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月初,青丘。
“公子,夫人派侍女过来求见,说是有事相问。”
静夜走进屋内,恭敬的禀报着。
“唤人进来。”
“是。”
没过一会儿,静夜便领着一名身着绿色衣服的侍女走了进来。
侍女屈膝朝着涂山璟恭敬的行礼。
“再过几日便是轩辕帝姬的婚礼,夫人遣我过来问问,族长是否决定好了要与夫人一同前去?”
涂山璟收了手中的挂链,重新挂回腰间,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
“回去禀告夫人,近来族中事务繁杂,脱不开身,帝姬的婚礼我无法到场,但贺礼我会让下面的人再添重几分。”
侍女面不改色,道了一声“是”,听命退了下去。
只是在行礼离开时,她那半敛的眼眸,微微下垂的视线却是在涂山璟腰间的珍珠挂链上一扫而过。
待侍女离开以后,静夜本想上前劝说公子几句,无论是因为那位帝姬现在超群的地位,还是她曾经对公子有过的大恩,公子都应该亲自露面去恭贺一番才是。
但她看着公子脸上有些落寞的神情,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实在是经过多年以前,公子被大公子密谋带到轩辕城以后,公子整个人表面上看着依旧温润如玉,实则性子早已与从前不同。
现在虽然与夫人成了亲,也有了小公子与小小姐,在外人眼里看来,两人也是佳偶天成的一对。
可实际上,公子与夫人相敬如宾,客气有礼,多年来,两人在涂山府的宿处都从不在一块,实在是不像夫妻,倒像是在一起合谋做生意的伙伴。
静夜不知怎的,竟是想到了那一年,公子被玱玹王子的手下营救回来以后,那位帝姬在轩辕城的涂山别院里,逼问她公子是何缘故才这般萎靡不振的场景,现在想来,她竟是比夫人还要关心公子几分。
在静夜思考之余,涂山璟却是已经起身走到屋外,静夜正欲提步跟上去,却被涂山璟摆手留在了身后。
屋内憋闷异常,他想一个人出来透口气。
青丘距离皓翎很近,因而一年四季的气候,与皓翎十分相似。
涂山璟看着园内盛开绽放的栀子花,不禁想起,那一年,皓翎大王姬昭告大荒的回归祭礼,差不多就是现在这个季节。
当年皓翎王寻回亲女,祭典的邀请帖遍发四海,他和丰隆还有馨悦等一行中原子弟,结伴去皓翎国参加这场百年难遇的庆典。
刚刚从民间回归的大王姬...很美,一身白色的华丽礼服,高贵又淡漠的神情,让她是整个宴会上最美的女子。
看着祭台上华贵清丽的女子,身边的人都在惊叹,窃窃私语,唯独他心内没有任何反应。
实在是掌管中原几百年,容貌之美既不能让他惊艳,又不能让他重视,反倒是她那不拘泥礼教,不受他人管制的行为,颇有些让他意外。
毕竟她当众调戏的那人,说来也和他有些关系,正是他那未婚妻防风意映的二哥。
但当时他也丝毫未将这些放在心上,只当这位王姬是在民间长大,不识王廷规矩,一朝回归,便仗着皓翎王的宠爱,嚣张任性,为所欲为。
相比之下,他倒是对那位接待他们的轩辕王子,更为关注几分。
这位轩辕王子,名不见经传,在大荒内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一应行为却是有礼有节,进退有度,颇有潜龙之象。
后来祭礼结束,漪清园再见,她一身娇艳的桃花裙,一枚绯红的桃花印记,更是让众人对她惊艳非常,赞叹不已,尤其是丰隆,颇有初见倾心,再见托身之迹,他却只觉得浅薄。
在世间,与人相交,最注重的便是家世才干,最不能看的便是这样貌,可丰隆如此,眼前的王姬亦如此。
没见她就差把想见另一人的心思全部都写在脸上了么?
与众人相遇以后,聊天还没两句,便拐着他那未婚妻带着她去寻防风家的二公子。
到了晚上的宴会,她竟然又不顾身份尊卑,执意要拜防风邶为师,甘心用自己王姬的身份,去做别人上位的垫脚石。
三次见面,她给他留下的印象便是贪恋男色、性格执着、凡事不达目的不罢休,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他多一些关注的地方。
于是,他更多的注意力,一半便在那位进退有法、举止得体的轩辕王子身上,另一半在那不卑不亢、不疾不徐的防风二公子身上。
大荒内还有如此潇洒人物,倒是让他有些看走了眼。
祭礼结束,他回到青丘,便开始着人重新调查轩辕王子与防风邶的消息。
却发现此二人南辕北辙,一人心有宏图大志,费心经营,深入民间,深谋远虑。
一人却是这大荒内名不虚传、数一数二的浪荡少年,在轩辕时,便多与五王之子始冉数次出入歌舞妙坊。
他当时看了手下人呈上来的消息,讥笑一声,怪不得能引得那大王姬如此魂牵梦萦、念念不忘,原来是这风流红尘中的个中好手。
后来手下更是陆续来报,皓翎王姬与防风公子,自拜师后,关系亲密,义诊之时,同进同出,师徒情深,毫不避讳外界的眼光与看法。
那时,他浅显的认为,她是一位因贪图美色,故而被风流公子勾引住了心神的好色王姬。
连带着一直在大荒内被民众敬仰的回春堂,他都认为这是皓翎王为了这位走失多年的王姬补偿所设,而不是她真的医术高超,有几分真本事。
所以那年去皓翎请西陵公子前往青丘为母亲诊脉的人是大哥,而不是他。
他亦曾劝过大哥,如此只看重皮囊的女子,能有什么好医术,不过是众人因其王姬身份而追捧出来的好听名声罢了。
后来,果不其然,她拒绝了大哥的请求。
对此,他一点都不意外,母亲的病缠绵多年,大荒内多少名望在身的医师都医治不好,她一个沽名钓誉的王姬又怎敢来接手?
而这些固有的印象,所有他单方面给她下的定义,在那一年她的侍女叩响涂山府大门时,全部被推翻。
直到那时,他才知道,原来,他竟是从未看清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