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颜少卿的质问,辛槐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点头承认了。
不仅承认了,还将昨夜真永说的那些话基本都告诉颜少卿了。他并不觉得这样做对不起真永。这些事他本来就打算告诉颜少卿的。毕竟,如今他面临着生死大关鸿门宴,为了和颜少卿平安度过这一关,信息自然要共享的。他说这些事时,是凑在颜少卿耳边,小小声地说的。就算是大理寺,也不是铁板一块,若是隔墙再有耳,被有些人听去了就不好了。颜少卿心情本来有些不好的,他和二皇子的关系,知道的人并不多,没想到今日竟然被辛槐一语道破。这让他心情如何不烦?可看着眼前这张凑在他耳边小心翼翼说着悄悄话的俊脸,他又不生气了。他真是傻了。有些事情,不是他自以为别人不知道,就真的不知道。就凭他和二皇子同在北疆打过仗,他数次救过二皇子这些事,旁人自然而然会将他视为二皇子的人。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对辛槐生气?辛槐才是与他同舟共济的那人啊!听完辛槐的讲述,颜少卿表情平静。真家的那些事,大皇子二皇子的事,他早已知晓,并不觉得惊讶。至于真永和福康公主交好一事,也没什么惊讶的。真永和妙善居士亲近,福康公主是妙善居士的女儿,两位表亲交好再正常不过。可,真永这人……他看着辛槐,沉默片刻,才道:“辛槐,真永这人……”见颜少卿欲言又止,辛槐漂亮的桃花眼圆睁,期待地看着他。有什么话快说啊?真大公子怎么啦?颜少卿本就不是优柔寡断之人,虽然知道说了后,辛槐不会信,可能还会生气,但为了辛槐好,最终还是说了:“真永身份存疑,若不是他那双丹凤眼,我都有些怀疑他的身份。”辛槐一愣:“真大公子?他怎么啦?”颜少卿摇头道:“京城见过真永的人几乎没有,都只听说过。还有他那龙凤胎妹妹,同样无人见过。”辛槐以前就听颜少卿说过和真永不熟悉,没想到,是真的不熟悉啊!他试探着道:“不是说真大公子从小在道观里长大吗?没见过他也正常。真大姑娘性子怪异,又是姑娘家的,不爱出门,无人见过,也正常啊!”颜少卿仍是摇头:“便是真家人也是讳莫如深,真老二母家人甚至怀疑,永安侯根本没有这对龙凤胎。”辛槐也摇头:“真老二和真大公子兄妹都不是一个娘生的。真大公子以后袭爵,真老二母子不恨死嫉妒死他才怪,必定在背后各种诋毁真大公子。他们的话,大人您怎么能信呢?而且,若没有真大公子这人,那真老二为何对我们那般针锋相对?只是因为党争?”见他果然相信维护真永,颜少卿便不再说此事了,只嘱咐道:“总之,不要太相信他人,多留几个心眼为好。”辛槐的性情他是知道的,只要感受到别人一点点善意,便会全心全意对那人。对真永如此,对他如此,对溪来也是如此。可颜少卿善意的提醒,辛槐却有些生气,真永脾气是不好,但人很好的。颜少卿平时不是这样的人啊!颜少卿明明心胸宽广,对真永也挺包容的,为何会信那些外人,不信真永?可生气归生气,理智尚在,他问道:“大人觉得真永不可信,那他接近我们图什么?他是大皇子的人?或是其他皇子的人?”颜少卿无奈地看着他:“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宴席那日你不可完全相信福康公主。” 辛槐:“……”好吧!是他误会了。连忙拱手,笑嘻嘻地道:“是我误会大人了,对不住对不住……”两人之间那一点点不愉快顿时散去,颜少卿看了眼外头,起身道:“快到午时了,要行刑了,我们走吧!”辛槐顿时沉默下来。风飞扬……午时二刻,两人身着便装,乘坐马车赶到了辕门。在现代世界时,影视剧里行刑的场面辛槐见得挺多,而且,基本都和法场救人有关。可真实的行刑场面他还是头一次见。腰大膀粗凶神恶煞的刽子手,行刑台上跪了一排的囚犯,狰狞恐怖的鬼头刀,行刑台下未冲洗干净的血渍……辛槐的目光在一排囚犯中搜索着风飞扬。可个个都是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蓬头垢面。他一时没找到风飞扬,直到,行刑台中间位置的一个囚犯突然抬头看过来,空洞无神的目光在围观的人群中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他身上。是风飞扬!辛槐心口一紧。才一个多月过去,风飞扬便变了个模样,人消瘦憔悴得厉害。不过,看到辛槐,他脸上唯一好看的眼睛亮了亮。辛槐心里头突然难受得紧,想冲他笑一笑,可他又很快收回目光,低下了头,不再有任何动作。还未开始行刑,辛槐就感觉有些受不了了。按理说,他一个仵作,一个法医,对这种场合,应该心无波澜才对。可他一个在现代文明世界待过十年的半现代人,实在接受不了这种现场看刽子手剥夺他人生命的场面。何况,那其中还有他的熟人,即使这人是罪有应得。见他脸色不好,颜少卿体贴地问道:“要不,等行刑后再过来?”辛槐没有固执地坚持,但也未离开,只转过身去。午时三刻一到,行刑开始。辛槐脑袋嗡的一声,后面的行刑台发生了何事,他竟一点都未听到。他整个人都是木的。以至于后面给风飞扬收尸,火化,处理骨灰的事,都是颜少卿帮他弄的。想当初,他信誓旦旦,答应风飞扬,帮他火化。没想到,最后,他怂了,最后还是麻烦的颜少卿。回到大理寺,辛槐的心情仍然沉重。可没沉重多久,又渐渐淡去。毕竟,他和风飞扬并无多深的情谊。毕竟,逝者已逝,而他这个活人,正面临生死关头。他没那么多时间悲春伤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