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如此偶然,而悲剧无法避免。
这是王耀重生以后出现的第一个大事件。
他记得前世温立虎上到初中就辍学了,然后在附近工厂打工,娶妻生子,后来又买了一辆大货车,全国各地跑着拉货,日子过得平平淡淡。
到了这一世,温立虎的人生止步于此。
王耀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
他在努力回想,是不是他的原因,才让温立虎死了,又或者间接因为他。
思来想去没有答案。
总之他本可以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却没有阻止。
一条鲜活生命就这么走了。
悔恨无济于事。
他只能安慰自己,生活本来就很操蛋,温立虎年少夭亡,算是脱离苦海。
就和他的哥哥一样。
温立虎的死很快就被大多数人淡忘。
然而在王耀心里,这件事仿佛是岁月的一道分割线,之前的生活平淡而均匀,之后的生活像是被谁偷偷按下了快进键。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向前方奔跑,收获一个又一个鲜艳而饱满的果实,却渐渐失去品尝酸甜苦辣的味蕾。
一切早有征兆,田地的不足和机械的应用,让农民不再将全部精力放在种地上。
乡亲们开始谋求其他赚钱的路子。
那年冬天,腊月下了一场大雪,孩子们帮家里扫完雪就去街上跑着玩去了。
温占明和喜凤来到王耀家。
秀兰和王大海连忙将二人让进屋里,一起围在火炉旁。
温占明说:“这屋里不暖和啊,煤球托了多少,不够的话我给你们搬点儿过来。”
秀兰忙说:“够了,够了,做完饭就把火压住了。”
说着把炉子的风门打开。
温占明说:“喜凤,一会推点煤球过来。”
喜凤在一旁嗤地笑出声来。
温占明说:“你笑啥,正经事。”
喜凤数落他:“你一天天的出去瞎逛,家里啥事也不管,这煤球还是秀兰帮我托的,你倒好,还怕人家不够,你自己天天吵着家里冷,烧起煤球来大手大脚,照这么弄,咱家还不够过冬,秀兰家这么省俭,你这是闲操心。”
温占明立刻直起上身,一拍大腿说:“你这话说的,我出去是干大事,煤球才几个钱,我马上有钱了,给你买两万个煤球,弄一百个炉子,春夏秋冬黑夜白天烧去吧!”
大伙听了都笑。
秀兰说:“咋了占明,是不是有赚钱的路子,带大海一个呗!”
温占明说:“就是来说这事,我准备开个小板材厂,大海跟我打小同学,又多年邻居,我信得过他,一起干呗!”
秀兰听了觉得这事不靠谱,王大海低着头只顾烤火。
秀兰问:“这事靠谱呗,要是干赔了可咋整!”
温占明说:“这话说的,别人家都挣钱,就咱家亏钱么,我早打听了,市里和县里都扶持本地工厂企业,只要你敢干,那没有亏钱的。”
秀兰问:“手续什么的好弄不,销路啊,工人啊,好找不,还有公家有人查没有。”
温占明说:“放心吧,都有朋友帮着办,啥事也没有,咋样,你们点个头,开春咱就开始干。”
秀兰又问:“那得多少本钱?”
温占明说:“得好几万。”
秀兰:“呦,这么多钱呢!从哪弄啊。”
温占明:“贷款啊!”
秀兰:“不行不行!”
温占明:“本钱大那挣得还多呢,是不是大海。”
喜凤:“我也不懂啊,占明别的事不靠谱,这事吧是个正经事,咱们两家一起干,以后耀耀和晓慧长大了结婚,那不都是他们的。”
温占明:“对了,以后他们生俩儿子,一个跟你们姓,一个跟我们姓,多好。”
这话一说,喜凤瞪了温占明一眼。
秀兰听了,变了脸色,她捅了王大海胳膊一下,说:“大海,你说吧!”
王大海就说:“我做不了那大买卖,还是走街串巷摆个小摊什么的算了。”
喜凤听了就说:“也是,还是小本买卖稳当。”
温占明不言语,只凑在炉子那烤火。
几个人又说了些闲话,温占明和喜凤就回家了。
这时候到了傍晚,秀兰急忙开始做饭。
她一边忙碌,一边对王大海说:“你说说,啥成色就想当老板,三个村干不起来一个板厂,那是说话的?”
王大海说:“也不能这么说,行州市东边好几个村子都干起来了,一个村得有十多个厂子。咱们县西边的村子也都有了厂子。”
秀兰说:“还是不靠谱,得多大本钱,咱们还不如弄大棚,种了菜,又能自己吃,又能卖钱,养鸡养猪也行,咱们自己干,挣多挣少是自己的,他占明就算厂子干起来,当了大老板,也没个儿子继承家业,还是白忙活。”
王大海有些烦躁:“你老说这干啥,让他们听见又要吵架。”
“听见听见呗,吵他吵呗,自己没儿子,惦记我儿子,我儿子才不给他当养老女婿。”
王大海说:“行了,不说了,攒俩儿钱不容易,咱们不跟他掺和,你也别提这事了。”
秀兰忙活起做饭的事,不再言语。
大人们操持着一家生计,孩子们则在雪地里撒欢。
各家各户都把自家门前的雪扫了,王涛家对面是个荒废的老宅子,临街,街上大部分的雪就堆在了那里。
十来个孩子在那里堆了一个大雪人,画了鼻子眼睛。
孩子们都说:“不像啊!”
王涛突然兴起,跑回家里,拿了一把鞭炮和半支点着的香跑了出来。
他将鞭炮插在雪人的眼睛里,然后用香点燃。
孩子们捂着耳朵。
结果只发出两声闷响,在雪人眼睛那里留下两个窟窿。
孩子们哈哈笑着。
“雪人成瞎子了!”
随后王涛又把三个鞭炮捻在一起,插进雪人的嘴巴里。
田麦麦看见,有些不开心,对温晓慧比划着。
温晓慧说:“啊?你要回去做饭啊,那你去吧!”
田麦麦就回去了。
王耀看向田麦麦离去的身影,愣了一下,这时候鞭炮接连炸响,一个比一个响,吓了他一跳。
孩子们欢呼着。
很快母亲们来喊孩子们回家吃饭。
王耀想等一会回去,就听见秀兰的声音:“老二,三儿,回来吃饭了!”
王耀叫上王亮,就向家里跑去,后面温晓慧和温晓乐也跟着跑回巷子回家去了。
只剩下王涛意犹未尽地在那里放鞭炮。
回到家里,洗手上了饭桌,王耀一看,不出所料还是玉米粥,馒头和咸菜。
王耀说:“怎么又是糊涂粥。”
秀兰说:“糊涂粥咋了?”
王耀说:“拉嗓子。”
王亮正狼吞虎咽喝粥吃馒头,听见这话嗤地笑了。
秀兰摇摇头:“有的吃就不错了。”
王耀用筷子夹起一根咸菜,翻来覆去地看。
秀兰敲敲桌子说:“看啥看,不吃就放下,别人还吃呢!”
王耀说:“我看咸菜缸里都长毛了。”
秀兰说:“长毛还不正常,洗干净了怕啥,要是搁以前,有咸菜吃就不错了,你要不吃就饿着。”
王耀把咸菜放回碗里说:“我要吃炒鸡蛋。”
王亮说:“我也要吃。”
秀兰正要发火,想起什么,就说:“我给你们炒俩,一会问你们话。”
“好耶!”
一会秀兰炒了一盘鸡蛋过来。
两个儿子吃着。
秀兰问:“你俩说说,咱家盖大棚还是养鸡?”
这个问题一出,王耀立刻意识到,决定全家未来发展方向的重大时刻来了。
要说整个行州市在未来十几年的发展前景,那一定是板材行业,凡是进入那个行业的,都做了老板。
前世秀兰夫妇在这个关节口选择了种大棚,王耀每天放学就去菜地帮着干活,大棚里面闷热潮湿,令人非常不适,王耀这一世一定不能再让家里做那个。
他说:“开板厂吧!那个挣钱啊,以后全行州地区都是板厂,现在谁干得早,谁占便宜。”
秀兰一听,瞪着眼睛问:“是不是温占明跟你说?”
王耀说:“没啊!”
“他不说你咋知道这些,刚才他就来让你爹跟他合伙开板厂,不知道自己多大本事,还要贷款,万一赔了,卖房子卖地也还不起债。”
“肯定能挣钱。”
“你这熊孩子,问你啥你就说啥,少帮外人坑你爹娘。”
王耀听见这话,心里失落,也罢,照着秀兰和王大海的性格,真干板厂也不一定能干起来。
王耀当即说:“那就养鸡!”
王亮学了一句:“养鸡!”
秀兰:“为啥?”
王耀:“有鸡蛋吃!”
王亮:“有鸡吃!”
秀兰呵呵一笑:“天天就知道吃。”
王耀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王亮续了半句:“饿得慌!”
“那咱们就养鸡。”
他们家的发展方向就这么定下来。
晚饭后,王耀拿着手电筒,偷偷上街,去看那个雪人。
到那一看,雪人的脑袋都被王涛给炸没了。
他就把手电插在旁边雪堆上亮着。
自己则在地上攒雪球,想把那个脑袋补上。
正在弄着,突然一双手凑了过来。
王耀扭头就看见田麦麦那张清瘦的脸颊。
两个人没有说话,做了一个雪球,装到雪人上面,又做了五官。
忙完一切,田麦麦开心的笑了。
王耀看着田麦麦的笑容,心里也很欢喜。
这时候手电筒没电了,光线突然变暗。
王耀说:“坏了,把电用没了。”
说着拿起手电筒就跑回家去了。