虐,而是复仇。”
见方知县抖个不停,颜少卿冷眼看他:“怎么,你害怕?你心虚?”
方知县连忙否认:“颜大人,我……下官是害怕,但不心虚。这事可跟下官没关系。下官当年还在京城侯缺呢!都未来过固辉,更不知道这个案子。”
颜少卿呵斥一声:“既然跟你无关,你怕甚?凶手要杀也是杀和当年案子有关的人。”
他说这话时,眼睛余光扫向停尸房内外一众人。
今日解剖验尸,颜少卿不仅让方知县跟着,还让衙门所有的人都跟着。
停尸房里站不下,就站外头等着。
他话音一落,方知县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似的,顿时直起了腰杆,不害怕了。
反而是一众主薄典吏捕快吓得脸色煞白。
所谓流水的知县县丞,铁打的主薄典吏捕快。
知县县丞换来换去,主薄这些人却一直是固定的,而且,几乎都是本地人。
方知县和县丞才来固辉没多久,没有参与当年莫修德的案子,但其他人只怕几乎都参与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参与的具体程度,但陆捕头的死明显震慑到了他们。
他们如今应该是人人自危吧?
颜少卿冷笑道:“尔等是想活?还是想死?”
主薄几个还低头犹豫,几个老捕快先受不了了,大喊着跪下:“颜大人,救救我们,我们我们……当年的事,我们真没做什么啊!都是陆捕头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颜少卿负手,迈着大长腿走出停尸房,走到外面的院子里,看着地上跪着的几个捕快,沉声道:“那你们当初收钱家的银子没有?”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犹豫了一下,最后那位去客栈给辛槐颜少卿报信的捕快道:“回大人,小的们是收银子了,但那银子是陆捕头给我们的,我们……”
颜少卿冷声道:“事到如今,还试图推卸?你们敢说,你们不知道那银子是谁给的,不知道那是何意?那不就是封口费吗?”
几个衙役被训得战战兢兢,低头不敢语。
颜少卿懒得搭理他们,看向方知县,道:“派人去钱家,将一众相关人等都押来县衙。”
方知县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点兵。
可看着地上跪着的几个捕快,顿时想起来。
这些人必定参与了当年的案子,不可信。
于是,指了指才进衙门一两年的几个年轻捕快,吩咐他们去钱家。
最终,主薄典吏等人也没有承受住恐惧,膝盖一软,也招了:“颜大人,这事真不关我等的事啊!我们只是收了钱家的银子,其它事,我们一概不知,都是当时的文知县做的啊……”
颜少卿沉默着,
这些话未必不可信。
钱家花钱打点,文知县发号施令,捕头实施栽赃行动。
其他人员,只需在收到银子后闭嘴,保持沉默。
颜少卿冷笑道:“你们以为自己没有参与栽赃陷害,就无罪了?知道真相,却保持沉默,冷眼看着更夫谷老头死去就是有罪。”
可颜少卿并不迂腐,不可能将这些人都关入大牢,独留方知县和县丞两人。
否则,衙门如何维持运转?
或者,这些人联合起来,给他们查案使绊子怎么办?
他虽然不怕,但他只想尽快破案。
至于这些人,等破案后再收拾。
颜少卿看向战战兢兢的众人,怒斥道:“本官再给尔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好好坦白。”
听了他这话,众人顿时大松一口气。
受贿这种事情在衙门很正常。
何况,法不责众,只要颜大人不追究,他们应该无事的。
于是,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当年的事情。
原来,当年钱有信被抓后,钱家立马开启金钱大法,塞银子。
给当时的文知县塞银子,给知县下的县丞主薄捕头等人塞银子。
然后,本来已经被捕头捕快等人摸走的钱袋和银子,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谷更夫家。
再然后,更夫谷老头被抓,成了杀害莫修德的凶手。
而钱有信无罪释放。
颜少卿俊脸阴沉,问道:“莫修德被砸身亡时时,钱有信到底在何处?”
主薄等人皆摇头说,当时,文知县直接去的大牢审的钱有信,据说,钱有信坚称,莫修德死时他不在场。
至于具体细节,主薄等人皆说真不知情。
又猜测,或许陆捕头知道。
因为当时,陆捕头跟着文知县一起进的大牢。
对这些人的回答,颜少卿显然是不满意的。
可也知道,他们说的未必不是实情。
虽然收受贿赂,栽赃陷害,颠倒是非黑白,草菅人命这种事在衙门并不鲜见,但是,办这些事时自然是能低调就尽量低调,能瞒着就瞒着。
没有哪个官员会傻到将自己的罪证暴露给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